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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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玄青这个名字,对苏渐来说,很是陌生。
苏渐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过去,只不过,当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四师叔颜清霜,而是一个疯女人,一个叫“庄玄青”的疯女人,不知怎的,他的心底里,竟然有些释然,莫名的轻松。
然而,战场上的情势,却是令人心忧。
楚清秋无声握着剑柄,尽管他的身体仿佛被那些血纹割裂成了无数的部分,他却依然执拗地握着那把别月剑。
他的神色很痛苦,但是偏偏不说话,不怨怒。
他的眼神里,只有同情。
庄玄青厌恶这样的情绪,厌恶这样的眼神。
但是,她没有露出丝毫的厌恶,而是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那样,缓步走到了楚清秋的面前。
而令人不解的是,楚清秋就那么看着她逼近,没有闪躲,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皱眉。
“没用的。”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太安逸了。一个失去了獠牙的猛虎,便不如病猫;一条没有了鳞片的蛟龙,便有如废蛇。楚清秋啊楚清秋,当年,你可曾想过今天?”
楚清秋仍然是不说话。
事实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苏渐突然想起了这个法术。
血杀。
和李君独在白鹿祭之战时,为了将两人隔离出外界的那一招,以心血凝结的“凝血界”一样,“血杀”,也是一招,以血为媒的可怕招数。
和抵御外界攻击的凝血界不一样的是,这一招血杀的可怕在于,反是被对方心血沾染的存在,都会被彻底封印,就此失去一切恢复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如果楚清秋无法抵抗住那些血纹的侵蚀,就会被永远封印,失去所有的生命力。
在蛛网般交错的血色纹路里,楚清秋的肌肤被分裂成了一块块,或者变得枯萎、皱褶,或者从枯萎和皱褶里恢复,变得如同婴儿般滑嫩。枯萎和重生交替着,
庄玄青嘴角的笑意盎然,像是一个看着耗子的猫,充满了残忍的意味。
“现在,你还有力气离开我吗?”
庄玄青望着楚清秋,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她没有攻击,只是看着楚清秋的眼神逐渐萎顿,那心中久久未曾得到舒展的愤怒,终于宣泄了一丝,所以看上去,很是快意。
就在这时,一个人无声出现在她身后。
他之所以出现得无声无息,是因为他是踏破虚空而来。
他做所以能够无声无息,那是因为他是苏渐。
苏渐敛绝了所有的气息,在庄玄青精神最为松懈的那一刹那出现,无声无息,无形无相的一击,从他的念宫里涌出。
一座青峰意,没有从天空出现,而是直接裹住了那个女人。
这一道意,在平地上,或者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女人;但是,在这水面上,则根本没有利用高度加速的必要。
这是一道密度极大的意,恰好能裹住女人,却极为霸道地把她拉进了水中。
伴随着一声闷响,女人在一片水花里,落了下去,在气泡声和水流声中,毫无反抗余地地下坠。
没有谁,能够敌得过重力。
不管飞的再高,都要回到地面,沉入海底。
苏渐却没有大意。
他随手一挥,水面登时涌出一条浪线,将动弹不得的楚清秋运到了岸边。
而同时,苏渐又立刻双掌合十,望着水底的某处,意动。
天空之中,隐隐传来了雷鸣。
可是,那其实并不是雷鸣。
那只是,六座山。
六座黑色的山。
水面被这六座黑色的山峰击碎,突然凹陷、分裂、升起、水浪狂作,发出轰隆巨响。
六座山,留下了六个巨大的水涡,消失在水底。
突然,整条大河都开始震荡、不安起来。
水浪狂涛扑向两岸,水面被某种力量撕碎,化为了无数不规则的水流;混沌的泥沙翻涌,将河水搅得无比浑浊。
苏渐面色凝重,看着下方,仿佛能真的看到什么。
他的念力,束缚着那个庄玄青。
只要能束缚住对方,不让对方进行空间的转移,那么,苏渐有把握重伤她!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庄玄青还没来得及反应。
她便被七座山峰联合封印!
她屏住了呼吸,在水下,隐隐看见七座山峰。那七座浑然如黑玉的山峰,在水底巍然,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最可怕的是,那些冰冷的死亡气息,令人绝望的气息,令她根本无法动弹!
而且,那七座山峰,仿佛更能够令她的念力无法逸出。
她的念力无法渗透到外面,即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出去。
然而,庄玄青更加隐隐感觉到,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她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这七座山峰的排列,还有它们之间剧烈涌动的元气——那些元气在剧烈地燃烧,仿佛随时要爆炸!
就在这时,令人恐惧的力量,降临在她的身上——那个力量并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那七座漆黑的“青峰意”。
她突然明白,那不是七座山。
而是七颗星辰!
…………
水面经过短暂的平静之后,再一次迅速膨胀!
水浪滔天卷起,将两边的雾气扑灭,将河岸上的树木,尽悉摧垮。水墙遮天,高高地卷起,又重重地拍下,将成群的拦腰粗的树林尽悉扑倒!
不知多少树木被摧毁在这巨涛之下!
苏渐竭尽全力,在那一刻凝结了大量的念力,匆忙中施展了“斗转”,落在了岸边楚清秋的身边。
他眼见那水墙高高扬起,立刻按住了楚清秋的肩膀。
那些尚未消失的少阴之力立刻围绕他怒旋,将几乎要溅到他身躯的水珠一一弹开,形成了黑色的风暴!
就在一霎那,苏渐带着楚清秋来到了一处山崖边。
可是,当他落地的刹那,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无法离开楚清秋的身躯!
仿佛,他的手,被楚清秋的身躯,紧紧地吸住了。
苏渐正在疑惑,突然发现,那些血纹,居然在一瞬间,就侵蚀了自己的右手!
血纹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苏渐想着要用自己的念力去阻拦那些血纹的扩张,可是,念力想要在体内产生作用,必要走过经脉。然而,那些诡异的力量却在一瞬间,将苏渐的力量全部避开,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苏渐的肩头爬来。
更加可怕的是,苏渐感受到,那些力量经过的瞬间,自己的手臂,正在变得极为虚弱。血纹交错,割裂的范围里,皮肤都变得干枯、萎顿,仿佛没有了一点点的生命力!
苏渐惊慌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些力量根本就无法挣脱。他的手无法离开楚清秋的肩膀,只能感受着那种万虫噬体的痛苦,却无法可想。
他不再观察那处河底的变化,立刻伸手,想要把那只手给拽回来。
更加可怕的事情,悄然发生。
血纹瞬间将苏渐的两手布满,虚弱的感觉,在苏渐的体内如幼兽般生长,速度之快,令苏渐咋舌。
可是,如今,苏渐却没有办法压制它们。
这招,并不是简单的血杀!
如果只是血杀术,苏渐完全可以压制住那个诡异的力量。可是,这个术显然不是简单的血杀,而是比血杀更加可怕的某种道术。苏渐对这个道法毫无印象。
苏渐就在这时,一个人破水而出。
那个人破开了水面,身如游龙,飞上了半空之中。
那个热,正是庄玄青。
苏渐神色一凛,暗道: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可怕,不仅没有被“七星”碾杀,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念力,实在是厉害!
庄玄青的身子在空中略一迟滞,然后出现在了苏渐的面前。
她漠视着苏渐,仿佛并不介意苏渐刚刚的攻击。
“七星”,是将七个“青峰意”化作星辰,并且利用神殿道法凝聚力量,将它们凝为一体的可怕道法。这个道法曾经瞬间击杀了燕无计和慕容羽,一度被苏渐封印,下定决心不再使用。
可是,这一招,居然无法对庄玄青造成任何的伤害!
庄玄青怒容满面,望向苏渐,原本精致的面容陡然间杀气腾腾,往苏渐二话不说,便是可怕的一击!
她的右手五指如钩,往苏渐的肩膀袭去!
就在这时,苏渐和楚清秋突然同时消失!
“好小子!”
庄玄青冷笑,怒笑,身形亦消失。
她是逍遥境,苏渐如果比速度,根本比不过她;她是逍遥境,如果想要在整个荆山里,找一个坐忘巅峰的小子,也只是轻而易举之事。更何况,苏渐的伤势很重,再加上他的念力已经将尽,此时此刻,根本逃不了多远,便被庄玄青追上。
他和楚清秋出现在一片草地上,狼狈无比。
楚清秋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血色。
苏渐也没有更多的力量来阻止那血纹的侵袭。他绝望地看着那些血纹渐渐爬上了自己的手臂,然后,一股子麻木感觉便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的脸上,也瞬间爬满了那些血红的纹路,似乎,那些力量也要将苏渐,一并封印!
庄玄青站在不远处,看着苏渐,怒容转为怒笑,骤然又变了神情,道:“被血杀之术侵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活命。小子,你既然是书院的弟子,就和你的师叔一起死吧!”
苏渐的全身都是麻木和冰冷,无法动弹;他的念力被什么东西挤在一起,无法往外扩展分毫。他只能感受着那力量在自己体内慢慢蔓延,然后,深深地进入了他的心房。
苏渐连皱眉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他只得立刻进入冥想的状态。
如今,只能利用最后的一点念力,保住自己的念宫不损。
苏渐的意识,来到了自己的念宫里。
念宫里,天空变得血红,可怕的气息自天而降,在苏渐的念宫上方,形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红霾;血腥气和冰冷的死亡气息四处蔓延,神殿模样的念宫四周,青草依依瞬间变成了枯枝败叶,在苏渐的面前,化为了飞灰!
苏渐站在念宫里,知道那些血气只要吞噬了念宫,自己就会死亡。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只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无法躲过。
他看着那些血染红了地面,然后往自己的双脚慢慢地爬来,一寸寸地蔓延,虽然慢,却不可阻挡。
他看着那片天空缓缓下沉,似乎要压垮他的念宫,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绝望地看着念宫外那片海洋逐渐变得血红——那是他的气海,他的元气、念力,都在那一处,却都已经被腐蚀。
苏渐仍然想不到半点办法。
这是逍遥境的大修行者施展的法术,完全可以碾压苏渐的任何意志。苏渐毫无反抗的可能和力量,也是自然而然的。
可是,就在苏渐放弃了的时候,那些血红,突然停止了蔓延。
它们讷讷不敢前,在苏渐的神殿外,那座念宫外,停止了攻击。
神殿里,十个棋局陡然发亮。
它们神圣的威严,令那些邪祟的力量不敢往前;它们在神殿里大放光明,令那些血红驻足退缩。
……
庄玄青看着苏渐入定,轻笑了一声。
这个血杀之术,她已经研习了多年。就算是同为逍遥境的楚清秋,都无法压制自己的力量,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苏渐?一个小小的坐忘?
坐忘,或许在人间,是巅峰的存在。
但是,在早已经脱离了人间,来到了仙境的她来说,苏渐还只是一个孩子一般的弱小存在。
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怎么说,怎么发泄,这两个人,都听不见。
她笑了起来,然后往楚清秋走去。
“你知道吗?那一天我跟随师门长辈,去追杀颜清霜和她的孩子,我本以为,只要杀了她,你就会跟我走了。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出现。”
“我更加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出手伤我——我本以为,就算你想救他,你也会对我手下留情。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出手伤我,只是为了一个与雪族人苟且的女人!”
庄玄青的笑容越来越冷,话语间,满是仇恨。
沈雪朔仍然昏睡不醒,这种状况令人担忧。
但是,更加令人担忧的是,从刚刚开始,从远处传来的异样念力波动,突然停止了。
那狂风和巨浪终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这种诡异令人心神不宁,对众人来说,此时此刻,如果突然出现什么天崩地裂的景象,也不是什么特别令人震惊的事情。
公孙清扬背着沈雪朔,眯眼看着那个方向,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一时半刻,却也不敢确认。
楚阔则神情怪异,望着死寂的远方,似乎有些犹豫。
突然,一个人说:“我们继续赶路就是。”
众人转眼看去,说话的人原来是柳寒鸦。
他平静地看着众人,丝毫没有因为突然的静止,而有所动摇。
一如既往的平静,令柳寒鸦看起来,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公孙清扬看着柳寒鸦,他很清楚,柳寒鸦的修行境界远比自己要高。否则,苏渐也不会把这么多人都交给柳寒鸦保护。
然而,公孙清扬很想去看一看。
因为,从刚刚开始,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在敲打着他的心脏。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所以不甘心,不想,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我要去看看。”
柳寒鸦拦在公孙清扬面前,微笑道:“你去未必有用。”
公孙清扬苦笑。
那一处的战斗,所造成的动静几乎已经近乎天崩地裂,而传来的恐怖气息也无一不表明着——两个逍遥境的高手,正在彼处进行着激烈的对攻。
这个世界上,逍遥境高手的数量并不算太多。
逍遥境高手和别月剑同时出现,也只有几种情况会发生。
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师叔来了。”
他喃喃道。
师叔来了,所以他想去,师叔来了,他想看一眼,师叔来了,他想去看看。
总而言之,对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书院教授来说,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见的,或许就是那个师叔。
可是柳寒鸦不准。
“现在那里的战斗,不是你可以涉入的——你,应该还不想死吧?”
公孙清扬羞愤道:“就算我过去,会被一脚踢死,我也得去看看!我得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丢下白鹿书院!我得问问,他为什么要作出那种选择!我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柳寒鸦淡然道:“那又怎样?即使知道了答案,你又能改变什么?公孙先生,现在,你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女孩子。而且,那里,有苏渐一个人,就够了。”
“他?他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公孙清扬的眉宇间,又多了一分忧虑。
苏渐的气息,倏然消失,却再也没有重新燃起的迹象。按照次数来说,从他的感应到的一切来看,苏渐只是恢复了三次念力。三次还不足以让苏渐神识大损到无**念力的地步,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有人封住了苏渐的念力。
在这个世界上,逍遥境修行者可以瞬间封印坐忘境修行者的高手并不多,但是,能够在短短一瞬封住一个坐忘境、一个逍遥境的人,却只有可能用一种办法。
血杀。
这种道法的力量,来自施法者的鲜血,却不像凝血界那样需要施法者的性命作为代价。只不过,这种道法修炼之时,总是未免有伤人和,所以一直被列为禁术。而且,这种道法本身也修炼不易,所以很少有人去练。
逍遥境的修行者,有更多的法术,可以达到类似效果。
会去练,而练得成,对别月剑感兴趣,隐居在山林之中,还是一个女人——公孙清扬只要不是特别蠢,自然也可以看得破其中的关键。
“那个人,是庄玄青。”
楚阔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南萱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她知道这个战斗里,容不下自己的身影。凭她的微末实力,就算想要帮助苏渐,也只会拖后腿。所以她的脚步没有一刻停下——走得越远,越安全,苏渐才能越是心无旁骛。如果是逃,是她唯一能做的,那么她愿意放弃所有的骄傲,不顾一切地逃。
可是,她停了下来。
她望向那一处,脸上充满了惊骇。
“应天书院,庄玄青!”
这个名字,对大部分稍微上了年纪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南萱对书院的往事,也略知一二,所以,时常能够从爷爷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她,自然无法保持平静。
如果是她,苏渐一定会死。
庄玄青,最恨书院之人。
那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人,负了她。
十几年前,雪族大军入侵,势如破竹,没有哪个将军哪家军队能够抵挡。于是众书院弟子纷纷投趣÷阁从戎,赶赴沙场,抵御外侮。其中,便有这个庄玄青。
如果说,白鹿书院的弟子代表,最强者是三师叔楚清秋的话,那么,这个女人,便是应天书院的庄玄青。此人的修为、境界、天资、悟性,在应天书院的短暂历史之中,是最高的一个,颇有点像如今的沈雪朔。在那个年代,白鹿书院和其他两家书院的矛盾,还不如现在这般激化,所以,庄玄青爱上了一个白鹿书院的弟子,却也并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那个人,便是楚清秋。
可是庄玄青对楚清秋思恋之深,人所共见;然而楚清秋却对她日渐冷落。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庄玄青知道,因为楚清秋,根本没有爱过自己。
庄玄青的美貌,当时在整个京城都是闻名遐迩,而对她有心追求者,更是号称“半城”之多。可是,她偏偏谁也看不上,不管王孙公子,不管达官显贵,心中只有楚清秋一个。然而,任她如何自轻自贱,对楚清秋百般示好,那个男子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那个男人,只喜欢自己的师妹,颜清霜。
后来,颜清霜与雪族人雪长空产下一子,又被打落绝谷,生死不明;而庄玄青则也销声匿迹,再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庄玄青的消失,不过是一个插曲。在战场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丧生。就算她当时已经是坐忘巅峰,随时可以踏入无忧的妙境,可是,也不过是一个应天书院的弟子。在这个哪怕是一宗宗主都可能随时丧命的可怕战场上,她的消失,并不足为奇。
可是,谁能想到,她居然能成为一个神秘宗门的宗主?
庄玄青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渐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她的过去,他也不知道她的现在。
但是,总有人知道。
比如,楚清秋。
那个书生来到了苏渐的宫殿外,看着苏渐,身上不染半点血红。
苏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不过他又想到自己和他的身躯有所接触,所以他能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苏渐看着楚清秋站在念宫外的血泊里,无奈道:“是楚师叔对吧?弟子是冯清源先生的亲传弟子,现在情况特殊,恕弟子不能远迎。”
楚清秋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他甚至没有看苏渐,而是把目光投射到苏渐的念宫里,那十盘棋刻上。
那些棋刻,原本是刻在那座神国神殿之上的,如今,却被苏渐化实为虚,刻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或者说念宫里。苏渐这一手原本只是为了巩固体内的元气和念力;想不到,今天却能依仗这些棋刻的力量,阻拦住那些“血杀”之力。
楚清秋看了一下,并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实力,很强。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远不如你。”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想必会飘飘然。但是苏渐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强大,至少,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他很难飘飘然。
这个书生,就是自己的师叔。苏渐到现在还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的确,他很强。
但是,他如今已经将近二十,还只是坐忘巅峰;而那个书生,二十二岁之前,就已经修炼到了无忧境。苏渐靠的是这个身体本主的经验,而那个书生都是自学成才。
苏渐哪里敢厚着脸皮自夸自满,连忙说:“师叔谬赞了。”
“你很谦虚,很好。满招损,谦受益。我很喜欢。”
苏渐撇了撇嘴巴,说:“师叔啊,我们现在没时间闲聊。”
书生看了一眼地面,看着那些血流污了自己的鞋,蹙眉,不喜。
于是那些血色便缓缓退开,往四面八方流动。
苏渐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大喜,道:“原来师叔并不怕这个什么血杀,完全是装的?”
书生摇摇头,道:“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解除血杀之术。玄青的能力隐隐高过我,我打不过她。”
苏渐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他无力坐在地上,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楚清秋又摇摇头,指着苏渐,笑道:“可是你可以。”
苏渐垂头丧气地摆摆手,说道:“你别开玩笑了,你看到了,我现在也只是勉强自保。如果那个女人愿意,随时可以取我小命。师叔啊,如果你有什么招就赶紧用吧。要不然,咱俩就要在这里交代了。”
楚清秋摇摇头,很认真地对苏渐说:“就算是我师兄,也未必能破解她的血杀。因为她的念力与你类似,能够循环生灭,用之不尽。”
苏渐愕然。
然后,他很快明白,楚清秋的意思。
“你是说,你原本可以克制她,但是她的念力充沛,所以你才没有办法?”
楚清秋赞许地点点头,对苏渐说:“血杀之术源于施术者的念力,而不是心血,所以介于虚实之间,看似伤身,实则伤神。她的念力无比充沛,虽然境界不稳,但却正好可以克制我念力不足的弱点。”
楚清秋身为逍遥境修行者,竟然说自己念力不足,苏渐有点没办法接受。
不过,那个庄玄青既然已经身为玉衡宗的宗主,想必对那本《坐忘经》也是有所修炼,说不定也已经练到了境界稳固而不堕的层次。
之所以之前她屡屡处于下风,却仍然不见败状,想必也靠这本《坐忘经》的功法。
就在这时,楚清秋又说:“再者,当年我已经负了清霜,不能再负她。我也不忍伤她,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你来做。”
苏渐恐惧地说:“得了吧,人家是逍遥境的,我只是一个坐忘……”
“境界只是境界,一个人的强弱,岂是境界念力便可一概而论的?初代院长大人当年晋入化梦境之时,还不是险些被一个无忧境的意师打败。境界并不是实力的全部,如果你对敌人的境界产生恐惧,那么,你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苏渐默然看着地面那些刺眼的鲜血,看着远处那片红色的海,问道:“为什么她这样恨你?这个法术凶险异常,如果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虞。她竟然把这种法术修炼到如此强大的境界,想必,对你的恨也很深。”
楚清秋看着苏渐,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就在这时,那些血色再次涌了过来,缓慢而坚定地往他的膝盖涌去。
“当年我为了救清霜的孩子还有雪长空,于敌群之中,左冲右突,见人便杀。不曾想,她突然出手,要抢那个孩子。我心急之下,对她出手重了些。这些年来,我一直躲避着书院的人。其实,或许也存着躲着她的心思。只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放下……”
苏渐默然。
他想到了尔岚。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为了救南萱,他出手也不会那么重,慕容羽也不会死,那么他说不定就可以带回尔岚。
可是,尔岚现在因为哥哥的死,那么的痛恨自己,甚至诅咒自己。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尔岚说的话。
“我,慕容尔岚,歃血为誓!苏渐,你若此生与另一个女人成亲,我必杀你全家!”
“我必……杀你。”
这些话,深深地刻在苏渐的心里。
这或许,也是他一直没有让南萱走进自己内心的原因之一。
他并不怕尔岚杀自己。
他只是觉得对不起她。
如果终生不娶能让她好受些,就算是终生不娶,又如何?
从楚清秋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事情,苏渐惊讶之余,感触颇多。
苏渐完全能感受到当年,庄玄青有多么伤心。
她暗恋着楚清秋,楚清秋却只爱颜清霜,未曾认真地看过她一眼。
她终于好不容易等到了四师叔颜清霜的末日来临,甚至亲身前去,参与剿杀她和雪长空的行动——她必然存着公报私信的心,并且心里一定很快意,很得意,带着很大的希望。她当然希望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当然也希望她死后,那么她也就有机会占据楚清秋的心。
可是她最后的希望,也被楚清秋亲手打破。
苏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同情她。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伤的如此深,她的确有理由恨他。
可是,她恨的理由,也很没有道理。毕竟,这个男人并不喜欢她,甚至,除了愧疚,这个男人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一点其他情感。
如果是这个男人喜新厌旧,负心薄幸,那么,这个女人有理由恨他。
可是,这个男人的心里,从来没有她任何一点的影子。
甚至,不愿意来见她。
所以他很同情她。同情她的无知,同情她的痴情,同情她的愚蠢……
苏渐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楚清秋望向苏渐身后的那座大殿,看着大殿宫墙上的那些石刻,似有所思。
苏渐回头,隐约猜到了楚清秋的用意。他回头看那个书生,看着殿外缓缓蠕动,却无法再侵入半分的那些血色,豁然开朗。
不等苏渐恍然大悟,楚清秋说:“你后面的那些棋刻,很有意思。它们每一个都带着自己的力量,联合起来,居然可以镇压这血杀之术的能力。这是一种阵法,也是一种道。我说不出它的全部涵义,但是我能从里面感受到,超越人世的力量——这是你自己悟到的?”
苏渐赧然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这是我从绝谷里的一个神殿中,学到的道法。”
苏渐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木讷和低情商的师叔,虽然为人处事方面有让人无法接受一面,但是他的悟性真的很强。这个棋刻的力量,苏渐是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的。而师叔楚清秋居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并且能看出内里乾坤,真是了不得的家伙。
在心里纠正了“家伙”这两个字之后,苏渐虚心道:“这个棋刻难道可以克制血杀之力?”
楚清秋点点头,沉吟道:“应该不难。血杀之力,无非是幻术的一种。既然力量来自施术者,那么只要能够打败施术者就可以了。正如你触碰了我,你就会被血杀之力侵蚀一样,她到现在也不杀你我,就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余力,在控制、并且不想触碰我们的情况下杀死我们。因为如果她一旦碰到我们,她自己也会被血杀之力侵蚀。所以,唯一能够和庄玄青比拼念力的,只有你,苏渐。”
苏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迟迟没有动手杀我们——想不到血杀居然连施术者都不敢触碰,真是可怕。”
楚清秋又道:“我的念力已经损耗不少,目前,无法在不利的情况下反控她。苏渐,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了。”
苏渐一下子变得很没有信心。
能够杀死无忧境的修行者,曾经一度让苏渐对自己的力量感到很恐惧——换种说法,就是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满意,也很自信。只不过,凭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和一个同样可以源源不断生出念力的逍遥境修行者比拼念力,这种做法,就像让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大人战斗。就算让那个小孩子连续不断地打大人十拳,也未必比得上大人的一拳。
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苏渐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血杀之术对你没用。至少,它无法侵蚀你的念宫,那么你就不会被封印。而我,虽然已经被封印了八成功力,但是,我想我还是可以拼着修为受损的风险,帮你制造一个空隙。”
苏渐黯淡的眼睛终于亮了几分,他在念宫的地面上坐着,看着外面的滔滔血海,神色渐渐凝重。
突然,他站起身子,高声道:“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们拼了!”
楚清秋赞赏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话说的好,虽然豪迈之意不足,但是总算是看透了生死,我很喜欢。”
苏渐无语地说:“师叔你就不要损我了……不过,你要怎样才能制造出空隙呢?”
楚清秋看着那些渐渐要攀上自己腰部的血色,微显愁容。
然后,他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
树林间,一片死寂。
血色在楚清秋的脸上渐渐蔓延,渐渐地似要涂满他的脸。
那些被血纹分割的皮肤,已经彻底枯萎,然后被血色涂满。
这些血色却又不显得血腥黯淡,而是有些接近玫瑰的红,显得妖艳。
而苏渐,早就已经被血色覆盖;从远处看去,他仿佛一个被血色琥珀包裹的玉雕,周身上下,再找不到一丝的完好之处。
庄玄青快意地哈哈大笑。
“现在,我看你还怎么离开我?”
她的声音略带着沙哑,也带着些痛楚。那些痛楚无人知,无人懂,她也不需要人懂。
她看着苏渐的手,眼神里,有一丝厌恶。
这个少年搭在楚清秋身上的手,让这个血玉的雕塑不完美。
血杀之术,看似是以血杀之力侵蚀对方,实际上,更加厉害之处在于它是一个幻术。不仅能够封印对方的身躯经脉,还能够封印对方的念宫。但是,问题在于这个术实在是太过强大,所以就算是施术者本人,在对方完全被封印之前,也无法碰触对方。
否则,她早就把那只手给拧断。
“哼,白鹿书院的学生们,还是那么惹人心烦。”
她的狂热眼神渐渐变得阴戾。
她却没有余力再对苏渐出手。因为,她需要不断地消耗念力,维持这个术,直到楚清秋彻底崩溃。
可就在这时,苏渐的脸上,那被血色完全覆盖的脸庞,突然裂开了一条细纹。
逍遥境的修行者,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这个问题,很难给出一个让人能够轻易理解的答案。
一日之间,纵横万里,这是逍遥境给人最深刻的印象。
但是,所谓“逍遥”二字,却也不尽然是身体上的逍遥。逍遥境的修行者,也不仅仅是来去如风这般的浅薄。
无忧境,是仙境三层的第一个境界,到了无忧境的修行者,只要有念力在身,便不会被任何世俗力量威胁。而高于无忧境界的逍遥境修行者,更是如此。
坐忘巅峰又如何?在他们的眼里,只不过是一颗肉眼无法察觉的沙砾。
她本不应该对一颗沙砾感到愤怒。
可是她偏偏很愤怒。
因为那颗沙砾,已经变成了一颗碍眼的石头。
血杀之术甚至可以封印同为逍遥境的楚清秋,但是,却在封印了苏渐的短暂时间之后,裂开了缝隙。就好像被琥珀封住的蚊虫,要挣脱琥珀逃出生天一样。
它的想法,令人觉得可笑。
它的行为,令人觉得可怜。
它的挣扎,令人觉得可叹。
而当它真的快要从那已然凝固的琥珀里挣脱时,那些可笑可怜可叹,都变成了惊讶和愤怒。
区区蝼蚁,居然胆敢违抗绝对的力量?
庄玄青很愤怒,她有些愤怒于,没有早点解决这个蝼蚁。那天夜里的时候,她就应该杀了他!
那时候念及他是白鹿书院的弟子,又考虑到自己还不宜现身,所以庄玄青只将他引到了沈雪朔的身边,想让神识错乱的沈雪朔和苏渐同归于尽。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苏渐居然能够突破自己的幻术!
一旦苏渐突破了幻术,那么她就不得不分心对付这个小子。杀了他自然不是问题,但是,那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再获得良机封印楚清秋了!
“碍事!碍事!”
她满腔的怨怒几乎要从她的七窍百穴喷涌而出,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苏渐脸部的那处裂痕的扩张而收缩,她的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着苏渐,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荒谬预感。
这个小子,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或者,他也许能修炼到那化梦境!
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尽快封印楚清秋,然后,再对付苏渐!
…………
苏渐站在大殿前方的玉阶上,看着那些渐渐退却、却又去而复返,如此反复不止的血浪,眉尖微蹙。
“你的念宫很强大,稍微利用它的力量,这血杀之术就已经溃退。”
楚清秋在苏渐念宫的前方,缓缓走动着,却又不停地以诡异的身法,变换着方位。
在念宫里,在精神世界中,一个人,既要遵从现实里的规则,又可以有所突破。
楚清秋作为一个逍遥境的修行者,在苏渐的念宫里,却也如同在现实中一样,拥有逍遥自在的能力。
他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变换着方位,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一个范围。
这个范围,方方正正,如一个棋盘。
他在下棋。
他每变换方位,便会留下自己的气息和念力。这些念力对一个逍遥境修行者来说,可能是微不足道;但是对一个坐忘境修行者来说,却都是极为可怕的数量。这种数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或许只有“望尘莫及”四个字,可以稍微形容一下苏渐心中的震撼。
一个逍遥境的修行者,比一个坐忘境的修行者,强大千百倍。
然而,苏渐只是经过最初的惊讶,便恢复了往日对强者的那份平常心。
他开始认真地指示方位。
在他的指挥下,楚清秋不断地消失,又出现,消失,又出现,不厌其烦,意甚悠闲。
那些血色在楚清秋的身形变换里,渐渐地变得淡薄。
然而,就在这时,苏渐的头突然嗡的一声,产生了刀削斧凿般的剧痛!
他四肢陡然一软,然后跌倒在念宫的地面上。
楚清秋皱眉看向苏渐,然后看向天空。
他知道,这是因为,庄玄青,她终于开始集中注意力对付苏渐了。
对付坐忘境的修行者,庄玄青就算是分出心神,就算只是用一丝真力,那么也可以将苏渐的精神彻底击垮。
可是,他已经对苏渐说过,要为他制造机会,那么,他就不会食言。
于是楚清秋看向天空。
天空之中,原本是红色的火烧云在缓缓变幻形状。
在他的视线里,那些红云慢慢地停止了所有的动态,转而变得无比宁静,仿佛凝固在天空的红色棉花。
突然,云越来越低。
那片红云突然下压,以一种可怕的压迫感,下坠。仿佛它只要愿意,可以碾碎这座神殿,还有苏渐的神识。
这是直接攻击这片世界的手法。
这是幻术的本质。以可怕的念力压制对方的念宫,造成对方的精神损害。
换做是一般人,或者是普通的坐忘境,此时念宫早已毁坏。
可是,苏渐的念宫却开始散发一种不容亵渎、不容接近的气质。
它连楚清秋都拒绝,自然也不会允许这种力量的亵渎。
楚清秋看着苏渐,眼里有期望。
没有让他失望的是,苏渐真的站了起来。
他望向那片隐隐正在下压的红云,一挥手。
那片红云在空中微微颤抖。
一条阳光斜斜刺了下来,落在地面。地面上,那些本已经淡薄的血色不知如何发出了一声嘶鸣,然后往四面八方退缩。
…………
苏渐脸部的那些血色凝固,正在慢慢地剥落。
仿佛这些血色是真正的鲜血,在干涸之后,便失去了那些黏着的力量,如同沙砾般,簌簌落在地面。
一块血玉落地,登时碎裂,成灰,随风飘荡。
苏渐的脸,很快露了出来。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看向庄玄青。
庄玄青看向他,漠然,冷酷,又带着些惊讶。
她随手一挥,地面上的碎草登时飞起,仿佛无数把小剑,刺向了苏渐。
苏渐倏然消失。
他带着楚清秋,在庄玄青的眼皮底下,施展了自己最得意的“斗转”。
看着苏渐和楚清秋在自己的面前消失,望着空空如也的那处,回想起,刚刚那两人还站在那处,动弹不得,任自己鱼肉,庄玄青的精致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伸出了双手,目光落在两手的手心上,渐渐地,嘴角绽放出一种介乎于残忍和愤怒的冷笑。
想跑?
“哪有那么容易?”
她轻声低喃,望向某个地方,身形乍然消失。
……
苏渐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元气的分布密度,实际上根据每个地方的地势,也略有不同。
所以苏渐出现的地方,大部分都在低洼之处,或者是山脚之下。
所谓洼则盈,这些低洼之处,往往元气的数量也极为可观,足以让苏渐在庄玄青追上来之前,补充体力。
然而,他往往没有太多的时间逗留,因为,一个逍遥境的修行者如果想要抓住苏渐,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只有不断的跑,不让对方抓到。
如果要比速度,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比她更快;但,至少,在恢复力上,他很有自信。
一缕黑气无端在空气里如薄雾生出,然后扩展,充斥了一片空间。
苏渐背着楚清秋,在一片扭曲的空气里现身。
楚清秋的全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血色,触之又如同琉璃琥珀,显然是那“血杀”之术封印的结果。
不过现在,苏渐已经不用担心“血杀”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背着楚清秋一路,苏渐没有半点被“血杀”侵蚀的迹象。显然,楚清秋在自己的念宫里,布下的那道防御“血杀”的“心阵”,产生了效果。
血杀之术,既攻身,又攻心,是一种集封印及幻术的强**术。
念宫,既是指大脑,亦是指一个人的精神。
那座“心阵”,既是一种经脉的调整,也是一种应对幻术的法术。
更重要的是,在苏渐的念宫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神识——楚清秋。
楚清秋暂时无法回自己的躯体,所以,苏渐不能指望他突然出手帮助自己。
能够保住两个人性命的,只有苏渐自己而已。这一点,让苏渐感觉很孤独,也很让他感到无奈。
可,毕竟,对方是一个逍遥境的可怕角色。
苏渐停在一棵松树下,望着那棵松树,手轻轻地按了上去。
他在松树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那印记是一道无形的气息,如清风流水,在山林里不留痕迹。
然后,他倏然远去。
就在他离开不久之后,一个女人紧接着出现。
庄玄青。
她面带疑惑,望着远处,微微皱眉。
她站在那棵松树边,看着那树干,隐约有些感应。
那树干上,有一些气息,令她在意。
但是,她没有去深究。
她踏出一只脚,脚尖落地之际,她的身影消失在一阵风中。
她紧随着两人的气息,准确的说,是苏渐的气息,漠然前进。
……
伴随着一阵风,苏渐落在溪水里。他用肩膀扛着楚清秋僵硬的肩膀,然后弯下腰,在溪石上留下了自己的念力。那是一道不同寻常的气息,很强大,让人无法忽视。
楚清秋的身躯仍然被那层血玉般的薄薄壁障封印,不得而出。
苏渐望着他的双手。
他的右手,仍然握着墨离剑,左手则执着别月剑。那些诡异的血红,便从别月剑的剑身不断溢出。每当楚清秋身体某处开始恢复自然,那些红便会补上去,仿佛血杀的力量源源不断。
苏渐看着那些血色愈发的浓厚,仿佛胶质,知道庄玄青正在接近。
于是他毫不留恋,离开。
他驻足溪流时,扛着楚清秋,两人两剑,便如同画。
他离开溪水后,那一片溪水和青山,仍如画——只是少了几分生意,多了几分寂寞。
他和楚清秋的足迹,渐渐地遍布了整个荆山。
原本可以轻松干预苏渐“宇字诀”的“斗转”之力的庄玄青,虽然越来越接近苏渐,但是却已经无法像昨夜一样轻易阻止苏渐的离开。
她总是晚一步。
或许是因为她累了,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只是,她很不理解,为什么,苏渐要留下他的念力。那些念力既不足以挡住她,有不足以发动术式,不是阵法,也不是机关。这些气息就这样散乱地落在林间,草地上,甚至河水边,没有改变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东西将因此改变。
所以她很不解,于是她停在了一块石头边。
那块石头有苏渐的念力。那些念力被苏渐用某种法术深深地融入石头里,那种法术她从未听闻,但是却可以肯定——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甚至,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无视。
她经历了很多次的战斗,见识过很多的人,很多看似没有必要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都会改变战况,她很明白这一点。
而且,这个苏渐虽然实力远不如自己,但是他如此年轻,便能如此强大,绝不是一个会做一些无聊手脚的人。他的这些行为的背后,必然有他的深意。
庄玄青感受着两人迅速地远去,不再多想,手指微曲,无声一弹。
一律念力无声没入那块石头。
如果你要布阵,我便破阵,你待如何?
她如是想着,然后将手收回了长袖之中,像一个普通的妇人那样,迈出一步。
当她落脚的时候,她已经在数里之外。
那块石头,无声碎裂。
…………
要不断地施展“斗转”并不轻松,苏渐的气息渐渐粗重,眼中有了些倦意。
按照计划,在苏渐转移方位的过程里,通过拉开与庄玄青的距离,来降低她对楚清秋“血杀封印”的控制力。这样,楚清秋才有机会摆脱血杀的控制。
就目前而言,这个女人并没有来得及限制苏渐的移动,这一点,是苏渐唯一值得庆幸的。
而且,事情的确,在按照他的计划在发展。
苏渐看了看身后的某处,脸上渐渐地露出疲态,还有一丝无奈和苦笑。
“明明已经是一个大婶了,怎么那么能跑?”
整个荆山山脉方圆数百里,幅员辽阔,兼之山林茂密,雾气腾腾,所以要从里面找到一个人,并不简单。
但是,对于善于感知的修行者来说,隔着数十里数百里去搜寻一些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妇人的神识凝聚,一丝也没有放松。苏渐的行动,她突然间无法锁定,这一点很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只要能够锁定对方,那么抓到他是迟早的事情。
她如是想着,所以追得不紧不慢。
苏渐以为她慢了,其实,只是她在一边追赶,一边想着事情。
但是,当她发现了苏渐的小动作之后,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为了避免那些不安让自己功亏一篑,她的速度加快了三倍。
所以,就算是苏渐,也逃不掉了。
只不过,当苏渐看着她突然出现时,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熟悉而又很遥远的东西。她看着那双算不上多么英俊的眼睛,深深思索,所以只是站着,并没有开始进攻。
苏渐没有半点惊慌和不安。
因为,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楚清秋,已经不见。
庄玄青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感知了一番,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她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意思。
那些路上的苏渐留下的气息,她本以为是某种陷阱,所以逐一出手破解。现在看来,那些可能只是苏渐用来拖延自己脚步的小花招。
因为她破解那些气息的时候,注意力有所松懈,所以没有注意到,苏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楚清秋藏了起来。
如今,是一对一。
庄玄青想,以他的能力,他可以很快挣脱血杀的控制。
她不想再失去他,但是她现在找不到他,所以她不想杀苏渐。
但是,她知道,对付苏渐这样的人,就算是再如何可怕痛楚的逼供,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她阅人无数,知道苏渐不是以逼供就可以得到答案的少年。然而,在他恢复之前,就说服苏渐,或者说能够逼供苏渐,那是意见极为困难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她,一时之间,也有些苦恼。
但是,她很快想到了关键点,于是她不再苦恼。
苏渐见女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知道师叔和自己说的,果然是对的。
庄玄青很清楚在楚师叔的眼里,除了颜师叔恐怕没有任何人。所以她才偷了别月剑,偷别月剑,无非是引楚师叔来见她。如果她找不到楚师叔,那么就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因为,现在知道楚师叔方位的,也只有苏渐一人而已。
而且,苏渐在楚清秋的身上,施展了宇字诀;楚清秋现在躲在了某处,身在荆山,却又不在荆山,只待慢慢地恢复。
在那之前,苏渐只要拖住对方。
“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苏渐笑道:“我能转移自己和自己所解除的人的方位,那个道法的名字,我取作‘斗转’;而我还能单独转换自己接触到的人的方位,这个道法,我还没有当着你的面施展过,叫做‘星移’。”
“斗转星移?名字,倒是很贴切。”
庄玄青知道苏渐可以用某种神秘道法施展逍遥境的神通,轻而易举地转移自己的方位。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少年,居然还能在自己方位不变的情况下,转换别人的方位。
这种道法,甚至隐隐超出了逍遥境修行者的能力范畴。
苏渐心中微寒,勉强笑了笑,说:“前辈过誉啦。”
“我再问一句,他在哪里?说出来……”
庄玄青望着苏渐,她的眼睛有些红,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愤怒。她强行压抑自己的愤怒,所以她紧紧握着拳头,望着苏渐,仿佛只要苏渐的嘴里,说出一个不字,她就会把苏渐撕碎,嚼烂,一根头发都不剩地吞进肚子。
“我就不杀你。”
她仿佛发誓一样,说着这样宽容的话。
苏渐知道,她有多么愤怒,心想,果然女人疯起来,都是可怕的。
和转移自己的能力相对应的,宇字诀里,还有一个“星移”的招法,可以将自己所触碰到的,或者念力足以影响的目标转移方位。这种道法看起来远不如“斗转”,但是如果运用得宜,实际上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手段。
苏渐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身子一震。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看着庄玄青,眼睛久久一眨不眨,似乎也不觉得酸涩和痛苦。
庄玄青看着苏渐,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化,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感知到楚清秋了。
因为真正的楚清秋,现在在苏渐的念宫里。
所以,就算她找到了楚清秋,找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被“血杀”之术封印的躯壳。
她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却又渐渐变冷,往事的美好和痛苦在她的心头轮番敲击,令她痛不可遏。
“是你?”
“是我。”
苏渐望着庄玄青,神色肃然,或者说木讷,眼神变得非同以往。
楚清秋在与苏渐解除的时候,用了某种道法,将自己的部分神识送进了苏渐的体内。
这就是苏渐能够在短时间里,终于不再受庄玄青制约、可以自在施展“斗转”的原因之一。
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算是半个逍遥境的修行者。
庄玄青含着泪,嘴唇嗫嚅着说:“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就算到了今时今日,还是要躲在别人的躯体里跟我说话?我就那么让你不喜欢吗?”
苏渐,或者说楚清秋沉默了一会,说:“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配不上你。”
这种话,苏渐在自己的念宫里听的一清二楚。
宫殿巍峨,明月如旧;苏渐坐在念宫的地面上,看着背对着自己、对着空气说话的楚清秋,突然觉得他的话很肉麻。
庄玄青却不觉得这种话肉麻,反而觉得可笑。
她往苏渐走去,看着那张陌生的脸,看着那双熟悉的眼,冷冷道:“那你为什么又来见我?”
“我来见你,一是因为那把剑;二是因为,这些孩子都是书院的弟子。”
“好,我答应你,我把别月剑给他们,我送他们出荆山,只要你肯留下来陪我,我就放他们走。”
庄玄青冷冷地说。
楚清秋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一笑万古成空,时间飞逝。
这一笑岁月长河蔓延,眨眼间无数的岁月过去了。
此时,白鹿书院。
沈雪朔从白鹿书院走出来,然后坐上马车。
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丞相之女。因为丞相大人里通外国,陷害尔岚,杀害命官,欺君罔上——十几条罪名陈列下来,已经被流放。原本,这是死罪,但是,沈雪朔在战争之中居功至伟,加上有人说情,所以,这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
她坐在马车上,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卫国将军府。
作为大周历史上唯一一个女将军,她并不觉得荣耀。并不是不满足于此,而是因为,她的心,也从来不在此。
她仍旧去书院,上课,读书,哪怕,她现在的修为,已经不需要再学那些基础的东西。
……
散学之后,楚清秋往自己的校舍走去。和其他的教习一样,他也有自己的校舍,并没有因为他的修为或者身份,有什么特别待遇。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拦住了他。
那是一个雪族人,脸很黑。
对方和他聊了一会,最后一句话是:“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泯了恩仇。
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颜清霜微笑,抚摸着楚阔的头。而楚阔,看起来他并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看着那个雪族人的眼神,还有些陌生和抵触。
但是,这些都会随着时间消失的,并不是大问题。
不久之前,雪国的正式请和书带到,使臣同时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李无心死了。
众所皆知的是,那个天才军师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战争失败十几天之后,他在一个夜里死去了。而,一直陪着他的那个少女,叫做慕容尔岚的少女,失踪了。
在书院的后面,有一个湖,叫镜湖。
湖蓝色长裙少女娴静而优雅,站在湖边,看着湖面。湖边小筑,里面的学生吹奏曲子,已经似模似样,令她略微满意。
其中,有一个学生的曲子,格外令她注意。
曲终,人散。学生们从她身边经过,对先生行礼。
最终,一个少年从小筑之中走出,手里拿着一根长箫,对湖蓝色长裙少女言笑晏晏。
少女点头,微笑。她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渴望,也没有什么哀伤,安静得如同湖面。
她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却,不是爱。
“那先生,学生先告退了。”
苏渐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南萱了。她没有了那些记忆,没有了那些过往,现在过的很安静,很快乐。
他转身离开,出了书院大门,马车往将军府驰去。
……
将军府前,一个少女正在画画。
她低着头,所以没有人能看得见她的脸,从侧面看去,她的身姿窈窕,想必并不难看。
少女很快画完了,然后收起手里的炭趣÷阁还有画轴,转身离开,进了小巷,往不远处的一个臭豆腐摊走去。
那里,曾经有人答应给她买一份臭豆腐。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一个少年走了下来,正要进门,却突然下意识地回头。
“怎么了将军?”
少年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他抬头看看门前柳树,那柳树经过一个寒冬,忍耐了长久的寂寞和冰冷,现在已经开始发芽变绿。
他叹息,眸子闭上了,那柳树突然撕裂来开,形态化!
世界树?
他顿时许多杂乱的记忆重启,在脑海中打转!
脑袋仰起,双手张开,身上团团七彩之光大作,他漂浮而起,这一画面顿时出现在这中世界所有与你有交集的人脑海里!
嗖的一下,他变回了江流儿的模样化作一道彩虹划过天际,直冲宇宙,破小星球入虫洞,出冲洞!
他沉浮化天地法相实体,宛若一尊人体“宇宙巨星”,巨爪探去瞬间将“银河巨星”捏爆,而后这片宇宙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如同方面宇宙大爆炸宇宙诞生了一般,这是要灭掉宇宙,重新创造新的大宇宙出来。
江流儿转身,抓破一道虚空,虫洞开,他横渡了过去,出虫洞,前方有一个黑暗门户,周遭什么也没有了。
他毅然冲进那道突然膨胀变大的黑暗之门里。
身形不见了,只听见里面震耳欲聋的跪拜大叫声:参见,黑暗之王!
宇宙终归黑暗,我是真正的宇宙天帝!想不到最终我最大的敌人是我自己,我竟然就是黑暗之王!里面传出一道自问声。
宇宙不灭,永夜不朽!黑暗江流,宇宙天帝,暗流天帝,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永垂不朽、永垂不朽……
无数的黑暗生物在呐喊……
最后一世,胜利了,败尽黑暗,光明主宰,依旧是悲壮的落幕,这三段穿越一直都是梦,最后成为现代一代国术大师,
梦依旧是梦,这一切终究是梦,曾未穿越过,曾未活这三世,最终的黑暗之王竟然就是自己,
我明白了,我是谁,那个世界,这一切从来就是梦,尽管发生的那么真实,却总是断篇的,2015自己将这场梦导演到自己臆想的世界里,2016结束,那个夏季那个生辰自杀了,这两年是9999千万亿年,
下一个一千万年,33年后,2049-7-18降生于另一个世界,创宇宙,新的146亿宇宙历史从头再来!
现实与幻想结合的世界,始终是一分为三的梦!
江流儿从道出这样的话,两道眸子中黑白之光飞向正在爆炸的那个虫洞外的世界!
黑白,男女!朽帝与朽后,那个世界拜托你们了。
慢慢那偌大的黑暗门户露出一张俊美少年的脸,他自语:我,江流儿,国术大师!
【完结感言,什么都不想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