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些……”染秋很是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红木匣子,这里装着的可是满满一匣子珍贵首饰,那豫王说要赔罪,她家姑娘竟然还真就不客气地选了一大堆!
一边的安婆脸色有些阴沉,她是被夫人安排来教姑娘规矩的,结果姑娘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些事。
裴婉莹当然知道安婆想要说什么,但是她却不想与她解释什么。阿娘那边,倒是该透露一声。
晚上,蒋氏自然是知道了那些事。她的脸色也不大好。
小儿子裴炎泰如今牙牙学语,蒋氏一边心里念着长子与一对双生女儿的婚事,一边又要照料小儿子,本就有些劳累。待听了安婆的话,蒋氏眉头便皱得更紧了。她见过这位豫王,也惊讶于他本身与传言的不符,但是这不代表着她就允许自己的女儿与他牵扯上什么关系!
蒋氏见得多,自然知道这念头的女孩儿要是名声不好,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是以,当安婆告诉她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之时,蒋氏差点晕厥过去。
她不怕崔文瑾纠缠自己的女儿,怕就怕这傻丫头自己一头栽了下去!
“莹儿。”蒋氏挥退了下人,连安婆也没留下,就担心接下去的话会叫女儿难堪。她自然是不愿外人看到自己放在心头疼爱的女儿狼狈的一面的。何况人多嘴杂,即使是安婆,她也不想冒险。
“阿娘。”裴婉莹依偎在她身边,眨着一双大眼睛,很是无辜地看着她。
蒋氏无奈,想要点破,却又担心女儿懵懂,自己说破了,反而让她明白过来,又担心女儿少女心事,万一被她说中,羞愤之余,若是做出什么事,那可不妙。
这做爹做娘的,每每儿女到了这时候,总是有操不完的心。犹豫许久,蒋氏还是决定先试探下女儿的心事。
“如今你与婉仪年纪也大了,我与你阿爹商量过了,即便是我们想多留你们几年,也不能耽误了你们。”蒋氏盯着女儿的眼睛,一点儿也不放过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婉仪不在身边,我想问也问不到。不如你先说说,可是有心仪的儿郎。”
裴婉莹佯作羞恼地低下头,许久后才红着脸轻哼了一声:“阿娘怎么问女儿这种话,这叫女儿怎么说才是。”
见女儿这副小女儿调调,分明就是有了意中人的意思,蒋氏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可千万别是那豫王啊!
按理说,豫王也只与婉莹见过一次啊!蒋氏心头着急,继而又想起长子裴炎霖提到过,这豫王早前在金陵之时拜访过裴府!蒋氏顿时明白过来,说不准在金陵之时,这闺女就被这人模狗样的豫王给骗了呢!
蒋氏心烦不已,裴婉莹却是想着,还是早些给阿爹阿娘做个心理准备的好。而且,她的‘叛逆’,若是能为婉仪赢得一些宽容,那倒是意外之喜。
有了一个这么出格的闺女,另一个想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兄,似乎也没那么不好接受了吧。
蒋氏欲言又止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与丈夫商量之后再说此事。裴婉莹回到自己的院子,染秋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却也什么也没说。
裴婉莹知道,自己身边这几个人,都觉得她之前的举止多有不适,那是她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得提前做准备,无论被多少人误会,也在所不惜。
裴婉莹掰着手指算,离她及笄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朝堂上的热闹劲也该过去了,这热闹劲一过去,崔文瑾就该被推到台前。
而金陵裴家,显然是已经踏进了这趟浑水,想要抽身已经是不得了。
裴婉莹没想到的是,崔文瑾成为摄政王的事,竟然如此戏剧化。
威远侯再一次在朝堂上当众发飙,斥责高高在上的太后牝鸡司晨,魏国舅自然不许有人侮辱自己贵为太后的妹妹,二人,或者说以二人为首的两派人,竟然就这么在朝堂上动起了手。
这一架,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谁也不愿意认输----这是自然的,但是僵持着,时间久了,两方也都受不了啊。这种时候,两方都需要一个台阶下,那么,谁来做这个倒霉的台阶呢?
崔文瑾呗。
傻子都知道,台阶,那就是要被千人踩万人踏,一般的宗室不愿意趟这浑水,先帝仅剩下的皇子中,二皇子疯了,十一皇子不但是个哑巴,慕容家也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被拉下水的。那么就剩下个崔文瑾了。
崔文瑾多合适啊,外祖不过一介皇商,虽然有钱吧但是没权啊,他本人又只知吃喝玩乐,就算成了摄政王,那也好掌控啊,毕竟,没有谁想要看见小猫变老虎的,那可是自讨苦吃。日后不需要他了,也好办啊,不过找个地方将他安置了就行了。
就这么着,某日朝堂一宣圣旨,崔文瑾一接旨,这就算是正式就职了。
侍郎府里,蒋氏听丈夫说起这事,差点把手里的拨浪鼓砸到小儿子脸上。
“真、真有此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裴敬西皱眉回道,“就今儿早朝的时候宣读的圣旨。”
裴敬西没有说的是,这事虽然发生的突然,但是稍有门路的人都早有心理准备,如今形势复杂,推出一位摄政王,大约是维持短暂和平的最佳方法。
两方势力,势均力敌,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而裴敬西忧愁的,却是威远侯的年纪。威远侯如今七十古稀,就算身体再强健,又如何比得过正值壮年的魏国泰?等到威远侯逝世,还有谁能与魏国泰一较高下?到那时,裴家莫非要坐等魏国泰翻旧账吗?
百川兄夫妻的死,与魏国泰脱不了关系。而魏国泰如今虽然没有对裴家动手,却也释放出信号,想要裴家乖乖地交出他想要的东西。
不说老爷子这辈子从未低过头,根本不可能将魏国泰想要的东西交给他。退一万步讲,魏国泰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难道会放过知晓这么大秘密的裴家?
不可能。
这个秘密,也许会颠覆如今的朝堂现状。裴家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今之计,只有支持威远侯,在他一息尚存之前,将魏氏一族赶下去!
裴敬西想着他让人快马加鞭传回金陵的消息,不知道父亲看了这消息,会有何反应。
***
金陵,裴府。
裴老爷子站在窗口已经很久了。他身后的案桌上,两封书信整齐地摆放着。裴敬东、裴敬北兄弟安静地站在离老爷子十来步远的地方,裴敬东面无表情,裴敬北则眉头紧蹙。
“这天……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啊。”裴老爷子看着窗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裴敬北上前了一步,拿起桌上的一封信,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
“威远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裴敬北问道。
裴敬东站在后面,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裴敬北全身一僵,过了一会后肩膀才松懈下来。
裴敬东见此,不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裴敬东自然察觉到了弟弟的变化。曾经寄情山水的四弟,再也没有提过要去游山玩水,母亲提出给他结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他也没再反对。
他是在自责吧,自责自己没有办法给百川报仇。裴敬东知道,百川对于四弟来说,是亦师亦兄的存在,而百川死的不明不白,给四弟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先听父亲怎么说吧。”裴敬东对着弟弟微微一笑。裴敬北低垂着眸子,算是听从了哥哥的话。
“齐正邦打得一手好算盘。”裴老爷子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微妙莫测,“这么多年了,这家伙,算计起来,还是一算一个准啊。”
裴老爷子自然是想到了当年和老伙计们一块打天下的时光。那时候,齐正邦还不是威远侯,却已经是兴武帝身边最得力的人物。齐正邦这家伙,不仅打战时可以冲锋陷阵,当起军师来,也不输给他啊。
不然,这么些年过去了,齐正邦如何在军中依然保持这么高的威信?只因为他已经是传奇,就如
卫青、霍去病对于大汉那样,不可或缺。
裴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儿子:“老三的信你们也看了吧,这豫王……倒也没有和魏氏走得太近。看样子,齐正邦这老家伙是打算最后一搏了。”
“那我们……”裴敬东为难地问。未尽的话里,满是为难,裴家又该如何做呢?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裴老爷子踱着步,走到案桌前,伸手一握,那两封信就被他揉作一团,“老齐啊老齐,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
在这时代,女人被束缚在四四方方的后院里。即使是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太后,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牝鸡司晨。
裴婉莹知道,日后她所能干涉的,大约也是那四四方方的后院了。但是,谁又能说,这后院与前朝之事,是完全没有联系的呢?
若真如此,这世上便也没有外戚干政这一说法了。
裴婉莹知道,有些事,快来了。
这是她与婉仪通信中猜测来的,婉仪在信中说道,前些日子还一心想替她相看未来夫婿的祖母与伯母,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不再提这茬事了。婉仪自然是松了口气,她心里有表兄蒋行章呢。
而这些小细节落在裴婉莹眼里,却是另有意思。显然,府里已经开始慎重考虑起与摄政王府的联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