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做得很好。”暖阁内,蒋氏与女儿说着悄悄话,身边只有安婆伺候着,染秋带着侍女们在外守着。
蒋氏说的是关于魏侧妃寻衅要求大改院子的事,裴婉莹没有沾手,交给秦雅音自行处理。
“既然如今管家权还不在你的手里,那你索性就做个甩手掌柜,这接下来的烦心事不少,你不必急于做那出头鸟。”蒋氏循循善诱,裴婉莹耐心听着。
“别的咱们暂且不说,为何大公子会放到你膝下养着……”蒋氏忽然话锋一转,目光看向女儿的肚子,“王爷与你成婚也多日了,就算还没有动静,你也不必急于要别人的孩子啊。”裴婉莹略感头疼,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没法避开的话题。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关心出嫁的女儿,首当其冲的事便是关心她的子嗣问题。在这个时代,深宅大院里,只有儿子才是依靠。
但是她与崔文瑾,那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啊。甚至,二人虽然同床,却从未有过进一步的关系,她若是有了孩子,那不就是说崔文瑾头上绿油油,他能放过她?
“安儿的事,是王爷的主意,我并未插手,母亲请放心,女儿不是那样糊涂的人。”她还没有糊涂到自己生不出就去抢别人的孩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养不熟的白眼狼’,母子亲情如何能轻易隔断?所谓借腹生子,那也多是悲剧结局。
“原来是王爷的主意……”蒋氏低声道,“可是姚侧妃犯了事?”
裴婉莹略点了点头。
蒋氏叹息:“这嫁入皇家的女人啊,就已经命中注定要……”话未完,她便歉疚地看向女儿。嫁入皇家的女子,有几个是能得到幸福的?
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女慕容氏,一进宫便被尊为贤妃,那又如何?膝下十一皇子天生聋哑,当年如此光彩照人的女子,如今也只能憋屈地以贤太妃的身份活在魏太后的阴影下,所以啊,她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心疼又如何,很多事,事与愿违啊。
“我知道你有主意,但是万事都以自己为主,知道吗?”蒋氏细细叮嘱,裴婉莹笑着答应。
母女俩小叙结束,便等着安儿与裴炎泰回来。
安儿与裴炎泰年纪相差两岁,因蒋氏与裴婉莹有些私密话要说,便让侍女奶娘领着两个孩子去玩。此时,安儿正牵着裴炎泰,小大人似的向他介绍自己的房间。
裴炎泰才多大,方方会自己走路而已。安儿说什么,他都留着口水傻笑。安儿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与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接触,整个人都神气得不得了,一口一个‘弟弟’地喊着他。身边的奶娘很想提示,小主子哎,这位别看年纪小,可是他是王妃的亲弟弟,那就是您名义上的舅舅啊!
快到午膳时间,崔文瑾亲自陪丈母娘用膳,以示自己的尊敬。安儿与裴炎泰也一同落座。
“父王。”安儿见到崔文瑾,一双大眼睛都闪闪发光。
“今日可听话?”崔文瑾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恩,乖!我还带着弟弟玩耍了!”
“弟弟?”崔文瑾低下头,看到的就是小舅子流着口水对他傻笑的模样。
崔文瑾失笑:“安儿,这可不是弟弟,你啊,得喊他小舅舅。”
“小舅舅?”安儿并不能理解这些,歪着脑袋很疑惑地看着他。
蒋氏忙打圆场:“小孩子家家的,不用分那么清楚。”何况,真能喊炎泰一声舅舅的,也只有莹儿自己生的孩子吧。
裴婉莹也微笑了下,命人上菜。
这次请蒋氏来,本就是崔文瑾的一次示好。因为侧妃和庶妃即将入府,在这时候请蒋氏入府,一来是给裴婉莹,让府里的人都看看清楚,王妃那也是出自名门,那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人!二来,则是对外的一个态度,无论是魏氏还是齐氏,他都不偏不倚,他就是按照位份尊卑对府里的女人,谁也不能说他有错啊!
这眨眼,府里便又到了张灯结彩的日子。魏侧妃与齐庶妃同日进府,虽然不需要像迎娶正妃那样隆重,但是宴请宾客、挂红贴囍还是少不了的。
魏侧妃是魏国舅的堂妹,齐庶妃乃威远侯的侄女,两位出身都是响当当,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这摄政王权力是没多少,但女人这方面却没人亏待他啊。这进府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千娇百媚、出身高贵,哪个放外头,都是踏破了门槛想要娶回家的人物啊。
“我先去前头应酬,等会便回来。”前院人声鼎沸,后院里,崔文瑾刚换了礼服,正温声与裴婉莹说话。
“今晚不回来了吧?”裴婉莹替他整了整领口,问道。
“做个样子而已,你无需吃醋。”崔文瑾捏了捏她的脸蛋,轻笑道。
“我吃什么醋?”裴婉莹白了他一眼,“你何时拦着你去找别人过了?”
崔文瑾无奈笑道:“是是是,娘子大人最是宽宏大量。”
裴婉莹嗔他一眼,道:“外伯祖在外替你寻找解药,你莫要自己破了功。”这也算是提点他一声,这美人再美,也没有自己的小命来的要紧,可别见了这魏清颜见她美艳无双就管不住自己的小兄弟!
崔文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毕竟一个男人被人提醒自己‘不行’,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替他穿戴整齐,裴婉莹又亲自给他配上自己绣的荷包,里面放着她比较喜欢的槐花香。这也算是一点小心机,对于男人来说,香味是比较容易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之一。当他熟悉了某种香味后,再闻到此种味道,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和这味道有关的人或物。
“好了,该去见客了。记得,少喝些酒,我会让福贵给你备好醒酒汤的。”裴婉莹扮演着合格的妻子身份,温柔又体贴地展现着一位贤妻良母该有的样子。
崔文瑾对她温和一笑,想要伸手替她将散落的发捋到耳根后,但是方一伸手,才发现她已经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那手便只能就势向下,摸了摸腰间那藏蓝色荷包。
***
崔文瑾去前院招待客人,裴婉莹便让人伺候着洗漱,早早上床歇了去。
染秋和安婆原本还担心主子心情不好,可是见她该看书看书,该喝水喝水,脸上一片恬淡,哪里有新婚丈夫纳妾的烦闷或是嫉妒?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去歇了吧。”裴婉莹放下书,眨了眨略有些酸疼的眼睛,对安婆与染秋道。
“主子,不如奴婢今晚留下来陪您吧。”染秋还是不放心,便提议道。
裴婉莹想了想,也同意了。如今天冷,有个人暖被窝也是不错的,何况染秋陪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主仆两个肩并肩躺着,裴婉莹不由就想起了染冬。那时候,染秋与染冬是她‘醒来后’最先见到的人。染秋机警,染冬天真,她带着染秋上京,却把染冬留在了金陵。
“染冬嫁人了,是府里副管家的二儿子,成亲后就跟着相公去了郊外,管着别院。”
“真替染冬高兴。”染秋的语气怅然若失,“这丫头贪吃,希望她相公别亏待了她。”
“不会的,姐姐来信说,染冬的相公为人憨厚,公婆也都是实在人,不会委屈了她的。”裴婉莹说着,侧过头看了看染秋,“染秋姐姐,你后悔吗?”
裴婉莹再一次开口喊她做‘染秋姐姐’,那是未出嫁前,她与她们玩笑时的称呼。
裴婉莹想知道,她后悔吗,后悔选择了一辈子不嫁人,后悔选择跟着她来到这摄政王府。
染秋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奴婢的命是夫人救的。从夫人救了奴婢的那一刻起,奴婢就下定决心,要好好报答夫人。”
“何必如此。”裴婉莹叹息,“做人啊,还是得多多为自己考虑。”
“姑娘又怎知奴婢这样不是在为自己考虑呢?”染秋微笑,她无父无母,本来是要被卖入青楼的,正好夫人路过,将她买下,从此能够衣食无忧,有片瓦遮头,不用再担惊受怕。如此,她已
经心满意足。
“日后,若是有了心仪的人,一定要告诉我。”裴婉莹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拘着你的。”
染秋轻轻地‘恩’了一声,脑海中却跳出一张桀骜却俊秀的脸,那张脸,不知怎么的,却和脑海深处某个身影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