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城的老板姓来说,这两个月与他们平常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哪位大人娶亲,哪位大人乔迁,对小老板姓来说,顶多是增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而对于那些息息相关的人来说,却有可能面临的是命运的改变。
摄政王妃的人选定下来了,裴家嫡女裴婉莹。与此同时,一同被册封的,还有魏氏庶女魏清颜为侧妃,齐家旁支齐敏君为庶妃。可谓是三足鼎立。
裴婉莹那日与老爷子深谈过后,与老爷子定下约定,她会全力以赴,而老爷子则答应她,在婉仪的婚事上,会以尊重她的意愿为前提。
最终,就这样定下了此事,裴婉莹的画像被送往京城待选。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威远侯既然与裴家做下这样的交易,自然会暗中有所行动。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一个王妃,该学的东西。
蒋氏哭了一次,裴婉怡更是哭到眼睛红肿。裴婉莹只好好声安慰,甚至为了让婉仪好受点,悄悄对她咬耳朵,说自己是真的心仪崔文瑾,才想要嫁过去的。
可是裴婉怡又不是傻子,她又怎么会相信这么蹩脚的理由呢?奈何裴婉莹信誓旦旦,而且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她再哭也没用,只好擦干眼泪,专心帮妹妹备嫁。
除去一些该学的规矩,蒋氏和王氏更是倾囊相授,御夫之道,驭下之道,甚至一些本不该教授给未婚女的招数,也都悉数传授。
王氏虽然不比蒋氏这亲生母亲如同割肉一般感觉,但是裴婉莹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相处时间比蒋氏还长一些,在接到圣旨后,也偷偷抹过几次泪。裴敬东见妻子如此,唯有长吁短叹。
裴家的男人没一个好受的,朝堂之事,家族之事,最先牺牲的却是家中的女孩儿。
反倒是裴婉莹在备嫁前的日子过得轻松自在。既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晚来还不如早来。不是有句话说嘛,早死早超生。与其忐忑不安地处于迷茫之中,还不如早一点知晓。
豫王府内,不对,如今是叫做摄政王府了,府里的情况被列做了表,外加还添上了要在她之后入府的魏侧妃和齐庶妃,裴婉莹每日都得苦苦钻研,力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表是裴老爷子让人送来的,这时裴婉莹才明白,老爷子那日所说的会全力支持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如此,裴婉莹要带进府里的人也都经过精心挑选。务必保证忠心不二,各有所长。安婆是必然要陪着她的,安婆不仅熟知宫廷规矩,对药理也有所研究,不需蒋氏拜托,安婆便自请陪嫁。
而染秋是裴婉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自然也要跟着,其余另安排了四个二等丫鬟和四个婆子,除此之外,另有跑腿的小厮、老汉若干,皆是在裴家伺候多年、忠心耿耿之辈。
***
此时京城内,摄政王府已经正式落成。这摄政王府原本是兴武帝的亲弟、战功赫赫的成亲王的府邸,但是成亲王并无子嗣,过继来的世子和世孙又因天花过世,这府邸便荒废了下去。如今,将这废弃已久的成亲王府翻新后用作摄政王府,也可见这摄政王不受重视的程度。
不过成亲王当年好歹是最受兴武帝器重的弟弟,这府邸虽然废弃多年,但是略一收拾,又能看出当年的金碧辉煌来。
这新府够大,府里原本的侧妃、庶妃以及侍妾们也都各自搬入自己该去的地方。
此时的安如斋里,莫桑桑正气得砸了一个青花瓷杯。
“要你何用?你说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莫桑桑伸出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戳在一个倒水丫鬟的脑门上,那丫鬟额头上顷刻间就多了几道红色的印记。
其余伺候的丫鬟没一个敢在这时上前的,就连最受器重的大丫鬟春柳都时常自身难保,其他小丫鬟又哪里敢在这位主子面前放肆。
那丫鬟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眼看着就要头破血流,这时,屋外传来一声怯怯的通报声:“主子,秦主子那儿来人了。”
“让她进来。”莫桑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跪在地上的丫鬟没得到停的命令,只能继续磕着头。
屋外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正是秦雅音身边的李婆子。
李婆子一进屋就看到了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在她看来,这莫庶妃有时实在是太过分了些,丫鬟小厮难道就不是人吗?动不动就将人打个半死的,实在是太折寿。要说啊,这府里,最菩萨心肠的就是她家主子了,难怪王爷放心将府里的事都交给她。就连迎娶王妃这等大事,也全都由她家主子来操持。
“莫主子,我家主子让老婆子来送新衣。”李婆子让身后的丫鬟取来新作的衣裳,犹豫了下后,她再次开口,“恕老婆子多嘴,府里喜事将近,不宜……”
李婆子欲言又止的话,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王妃进府在即,府里不宜见血。
莫桑桑生生压下的怒气将她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扭曲成可怖的形状,春柳这时终于敢走上前去,小心地接过李婆子身后那丫鬟托着的托盘。
“以后注意点,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养你了啊!滚!”莫桑桑又踢了那跪着的丫鬟一眼,那丫鬟却如蒙大赦,忙磕头后跪着退下。
李婆子见此,也不再多留,退下后,走到院门口,就见那额头红肿的小丫鬟正跪在那里,见她走过,忙深深一磕到底。
李婆子叹了口气,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提步走了。
***
李婆子离开后,莫桑桑多砸了一对白瓷瓶,这回却不是因为丫鬟烫到了他,而是因为这未过门的王妃了。自从知道正妃即是那日在丰源阁遇到的那女子,莫桑桑心里就是又恨又妒,王爷那日的反应她看在眼里,若是让这人进了府,那将是头号大敌啊!
可是莫桑桑再恨再不愿,这王妃入门的时间还是如约而至。
十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裴婉莹终于要走上命运的未知道路。
鲜红的嫁衣,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盖头,十里红妆,晴空万里。
早一个月前,裴家就已经护送裴婉莹和嫁妆到了京城,以便送嫁。
到了婚礼这日,蒋氏和裴婉怡眼眶通红却又不敢哭出来,害怕不吉利,只能强忍着。裴炎霖将妹妹背上了花轿,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崔文瑾前来迎亲,那拳头是握了松,松了又握。
“我这侄女,便交给你了。”裴敬北对这曾经的知己好友,心情也略显复杂。
崔文瑾对着裴敬北作揖,朗声道:“四叔请放心,文安定然会善待王妃。”
裴敬北听到那一声‘四叔’,原本还想多交代几句的话,立马被噎了回去。这一眨眼,他就从‘裴兄’变成了‘四叔’啊!
迎亲路上,多少百姓夹道欢迎,拜堂成亲之时,又有多少百官皇亲前来贺喜,这些都暂且不提。裴婉莹头戴凤冠,脸上又涂着厚厚的脂粉,几乎是被人摆布着完成这些步骤的。
好不容易等到司仪那一句‘送入洞房’,裴婉莹简直大松口气。
不过,进了洞房也不代表着解放。暂且坐着,等新郎来揭盖头吧。
不过好歹是坐着,又有染秋偷偷递了些点心给她吃,裴婉莹总算是缓过劲来。
喜娘是裴府请的,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裴婉莹吃了点心又喝了点茶水,但是在她想喝第二杯时却阻止了,说是担心喝多了水,万一在新郎面前急着如厕,那该如何是好。
裴婉莹靠在床沿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直不起脑袋,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王爷,您小心抬步,别绊着啰。”
这声音裴婉莹和染秋都熟悉,正是崔文瑾身边内侍福贵的声音。看样子,崔文瑾是喝多了。
裴婉莹不知为何,心里竟然觉得松了许多。说不在乎是假的,和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男人滚床单,那也是要有点心理素质的,尤其是她还不能流露出一丝的厌恶或者不满。
如今他醉了,许多事她便不用装得那么辛苦。
裴婉莹透过红盖头,看到不少脚在屋里来回走动,大概是侍女们去扶喝醉了的崔文瑾。
“请王爷揭红盖头~”喜娘一声吆喝,崔文瑾半点反应都没有。
“请王爷揭红盖头啰~”喜娘第二次吆喝,太特地提高了声音,崔文瑾总算是有了点反应,踉跄着往前,一把扯下了眼前的一片红色。
裴婉莹感觉到眼前忽然变得一片光明,还没完全适应,就感觉到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裴婉莹顺势抬起眼,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崔文瑾一身红衣,比往日竟更多几分风流倜傥。
俊秀男子眯缝起眼,轻斜着嘴角,语气轻佻:“哪里来的美人儿?给爷香一个!”
伺候着的丫鬟喜娘全都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低着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裴婉莹盯着崔文瑾这张脸,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微笑。
崔文瑾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蓦地松开了握着下巴的手。哎,哪里不太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