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说话算话
通常情况下，冲动需要理智来克制。
而此时，克制住了顾恋向辰星发火的冲动的因素跟理智的关系不大。若不是心头那点有意无意的愧疚，顾恋才不至于说话都那么不自然。
哪怕对方态度冷淡，自己有愧于人，也就没有了抱怨生气的资格。
因此握紧了手机，顾恋听着短到不能再短的话语，深深吸了一口气，依旧平静而小心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正常的对话？”
辰星抿了抿唇，无声的笑意一闪即逝，自觉再装下去有点过分了，这才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嗓子没问题，可我不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听什么，你就会说什么吗？既然你不是那样的人，这么问又有什么必要，干脆说实话好了。”
这才是正常的对话，顾恋暗想。辰星的话音里终于流露出他微微不悦的情绪。有情绪变化可比琢磨不出心思要好多了，顾恋一下自在了不少，和辰星说话也回到了以前那种不自觉抬杠的风格。
“刚才我话虽然说得很短，但说的不是假话，看完今天沪上卫视的节目，我是不开心。你要不是预料到了，也不会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不是吗？”听到顾恋坦诚得那么不客气，辰星也就不客气地明说了。
顾恋默然了一阵，“我打电话不是来道歉的，不过我不否认对你……有那么些抱歉。可能现在说太晚了，我是想解释一下，关于这期节目的编导安排我知道得不比你早多少，也就是昨天蓝柔珍才交代我去做个关于你的视听短片，因为时间太紧，我忙着做事就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你还没有资格来左右节目组关于你的剪辑和播出方式，当你这样等级的艺人决定参与节目时，就代表了他们有权让你在节目中展示任何他们想要的形象。既然我们态度如何并不能影响蓝柔珍的决定，结果终究无法改变，那倒不如配合她，对我们才会更有利。不配合的话，谁知道电视台还会有什么更让你不高兴的编辑方式，也许会更丑化你的形象。”
“我们？”辰星注意到这个词，不自觉微翘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某个角落的雀跃，“电视台怎么打算的，我不关心。刚看完节目的时候，我是不高兴，甚至生气，很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可是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顾恋疑惑了，辰星现在的口气听着很平静，她能确定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在内，是他终于想通了什么吗？
“你也是不能忍受自己失败的人吧，顾恋？”
“也？没有人会想要失败的。”辰星这个问题有些突然，顾恋不明所以。
“电视台需要编织另外一个故事来迎合收视率的需求是电视台的策略，当你潜意识里把我和你自己放到一起成为利益共同体时，我的失败是不是也成了你不能忍受的失败？在你眼里，参与了电视节目却没有曝光率，没有任何话题，就是一种失败。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当电视台要求你去配合节目制作一个关于我的故事短片时，你的选择可想而知。”
辰星的话语沉了下来，顾恋却感觉到了某种犀利。她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辰星继续往下说。
“……这种时候我的故事就不再是我自己的事了，也关系到你的荣辱成败。你制作出那个短片来，并非是不能理解。就算你知道我更喜欢真实的故事，可那对你的成败毫无意义，于是最终不能影响你的选择。我现在只想知道，当你做那个短片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
辰星最后的问句尽量想要维持平常的语气，顾恋还是听出了些许的慎重。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感觉这个问题对辰星很重要，导致她的回答也迟疑起来。犹豫不犹豫又有什么关系？结果就在那儿。
“我……没有多少可犹豫的时间，与其说犹豫，不如说是短暂的考虑后，很快就做了决定。即使，知道你会不高兴，这件事我也是要做的。我和佩月月说，现场录制时看到的是一个故事，可等到节目播出时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对你就没必要这样解释了，说起来，在这一行你混得可比我久，应该也明白电视台为什么要选择播出时候的那个故事。但这件事上，你可以对电视台和我不满，我能理解你。”
这是顾恋会说的话，对辰星，她不会矫情掩饰，不会说他最想听的话，只说自己真实的想法。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注意的幸事。
“两个故事吗？”辰星明白了，怪不得之前佩月月在听到印容玉述说自己父亲的故事时冒出什么两个故事之类的话，原来之前顾恋就向她传达过相似的道理了，“我不满对这种结果也无可奈何。顾恋，我知道有很多事情可能是我们自己无法拒绝去发生的，可是像这类事情，哪怕最后结局是注定的，我也希望你至少能告诉我。说不定，我会有更好的办法，让你和我都不会有无法忍受的失败。”
“是吗？”顾恋感觉辰星瞬间有些自大起来，不太相信地反问。
“是啊，你都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必须要妥协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顽固不化的，何况这类事还不在我不能忍受的范围内。”辰星强调地点头，语气轻快地有了些自夸的味道。
顾恋笑了笑，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轻松了很多，“好吧，明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这次算是你让了我一回。不过……”顾恋思绪一转，想到了另外的事，觉得说出来可能会破坏此时难得的气氛，要是不说以后情况也许会更僵，干脆全说出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节目播出只是个开始，我刚刚打听了一下，离收视率公布还早，但是已经有风声出来说这期的收视率应该还不错。如果收视真的达到预期高度，你的那个悲情艺人的身份可能会在节目上一再提起，后面几天的媒体通稿恐怕也少不了，沪上卫视肯定还想做些你的访谈花絮之类的节目……”
“我这么闷，即使做了相关节目也不会有他们想要的效果的。不论收视高低与否，相信他们总能找到其他话题的。我最大的配合，就是再做两期‘青春酷飞扬’的亲友评委。这回是不是轮到你让我一次了？”辰星的话很明显，沪上卫视希望他配合什么悲情艺人的话题炒作那简直是妄想。要不是考虑到顾恋和电视台内部一些人的交情，以及他突然不参与节目可能对节目组产生的一些负面影响，他是连一期亲友评委都不想参与了。
如果配合沪上卫视这么极力炒作，短期话题来说，辰星是会挺受关注的。可是，一旦过气悲情艺人的名号确定下来，对一个艺人的长远发展的确不利，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头。电视台才不会管艺人长远不长远，就算短期有点热度也会被其过度消耗掉的。顾恋对电视台这种德性再清楚不过。而且辰星的性格完全不适合那种短期炒话题的路线，勉强让他配合，效果也难以如人所愿。
顾恋之前就考虑过电视台这种路线的优劣，总的来说她也不赞成辰星完全按照电视台的炒作方向来走，之所以暂时答应蓝柔珍的要求只是想先给辰星博个大众存在感，后续要接话题也是《梦三》的宣传，以作品来说话才是正途，短期的热点效应该是为了让大众的关注度放到艺人的作品上。她并不想辰星还没干出什么名堂来就先背个过气艺人的招牌，那样以后很可能只能做做综艺咖混混各类二三流的电视节目，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辰星的这个反应没有出乎顾恋的预料，跟她想法也算殊途同归。
“我明白了，”顾恋颔首，“电视台出什么通稿我没法干预，不过要是他们对你提出什么配合的要求，我会替你婉言谢绝的。毕竟你只能算是这期节目的一个亮点，重中之重还是三大主评委，我想电视台不会对你多执着的。《梦三》的播出日期近了，我只需要你届时多多配合电视剧的宣传，你能办到吧？”
“宣传自己的电视作品是演员的本分。”辰星原本还担心顾恋会反对自己对沪上电视台完全不想配合的做法，即使不完全反对也会有些微词，没料到对方丝毫没有意见，心中也呼出一口气，轻松了很多。
其实两人之间的沟通，还是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很多嘛。辰星对配合《梦三》当然没什么想法了，这是演员的本职工作之一。
于是在近期的工作方向上，辰星和顾恋这就算是初步达成一致想法了。
“嗯。期待到时你的表现了。对了，你这次去北京见到《潇潇长河冷》的导演和编剧了吧，感觉如何？”顾恋也挺关心辰星这边的情况。
“他们都是很有想法的人，我想如果能跟他们一起合作，应该会很愉快。这个剧不管是什么角色，我都打算尽量争取。”辰星的言谈之间对《潇潇长河冷》的导演和编剧充满赞赏。
顾恋敏感地意识到辰星的话语里有些别的含义，“你觉得男二的角色不太可能争取到？”
“不好说，看运气吧。”辰星倒是状态轻松，笑了笑。
顾恋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个男二角色估计辰星的确不容易拿下，肯定是见面的时候，《潇潇长河冷》的导演或编剧跟辰星谈了些什么，暗示了些东西，不然辰星不会这么想。她对这个戏本身不像辰星那么看好，现在的电视剧市场，武侠剧有水花的不多，只是因为和于佑嘉有些关系，她也才比较重视这剧，“好吧，你那么喜欢这个故事，哪怕演跑龙套的都愿意那也随便你了。可是于佑嘉介绍你们见面，我认为就是看于佑嘉的面子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安排个打酱油的角色给你，如果真的是比较正经的上规模的大制作剧组，你演个有亮点的男三男四也是个机会。”
“嗯，在比较正经的上规模的大制作剧组，演个有亮点的男三男四也是个机会。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辰星强调了顾恋的一句话，表示自己和对方又达成了某个共识。
“你明天要回上海了吧？我得去南京，给李纯年谈谈新戏的合作。万一沪上电视台有人找你或者佩月月，马上打电话给我。喔，有其他媒体还有本地二三流的小杂志小网站找你们的话，也记住先告诉我，有好些就是想捞钱的，别中了对方的套。”顾恋觉得今天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最后嘱咐了几句。
“好的。”辰星答应道，表示记住了，随即酸溜溜了一句，“可是电视台要找我都是先找你吧？昨天他们也是直接找你，都没通过我……”不管理智上怎么理解今天沪上电视台这期节目里塑造的关于自己的故事了，辰星心里还不是完全不介意的。
“我说，万一。”顾恋拉了长了音道，接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纵容的意味，“电视台是常找我，可也不是没有直接找你的可能。反正你之后肯定不会配合电视台的悲情炒作，那些拒绝的话，与其你来说，不如我来说更不容易得罪人。”
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是被对方纵容的对象，辰星突然感觉今晚特别美好，“那就，有劳你了。只是有一点……”
“放心，以后要是电视台有什么事关于你来找我，我一定会通过你的。”顾恋知道辰星要说什么，想都没想承诺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份脱口而出的默契她自己没察觉到，辰星却挑眉惊讶了一下。
“说好了？”辰星把这份惊讶转化成暗自收藏品味的小小惊喜，趁机发问。
“嗯？嗯，说好了。”顾恋愣了愣，然后郑重应道。
“我相信你能做到，说话算话。”辰星面向房间的落地窗。
天上星辰疏落，地下灯火繁密。
辰星注意到夜的确深了，忍住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欲望，“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赶飞机去南京办事，早点休息吧。晚安，顾恋。”
“晚安，辰星。”
顾恋挂了电话，觉得辰星最后的的那句“说话算话”有些格外郑重的意味。
说话算话，自己应该能做到吧？
顾恋隐隐想到，在这方面，自己的信心大概还不如辰星对自己的信任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