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分
吴言走到校门口停了停,这个时刻对于他来说是不凡的;周围人嬉笑打闹彷如脱了笼子的麻雀,吴言却什么也没做,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大门。
大门旁边是笔直严肃的武警,大门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父母,而这大门之间仿佛是一道墙;阻隔着多少年,多少年他的梦想,压得他无法喘息,却又逼着他不得不适应;此时此刻就是中间,踏过的只有张狂着的自由和沉默。
吴言定神,仰起头深吸了口气,一步踏出这扇门;春风唤醒了所有的枯黄,周围的一切都在化腐朽为神奇。
这是他呼吸的第一口自由的空气!
“记住!从我踏出这扇门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吴言头也没回的走了,身后是那欺软怕硬的痞子保安在值班室里得得瑟瑟,或许他一辈子也只能在这不足十平米的烂地方得得瑟瑟。
时间推进到七月中旬,每一分钟都扔进油锅里炸了炸,搞得人心惊肉跳;吴言在屋子里躺着,中午觉从一点辗转到现在,门一响!母亲下班了。
“没事!无论你考成啥样妈都供你”母亲夹了几口菜,漫不经意的说着,吴言却怎么也放不下揪在一起的心。
每个夜吴言都努力记住梦见了什么,然后早上搜索寓意;这天他猛然梦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学校的红纸大榜上,而周边的人都不住的夸他考得好,考得棒,大拇哥伸的头晕眼花。
梦到这吴言拼命使自己挣脱,额头挂满了汗,吴言有些不知所措,老话讲梦是反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总有个结果,是啊万事总有个结果!
又过了两三天,一个午夜凌晨,电话铃吵醒了正熟睡的吴言,母亲箭步如飞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
“什么,现在就能查成绩了!”
“好,好,好:你家孩子考了多少分,哎呀这么高啊”
“行,行,行;我现在就查”
“嗯,嗯,嗯;我一会就给你回电话”
吴言心霎那提到嗓子眼,接下来的一幕:
屋子里静的可怕,连一只蚊子声都没有,手机听筒里微弱的声音在此刻都能清晰入耳。
“总分397”
吴言瘫在了地,抽光了全身的气力,脑子像混了浆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反正他那一天就那么蜷成个虾,目光呆滞,滴水未进。母亲也并没有三番五次的喊吴言吃饭,因为母亲此刻也无心下饭。深夜,其实并不是深夜,满天的乌云露不出一点天外的光,枯黄的路灯则像被一面镜子折回来铺在焦躁的地面上,目光所往小城一片橘色。
吴言把门反锁,用枕巾把门底能透光的地方全部堵死,随后拉上窗帘,又扯上一层被单,但那恨眼的光却依旧能顺着缝隙钻进来。
吴言恨,恨这不依不饶的光,更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连彻头彻尾的黑暗也不给他,他开始发疯,疯狂的撕曾经贴的斗志。墙上,桌脚,书架,扯烂的卷子飞的满屋都是,摞起来能有一人多高;凡是和高考有关的东西全部支离破碎,或许吴言累了,或许他倦了,或许他就想这么一睡不醒从此堕落下去,再也不去拼搏。反正无论怎样,他头下枕的是十二年的辉煌的青春,如今彷如一条长河驶入戈壁,前路的荆棘不敢想象,曾经的辉煌化作尘土。
清晨天刚朦朦亮,吴言醒了,醒的很准时,五点十分;他该起来背单词,然后背古诗,吃饭,上六点四十的早自习。吴言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睡觉。
五点半,吴言愤怒的把拳头捶在台灯上;“腾”的一下坐起身,表情好似皱巴的红枣,嘴里嘟囔着几个骂人的字。
母亲吓了一跳,闻声赶过去拧了拧反锁的门又闷声回去,吴言心里一阵抽搐,十二年苦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的母亲,四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个清晨都能吃上一口热饭,谈何容易。
忽然吴言仿佛悟到了什么,嘴角竟然笑了,只是笑的那么冷“呵呵!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欢喜几家愁啊”这句话他曾经说过,只是那时是三年前,他以仅差总分四十分的中考成绩升入高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吴言自己念叨着,手里团着几张烂卷子。
母亲临出门时,看了看门口堆放的垃圾;唉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同学打电话联系不上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你在家闲着啥也不干,给人打回去”
“我在家怎么闲着没事了,我是饭菜没做,还是锅碗瓢盆没刷”吴言反抗的嚷道。
“砰”,防盗门死死关上了。
这个家已经不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漏了气的火药桶,满屋的火药味让本和睦太平的家随时可能爆炸,而这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高考。
想到这,吴言恨的牙根直痒痒,他开始恨老师,恨同学,甚至恨判卷的考官,但他最恨的还是为什么要高考改革,这么多年来只听见雷声,未见雨点。
安上手机电池,刚一开机结果不言而喻,未接来电和短信铺天盖地的涌来,“叮咚,叮咚”的提示音足足折腾了五分钟;七大姑八大姨,同学哥们认识的不认识的,无论前缀铺的多么巧妙,反正就是一个目的:“问成绩”。
打开□□,吴言后悔了!班级群里的消息从昨天一直闹到现在仍未停止,讨论的主题同样:“问成绩”。
吴言是肯定不愿意说出自己成绩的,所以他从□□界面里退了出来,眼不见心不烦,只是他突然又皱了皱眉,重新进入了界面而且再次进入了班级群,只见他什么也没发而是不停的翻看聊天记录。
这一看不要紧,那些学习不好的考的差也就罢了,可是曾经和他一样名列前茅的同学最高也不过四百五六,吴言震惊了,或是带着一种自私和讽刺的窃喜。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再像之前那么恨学校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消息让内疚的吴言又有了欣慰,学校打算为他们这一届特别组建一个复习班,让原班任统计一下复读的人数。原来他们这届的理科一本上线率是有史以来最高的,而文科则是建校以来最惨不忍睹的。
世界的车轮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停止而停止,吴言终究还得出门,出门就会遇见熟人,遇见熟人就会问成绩,只不过吴言有了考不好的理由,因为大家都没考好,而且还可以顺便提一提学校的事,为他考不好找足了借口,尽管啰哩啰唆说了一大堆给别人,但吴言却很受用,仿佛他考不好一点也不怪他。
说的人吐沫横飞很起劲,听的人嗯嗯啊啊表情也很是同情,但说到底心口到底相不相一,那就只有彼此的心知道了。
这天早上□□点钟,班级群里就闹开了,仿佛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吴言拿起手机看,只一句就被窝里蹦了出来,“文科一本线才四百七十分,比去年整整低了五十分”吴言乐的呀仿佛那就是他考的成绩,有了这个官方的消息,吴言更为自己考的不好找到了绝对的自信,更重要的是吴言此时心里揣着侥幸。
分数线一下基本就要报考了,母亲每天都关注着招生考试信息网,这天抬眼就是晴空万里,一本录取就在不一会,吴言漠不关心的躺在床上,想睡却睡不着,而吴言的母亲此刻却坐在电脑桌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时不时发出几句“滋!滋!这分考的真高啊”,“嘶!这人家孩子是什么脑子”每句话都仿佛是一颗钉子,砸进吴言耳朵里,生疼!生疼!
这天是二本补录,二本分数线已经降到359,吴言却傻呆呆的看着电脑屏幕;一所普通至极的二本院校只招十六个人,报考人数竟高达四五百人,吴言这分所处的位置不过也就是一百二三。
侥幸是可怕的,现实会用沙包大的拳头打的你鼻青脸肿。这根本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前一秒钟还在叽叽喳喳的班级群,现在一片死寂。吴言冷笑着在里面发了一句话,这也是他最后一句话。
“哎呦!怎么都消停了,继续啊”多么讽刺的一句话,班级里没有一个人回他,大家心里都有数,谁也不愿意在为今天的事多提一个字,提多了都是眼泪,说白了就是耻辱。
吴言已深知自己二本无望,心如死灰只想去外面走走。路过网吧,几个他曾经熟识的同学颓废丧气的走了出来,眼睛都肿肿的,不知是哭肿的,还是昨晚通宵累到了,吴言往街边的车旁靠了靠,躲过了她们。
身后传来些许谈话:“哎都别提了,我等了一晚上没睡,结果哪个都没报进去”
“邹倩一个人包了三台机器,不也那熊样”
“早知道如此,何必折腾一宿”
“闹了半天就咱们学校考的烂,人家别的学校一个考的比一个好”
“就是,你看看咱们那复习方向,再看看出的那题……”
吴言走远了,身后的声音逐渐也就淡了,他由刚开始的嘲笑变成了恨,恨老师、恨同学、更恨为什么要高考改革,但他最恨的却变了,变成了学校,恨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