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庄有生带着蝴蝶和止鸢去了城郊的夕照园吃饭。出门时,蝴蝶还想重新换身衣裳,不知为何蝴蝶有点不习惯穿了这样鲜亮地跑到公共场合去。她准备上楼时,庄有生就叫住了她,问她:走了?还磨蹭什么?
蝴蝶有些羞涩地回了句:你等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庄有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一字字说:换衣服干什么?
他目光中有疑惑的感觉,显然对她的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蝴蝶转过头,看着他,又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说:就穿这出去?太那个——什么——我今天不过家里穿着玩的……
蝴蝶不等说完,就想上楼去,还没走一步,却被庄有生一把拉了回来,只听他说:不是挺好看的,我看不用换了,就穿这个出去。你平时总是黑白色,好不老气,其实我一直想说你的,但是又怕你听了不开心。
蝴蝶讶了一讶,说:我又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这颜色太跳,太嫩了。
庄有生就说:我看你穿这个颜色倒比我们学校那些年轻的小姑娘还好看些。
蝴蝶说:可是——
庄有生神情甚是愉悦,悠悠说道:再说,不穿,买它干什么?难得你穿的这样好看,今天就算是陪我吃饭!
蝴蝶想挣脱开他的手,但是庄有生满面微笑把她硬是从楼梯上拉了下来。蝴蝶嘴里还不停说:我都几岁的人了——
庄有生说:几岁?七十岁还是八十岁?你没看见国外有些老人,一把年纪照样穿的比年轻人还时髦。你又不老?在美国人家包管把你看成未成年人。
蝴蝶一听,不由笑了,说:有生,没想到你也挺会胡扯的,还未成年人,亏你说得出,不是笑话我吗?
庄有生倒是一本正经地在说:我这绝对不是开玩笑,你去看看欧洲美国的那些女孩子,十几岁是花样年华,一旦上了二十岁,整个人好像被打了催发剂一样,那老化的速度绝对惊人。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看上去就像我们这里大妈一样了。这点还是我们东方女子比较好。你么?可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蝴蝶嗤的笑出了声,推了把面前的庄有生说:平时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来都是假的,还会说这样的甜心的话。肉麻死了!
庄有生痴痴看着蝴蝶说:我从来没和别的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只对你一个人说。
蝴蝶浑身像是一个激灵,说:冬天了吗?怎么那么冷?
庄有生向蝴蝶迈了半步,靠她更近些,说不出的深情,低低说:无极,我是真——
蝴蝶的眼角余光看见止鸢一个人跑去了车库,就立刻撇下了庄有生,叫住了止鸢:等等!别跑那么快!当心有台阶!
庄有生有些发怔,看着蝴蝶一路追上了止鸢。
蝴蝶追上止鸢后,就说:一个人那么快跑车库去干什么?妈妈包还没拿。
止鸢说:妈妈,我刚才听见车库外好像有人。
蝴蝶哦了一下,就说: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止鸢说:你和爸爸在说话。我听见外面有车停下的声音,不过又开走了。
蝴蝶拧了一下他的鼻子,说:可能是人家经过的车子。
止鸢瞪着大眼睛,看着蝴蝶说:不对,明明那车是停在了我们家门口。
蝴蝶没心思和他瞎掰,快速打消了他的错觉,说:好了,既然车子都已经开走了,说明不是找我们家的。好了,我们准备出发了,你厕所上过没有?不要开到一半说要上厕所,每次都是你最烦。
蝴蝶整个心神还停留在刚才庄有生那副款款深情望着自己时的瞬间,他说什么“真”的?后半截到底是什么话?眼下,时机过了,自己也不能再去问他刚才到底想说什么了。不过回思起来,他那神情,那颜色,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有一番滋味。
蝴蝶一边换鞋,一边回味着,越想越觉得没有听到后半截委实遗憾。只换了一只脚,另外一只尚未换上,人依靠着鞋柜,若有所思地呆呆出起神来。
庄有生从后面走过来,喊了她一声:怎么了?走吧!
今天庄有生看到粉蝶一般的蝴蝶时,心情忽然就变得特别好。平时每日每日见到的蝴蝶不是一只白蝴蝶,就是一只黑蝴蝶,或者,偶尔是一只灰蝴蝶。虽然也说不出什么毛病,但是看久了,还真是无趣。蝴蝶不但不喜化妆,如今连个化妆品干脆都没有了。她的化妆台上放着的是那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摞什么《第二性》,《西方的没落》之类的书籍。
这个女人是不是太可怕了?
偶尔庄有生和蝴蝶带着止鸢在外面逛街,路过那些香喷喷,贴着大头明星海报的化妆品柜台时,庄有生都会有意无意地问蝴蝶,要不要看看,买些什么化妆品?
庄有生倒是很想给蝴蝶买些什么彩妆,就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帮忙挑选,若是蝴蝶需要他的意见,他也很想给出点自己对于女性彩妆的看法。
对于自己的妻子,蝴蝶,他早就经过一番认真的审美。作为一个资深画家的老辣目光,蝴蝶天生丽质,骨骼清奇,不二话,就是个美人坯子。虽然不需要太多装饰,但是若是锦上添花地再修饰一番,就更加绝了。
当然,蝴蝶也并非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毛发太淡。不但眉毛太淡,头发也不是那种乌黑色的,而是天生偏向淡褐色。由于肌肤太白,是那种透明的白,几乎都能看见下面密布的血管,有时候不免显得微微泛青。
若是能淡描一下青黛,上点唇彩,再点上点腮红,哦,一切似乎就完美无缺了。
但是,事实上,一点这样的机会都没有。蝴蝶那种顽强的素颜癖,让庄有生委实感到无奈,生生觉得绝望。
对于庄有生的提议,蝴蝶哑然失笑说,看什么?买了又不用,白白干掉。现在抽屉里还有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唇膏,在那里挺尸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