第十八章
品蟹宴结束，众人又移步花园，三三两两做赏花状。裴婉莹安静地陪着母亲，打算一路做个隐形人。
但是显然有人并不打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裴家的闺女，多么金贵，谁不知道？凡是家里有个儿子的，都打着算盘呢。
昌盛侯夫人黄氏显然也早已注意到了裴婉莹，她家中还有个正到婚龄的次孙，黄氏早就开始留心起未来孙媳妇的人选了。今日她是第一次见裴家的闺女，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合眼缘。
裴婉莹长得即使不是在场女孩里最出色的，但相貌也算得上拔尖，而且略显得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反倒显得端庄，也更得婆婆妈妈们喜欢。选儿媳妇，自然是要选那些带的出去的压得住场子的，长得过于娇媚的或是小家子气的，都不会是这些世家儿媳选择的对象。
再者，黄氏对裴家教出来的女儿也放心。这般自小就严格教养的世家女子，娶进门来才不至于丢分。
所谓门当户对，其实也是有道理的。世家规矩重，便是一简单的宴客，那也代表着家族的荣誉，让一打小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来操持，若是出差错，那便是丢了整个家族的脸。
而如裴家这般世家，几代甚至几十代的积蕴，那是融入骨子里的高雅端庄，遇事不急不躁，再大的场合也不至于手足无措。黄氏见裴婉莹只跟在母亲身边，微笑淡然，心中越发满意于她。
若是裴婉莹知道黄氏对她评价如此之高，只怕会喷笑出声，她可不是什么原装的世家闺秀，在这样的场合淡定如斯，不过是当年在职场上练就的本事，少说多做，懂得什么时候沉默的人，有时候比那些只知道认真做事的人更加容易成功。这些，也都是她一次一次碰壁后领悟到的规则。
黄氏走到蒋氏身边，蒋氏身为晚辈，自然是忙携着女儿行礼。
黄氏笑着道：“不必过于客套，按辈分，你唤我一声伯母也是应当。”
蒋氏顺势叫了一声‘伯母’，裴婉莹则是中规中矩地行了礼，道了一声‘伯祖母安好’。
黄氏有心与蒋氏攀谈，蒋氏却打起了太极，她来之前就已经心里有数，知道哪家哪户有着适龄的儿郎。她与丈夫裴敬西商量过，两个女儿如今也不急着出嫁，女婿人选可得好好考量，不只是看家世，更得看人品。是以，面对有意攀谈的夫人，蒋氏也只当做一般客套，微笑着应付过去。
裴婉莹更是如此，她一心牵挂着婉仪的婚事，生怕前世之事再次发生，又哪里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婚事。在裴婉莹心里，若是裴家不得不与摄政王府联姻，那就由她去，是虎穴是狼窝她都认了，只要婉仪这一世能够快乐平安，让她做什么都好。
蒋氏这般淡定，反倒让几家夫人打起了裴家姑娘的主意。这么淡定，不就是因为裴家有底气？前段时间，京城里是传了一些有关裴敬西的不好的传闻，可是这么久下来，裴敬西不还是好好地在他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待着？裴家，是那么好欺负的？
京城里的人都不是傻子，蒋御史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谁都说不得准，那民间流言说是魏国舅所害，有人信也有人不信。蒋家与裴家的关系，亲密，但是却也只是亲密，还不至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况，京城里不少官员都是出自屏山书院，若是能与恩师成为亲家，那可是再妙不过了啊。因此，这裴婉莹随着母亲在安宁长公主府上露了一面后，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香饽饽，不少人家明里暗里地打听着她。
不过，当事人却淡定得很，母亲蒋氏近日布置了更多的任务，她忙着学呢！这驭夫之道，管家之法，持家之术，哪一样不需要用心思来学？蒋氏毕竟管着一家老小，又有小儿需要操心，只偶尔指点下，主要时间，还是由安婆教授。
早先已经说过，安婆幼年时伺候一宫里出来的老宫人，从她手里学了不少功夫。裴婉莹原先也只当是一些旁门左道，没想到细细学下来，却发现这内里可是博大精深。
比如说，如何驭下？这下人若是别有心思，那可不只是贪些东西刮些脂膏的事儿，说不准就能害得主子丢了命。手段强硬，那是下下之策，光是怀柔，那不过中中之策，唯有软硬兼施，刚柔并济，方是上上之策。
裴婉莹有了兴致，这与她当年在职场上摸索出来的规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说这驭夫之道，安婆讲得更是细致。裴婉莹深知母亲用心，也预感自己未来定然用得上，学得也格外仔细。
日子一天天过去，弟弟裴炎泰如今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走上几步，裴婉莹在京城里也算是认识了几个小姐妹，偶尔也会外出与姐妹们游玩赏乐，她如今已然与那些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们没什么区别，但是她心里知道，她一直都在等，等那一天的到来。
保皇派与魏氏一派马上就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打败谁，所以最终两派只能互相妥协。而这妥协的后果，便是有一个人将要意外荣登高位。
这日，裴婉莹应某府姑娘相邀，赏雪归来，路过老字号丰源阁，恰好撩起轿帘，便扫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崔文瑾？
裴婉莹心头一跳，虽然同在京城，但是说实话，一未嫁姑娘想要和一成年王爷见面，实在是不容易。裴婉莹也想过法子去刷刷存在感，但是安婆在身边，京城里又人多嘴杂，她到底还得顾念裴家的声誉，最终只得压下心中焦躁，一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今日，机会似乎近在眼前！
“停一下。”裴婉莹出声，走在轿子旁的安婆和染秋都停住了脚步。
安婆欠了欠身，小声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裴婉莹道：“前头便是丰源阁吧？许久未去了，今日得空，去瞧瞧吧。”
安婆皱了皱眉，但是到底没有出声反对。这丰源阁是京城里的老字号，不少夫人小姐都爱这家的首饰，因为这家设有内室，亲自前来挑选的也不少。
“去丰源阁。”安婆吩咐轿夫。轿内的裴婉莹松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面袖珍小镜，微微整理了下姿容，方才赏雪时略微玩闹了会，瞧着可有些不大妥当。
刚一踏入丰源阁，便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这百年老字号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服务周到自不必说，便是烧的碳，也不比这京城里寻常人家的差。
“哎哟这位姑娘，赶紧里面请！小二，看茶！”这丰源阁不止一位掌柜，前来迎接裴婉莹一行人的叫周峰，一张肉嘟嘟的圆脸，四十多岁的模样，看着很是和蔼。
但是裴婉莹知道，越是这样让人看着觉得无害的人，越是做生意的好手。裴婉莹今日的目标是崔文瑾，自然不想一来便进入内室，叫人端了首饰来看，遂，她便故作好奇地在大厅里四处走着瞧了瞧，周掌柜的便一直弓着腰陪在身后。
“姑娘好眼力，这支如意凤尾簪，可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能做到掌柜的，自然是有点眼力劲，一见裴婉莹多看了某支簪，他便忙笑着介绍起来。
“拿着吧。”裴婉莹随手一点，新年将近，给阿娘的礼物也该准备起来，还有，往金陵送去的礼，也不能少了。婉仪的礼物，她自然是要亲自挑选。
这么一想，裴婉莹倒是有了兴致，反正现在还不知崔文瑾到底是在哪一间，索性先逛一逛再说。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到了大兴以后，裴婉莹鲜少有这样的经历。这会儿下着雪，客人也不多，安婆便也没有多话，若是人多，她定然是要劝姑娘避嫌的。
“那支簪，我要了。”就在周掌柜要取那支簪子替裴婉莹包起来时，一道突兀的女声忽然自他身后传来。
周掌柜转身，便见老主顾---豫王府庶妃莫桑桑身边的大丫鬟春柳指着他手里那支簪子呢。
周掌柜顿时就觉得头大。这豫王府可是丰源阁的老主顾，这府里那些个女主子里，又属这莫庶妃脾气最大，出手也最大方。若是她看中的东西得不到，那铁定是要闹上一段时间的。
可是，做买卖就讲究一个先来后来，这摆明了是眼前的姑娘先要了这簪子，又如何能转手卖给别人呢？若是真这样做了，这丰源阁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掌柜的，还不敢进给我们姑娘包起来？”安婆是谁？一见这场面就知道有人要找茬了，立马肃着脸对掌柜说道。
周掌柜心里这叫一个苦哎，姑奶奶们哎，这店里簪子多着呢，何必就非要争这一支呢？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争馒头争口气。安婆自认不能叫自家姑娘吃亏，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夫人一番嘱托？她家姑娘脾气好，今日也借着这机会，叫她学学日后若是遇到这种场面，该如何应对。
那春柳则仗着自己是庶妃身边最得宠的丫鬟，在豫王府里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又怎么会让步？
这谁也不肯让步，哭的就该是周掌柜了。
周掌柜的应付不了，自然只能再找说话更有力的了。
楼上贵宾室内，崔文瑾正品着香茗。一白须掌柜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崔文瑾放下茶盏，嘴角浮现一个莫名的笑容。
“福贵。”崔文瑾出声。
身边伺候着的福贵立即应声：“爷，您有什么吩咐？”
“走，下楼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