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小姐,当真是好深的心机!
香草想着就遍体生寒,瑟瑟的抖了一下,直到罗予琯气急败坏的斥了一声,“还不扶我起来!”
“是!”香草一个激灵,赶忙撑着身子爬起来,又把同样手脚发软的罗予琯一并扶着,主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挪着往回走。礷噶丣伤
罗思禹遣散了值夜的下人,一路上这座偌大的国公府却是荒凉至极,除了重名鸟叫声就再无其她。
罗予琯的身子虚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直坐到椅子上接过香草递上来的茶水还都觉得身上发冷。
罗翔从外面走进来,也没注意她苍白的脸色,直接就一撩袍角坐在了椅子上,道:“你去哪里了?明日就是母亲出殡的日子,我来了几趟都没找见你的人,回头传到大房那些人的耳朵里,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编排你的不是呢!”
罗予琯正在魂不守舍的时候,哪里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是木然捧着茶盏喝了口茶,觉得身上暖了些,却是答非所问道:“明天——我进宫去!”
罗翔最近也是满脑门的官司,又因为要操持罗二夫人的丧事忙的晕头转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不由的皱了眉头道:“什么?明天可是母亲出殡的日子——”
“皇后娘娘也是明日出殡。”罗予琯道,手里用力的捧着茶盏,神色坚定:“我一定要去送送她,也不枉费她当初对我关照了一场。”
罗翔死死的皱着眉头。
罗皇后人都没了,她的娘家又在这里,所以当初她身为一国之母的所有影响力根本就都跟着烟消云散了,这个时候罗予琯还去献殷勤?能有什么用?
他的心里不悦。
罗予琯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脸色,声音低缓的又再重复了一遍:“我明天一定要进宫去!”
“随便你吧!”罗翔也是心烦意乱,没心思管她,见她这样,之前本来想和她说说心事的这会儿也没心情,一撩袍角就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狐疑的看了罗予琯一眼道:“你这大半天的到底去哪里了?”
罗予琯的目光定格在这屋子里的某一处,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罗翔烦躁的看她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次日,宫中罗皇后出殡。
按照祖制,但凡是有诰命封号在身的妇人和皇亲中的女眷都要入宫哭灵。
罗家因为也有丧事要办,罗大夫人自是留在府上操持,一大早罗予琯就早早的收拾妥当,先到了大门口。
罗思禹是随后从门内出来的,见到她在也没多少意外,只是微笑的看着她。
因为头天晚上的事,两人这其实已经相当于是撕破脸皮了,罗予琯的心里满是疙瘩却又不能当面发作,仍是往常一样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道:“皇后娘娘怎么都疼过我一场,我随姐姐一起进宫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罗思禹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
她的笑容惯常都是礼貌生疏的,可是秉承着大家风度,又叫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在罗予琯的眼里自己这位大堂姐是故作清高,一直看她不顺眼,可是这会儿被她清亮的目光盯着就有种要被人剖开来窥测到心里去的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她略略垂下头去,原以为罗思禹可能要拆她的台,不想罗思禹却是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那就走吧!”
罗予琯诧异的抬头看向她。
罗思禹已经踩着垫脚瞪上了车,从车上回望了下来道:“走吧!”
“我——”她这么痛快,罗予琯反而心里惴惴,迟疑道:“我可以叫他们重新再备一辆马车的。”
“娘娘下葬的时辰已经定了,在磨蹭就来不及了。”罗思禹道,说完就先进了车里。
罗予琯犹豫着,终还是硬着头皮一起上了车。
马车缓缓启程,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罗思禹的车上放着花绷子,她自己捡起来安静的绣花。
烟儿坐在旁边,不时拿眼角的余光去瞥罗予琯,神色鄙夷之中又带着痛快——
这个女人不知廉耻,又有把柄落在了自家小姐手里,以后还不是要被捏的死死的?看她还能怎么兴风作浪。
罗予琯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暗恼不已,几次想要发作又觉得不能撕破伪装,是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迟疑着开口道:“大姐姐,昨天晚上的事你对我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我只是——”
她说着,就捏着帕子擦起了眼泪,一边道:“当初我也是不得已,那天——那天是苏皖要杀我,我是为了保命才——”
罗思禹一直神色宁静的听着她哭诉。
罗予琯唯恐她不信一样,话到一半干脆提着裙子跪在了她身边,抬手去拉扯她的袖子,满面泪痕道:“大姐姐,我只是个弱女子,我也只是想要活命,是苏霖他强迫我的,你相信我!昨天我也是吓坏了,所以才厚着脸皮求你的,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哦?”罗思禹轻轻的笑了下,被她拉扯着,干脆就放下针线,看向她道:“这样说来就只是一场误会了?”
“嗯!”罗予琯用力的点点头,一张布满泪水的小脸儿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起来吧!”罗思禹和气的扶了她一把。
罗予琯挨着她坐下。
罗思禹倒了杯水捧在手中才又缓慢的开口问道:“那后面你准备要怎么办?”
“我——”罗予琯说着就又不胜伤心的再度落下泪来,拿帕子掩了脸,一副不胜凄惶的模样,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说了许多次不要再见面的,可是他——”
说着便就难以启齿的掩面痛哭了起来。
“这件事到底也是不体面,要传出去了,他是男子,最多也是得陛下的两句训斥,可是你——”罗思禹皱了下眉头,轻轻的叹了一声,两人你来我往到真像是一双亲密无间的姐妹。
罗予琯闻言,就哭的更加伤心了起来,却是从手指缝里不住偷偷打量罗思禹的脸色,试探道:“姐姐能不能——大伯母那里——”
“我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连五哥做了错事都完全不留情面,要是知道了这事儿那还了得?”罗思禹没等她说完已经出言打断,语气坚定道:“你放心吧,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这件事我会替你瞒着父亲和母亲他们的,不过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顺王府那边的事情你还是要自己想方法断掉的。”
罗予琯被她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噎的满面通红,心里就更是堵的厉害。
这个罗思禹,竟是滴水不漏。
她方才是想拿眼泪哄着她心软,好替她去求了罗大夫人出面让苏霖负责的,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下来——
罗思禹竟是全然不为所动!
让她和苏霖断了?她现在无父无母,说的难听了就是寄居在国公府里的外人,而且又是不洁之身,如果放掉苏霖,后面还能许配什么样的人家?
罗家为了保全名声,肯定是要将她远远的送出去,随便在什么穷乡僻壤给她安排一门婚事作罢。
罗思禹拿她当傻子不成功?
眼见着扮可怜也不奏效,罗予琯也懒得再浪费泪水,慢慢的就止了声势。
罗思禹也不管她,重新捡起花绷子继续忙碌了起来。
罗予琯捏着帕子垂首坐在旁边,后面的一路上,两人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马车平稳的前行,最后在皇宫东门外面停了下来。
两人先后下了车,换乘了软轿进宫,隐忍今日入宫的命妇人数不少,轿子很快就被冲散错开了,是以在安置罗皇后灵堂的正殿广场外围停下来的时候罗思禹下轿就没有见到罗予琯。
趁着人还没来全,四下里比较空旷,烟儿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道:“小姐,三小姐的鬼话您可不信她的,说什么她是不得已,分明就是诓您呢!”
罗思禹好脾气的笑了笑,侧目看着小丫头愤愤不平的面孔,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道:“你当你家小姐是个傻的吗?想要拿我挡枪使?她还不够资格!”
烟儿撇撇嘴,终究还是心里憋屈道:“横竖您都拿着她的把柄了,何不干脆告诉了国公爷和夫人知道,直接——”
罗思禹瞬间敛了笑容,警告的瞪她一眼,沉声道:“别胡说!”
烟儿咂舌,还是有些不服气。
罗思禹的目光移向远处,突然弯唇露出一抹微凉的讽笑,慢慢道:“他们兄妹现在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当罗予琯这会儿还肯花费精力在我跟前演戏服软是为了什么?”
烟儿的眼神逐渐转为困惑。
罗思禹也没再看她,只就继续说道:“她没有把事情闹开了,只能说明她也是有所图,并且有顾虑的。既然她要演戏,那我配合着就是,在这个需要守孝三年的当口上她却迫不及待的拆穿此事,分明就是等不及想要上位了。不信就等着瞧吧,近期之内她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后台倒了,越是在这个时候罗予琯应该更加谨小慎微的才对,可是她却反其道而驰,可以把和苏霖之间的奸情暴露出来,那目的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
烟儿听着,这才有些警觉了起来。
刚要说什么,看到旁边有人过来就先闭了嘴,待到对方错过去才满是忧虑道:“如果真是如小姐所言,她如今是狗急跳墙了,您不肯帮她,回头她要真把事情闹到外头来——”
两人同出一门,一旦罗予琯破罐破摔了,罗思禹首当其冲,名声也要跟着受牵连。
“这里吗?”罗予琯冷冷一笑,四下里扫第一眼,摇头道:“她不敢!”
这里是皇宫,何况今天又是罗皇后的葬礼,罗予琯要真敢在这里把事情闹出来——
那绝对就是自寻死路,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砸下来,足够把她和苏霖一起送上黄泉路。
烟儿见她说的笃定,也还是难免困惑,“那她今天非要跟来做什么?”
“是啊,她非要跟来做什么?”罗思禹从远处收回目光与她对望一眼,无声的笑了笑。
*
因为罗皇后的事,最近这段时间皇帝的心情明显的不大好。
所以一场丧礼下来,所有人都谨小慎微,尽量的不出任何的差错。
丧事办的很顺利,待到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褚浔阳却是意外遇到了同是要出宫的褚琪炎。
隔着人群,褚浔阳也没避讳他,落落大方的同他略一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褚琪炎隔着人群看着她,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快走两步挤了过来。
“有事儿?”褚浔阳道,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什么事!”褚琪炎微微吐出一口气,见到这里的人流密集,就冲她身后的凉亭那里抬了抬下巴道:“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有两句话想和你说,方便吗?”
褚浔阳想了一下,觉得决绝这人也是无济于事,就点了头。
褚琪炎当先举步过去,褚浔阳随后跟上。
这附近人来人往,两人又是堂兄妹的关系,示意公开站在那凉亭里面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猜疑。
“你想说什么?”褚浔阳不想浪费时间,只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听说方侧妃中毒很深,这会儿还没醒?”褚琪炎道,负手站在旁边,并没有和她正面相对,而是面容沉静的看着旁边花圃里刚刚抽条的花枝。
“这几天延陵大人一直都有过府去给她看,说是也差不多了,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就会醒了。”褚浔阳道。
方侧妃自己做事就很有分寸,所以才会选用了那么一种方式来服毒,挥发在空气里的毒素——
哪怕毒性再如何的恶劣,她真正能接触的也是有限。
只是经过褚浔阳兄妹的一番渲染,再有延陵君这个太医院的泰斗权威帮着圆谎,一直把她的病症拖到现在,从事发起已经整整七日了,她都还没醒过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又掩护着东宫瞒天过海,降低了皇帝的怀疑。
毕竟——
若要说是方氏以身作饵去陷害罗皇后,并且还险些丢了性命,这说法怎么都不太可信。
褚琪炎收回目光来看了她一眼,忽而勾了勾唇角,“是你做的还是褚琪枫做的?”
他问的直白,其实却是完全笃定了的语气。
褚浔阳扬眉一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褚琪炎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的为人本就冷峻,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绝对是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褚浔阳却挺直了脊背与他对视,半点也不心虚。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面沉如水,她笑容浅淡,但诚然——
谁对谁也都没带着丝毫的善意罢了。
良久之后,还是褚其炎先妥协,往旁边走了两步,再次移开了视线道:“你不认也就算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最好别玩火!”
“你明知道这样试探人的把戏对我来说没有用的,又何必多费唇舌?”褚浔阳笑笑,回头看了眼那边御道上逐渐稀疏的人群,“我还要回府去照看我母妃,先行一步了!”
褚琪炎没动也没说话,甚至于到了最后也没再多看她一眼。
李林从远处走过来,神色忧虑的盯着褚浔阳的背影道:“世子,真是会是浔阳郡主和康郡王做的吗?”
如果说那两人和方氏是母子一心的话,可是宫里的事又要如何解释?只凭他们母子三个,怕是做不到吧?
当然了,如果说是有褚易安配合反而合理一些。
只是罗皇后却是褚易安的亲娘,以褚易安的性格,他怎么都不像是会做这件事的人!
这也是整个事件当中褚琪炎最难理解的地方。
他的眉头皱的厉害,缓缓的闭上眼,一直沉默着权衡良久,最后才下了决心道:“宫里和东宫方面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集中精力,找几个妥实的人给我盯死了方氏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之前几乎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不见的存在,可却偏偏一鸣惊人,连罗皇后都丧命在她手上。
李林到底也还是觉得这事儿太不可思议,沉吟道:“世子还是怀疑此事是他们自导自演?”
“不是怀疑!”褚琪炎强调,冷冷一笑,也是抬脚就走。
几乎是从事发的当时他就已经笃定的知道,这件事必定是东宫的杰作,哪怕现在还灿想不透整个事情进展的细节,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这样判断。
*
宫门外。
罗思禹和罗予琯一道出宫,到了大门口就见罗腾已经等在了那里。
“哥哥怎么来了?”罗思禹微微一笑,脚下步子不由加快。
“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我就过来接你们了。”罗腾道,回她一个默契的笑容,然后抬眼看向若有所思跟在后面的罗予琯。
“二哥!”罗予琯走上前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怎么看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
“嗯!”罗腾的心里起疑,面上却是不显,只就微微一笑道:“上车吧,这里人多,别挡了旁人的路。”
罗予琯低垂着眉眼上了车,罗予琯回头看了眼,不禁诧异,“香草呢?她不是跟着一起来的吗?”
“哦!”罗予琯想也不想的脱口道:“刚才出来的时候人多,好像被冲散了,不用管她,晚些时她知道自己回去的。”
她答的太快,自认为理由得当。
罗腾兄妹会相对望一眼,心中却都各自了然。
“那我们就先走吧!”罗思禹道,不动声色的也上了车。
马车上,罗予琯虽然竭力的维持一副镇定如常的表情,但是怎么看都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
罗思禹也不点破,仍旧安静的绣花。
外面罗滕护送着马车走了一段就给给随行的侍卫打了个眼色,自己悄无声息的从车队里退了开去,待到目送马车走远了,便是一抽马股又折了回去。
罗思禹和罗予琯算是出来的比较早的一批人,他的动作又迅速,回去就隐在路边一株茂盛的柳树下头等着。
果然不多时就见香草左顾右盼的从宫里出来,似是在人群里寻找什么人的模样。
宫门里头陆续有人出来,那丫头观望了一阵无果,然后就提了裙子徒步往右侧的一条有些偏僻的小路上快步行去。
罗腾玩味着抿了抿唇角,打马就要跟过去。
彼时刚好褚浔阳也正从宫里出来,她最近也叫人注意着罗予琯那边的动静,在路上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香草,所以也就多跟着注意了几分。
眼见着罗腾跟过去,褚浔阳略一思忖就夺了朱远山的马鞭,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道:“回去跟哥哥说一声,我有点事,稍微晚一会儿就回。”
话音未落已经打马追了过去。
这日进出宫门的车马繁多,每条路上都有不少的人往来,到处都是车市马龙的行人,是以香草走的也放心,并没有注意身边往来的人群。
罗腾打马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一直走到这条小径的尽头,就见香草雇佣了一辆在路边揽活的油篷马车,车夫驾车往城南的方向行去。
他还想要继续再跟的时候,眼前确有薄荷绿的袖口一横,有人语音清脆的笑道:“罗世子,这么巧?”
午后的阳光炫目,那少女的衣袖的金丝绲边上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她手里握了马鞭,更衬得五指白皙粉嫩,有种说出的美好感觉。
而褚浔阳的声音他也是记得的,闻言突然心头一颤,抬眸,果然就对上那少年璀璨含笑的一双眼。
“浔阳郡主!”罗腾颔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眼底的光彩异常明亮。
褚浔阳莞尔,耸了耸肩,道:“这里不是回罗国公府的路吧?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罗腾不用想也知道她定是跟着自己从宫门口过来的,所以她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
眼见着香草雇佣的马车已经逐渐离了视线,罗腾虽然心里有些急躁,却也没拂她的意,反而干脆换了副心情,调侃道:“大概——就是为了和郡主在这里遇上的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而褚浔阳也一向都乐于和聪明人交涉,闻言也不觉得有它,跟着扬眉一笑。
微笑,几乎是西越所有达官显贵家中的贵女所要掌握的礼节,但是那些女子温婉,缓缓笑来能如褚浔阳这般明媚又大方的却是没有的。
罗腾看着,突然就是心情大好,想了想道:“郡主这会儿是要回东宫吗?”
“嗯!”褚浔阳点头。
“我回家刚要也要从那附近过,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不如我请郡主喝杯茶吧?”罗腾道。
不能说是多热情的邀请,不过因为自己坏了他的事,褚浔阳心里有愧,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世子盛情相邀,本宫也不能不赏脸,前面就有家茶楼的碧螺春堪称一绝,一起过去尝尝吧!”
罗腾的心里的确对此有些期待,不过开口想邀的时候也是做好了她会拒绝的准备,见她痛快的应了反而十分意外,心里却是莫名雀跃着又是一喜,两人先后打马穿过街巷往前行去。
褚浔阳的性子与许多人都不同,坦诚又磊落。
罗腾自觉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压力,既然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了,于是也就主动的开口道:“郡主,恕我冒昧,你既然拦我的路,是不是可以告诉我理由?”
“一个丫头而已,哪里值得你堂堂罗国公的世子去亲自盯梢的?”褚浔阳耸耸肩,半玩笑的耸了耸肩,继而又有几分正色道:“世子不放心的是您府里的事,外面别人家的事还是放手的好,有时候只看戏可比参与其中费时费力要轻松愉快的多。”
罗腾暗暗提了口气,难免诧异的抬眸看向她——
这个浔阳郡主,是不是太直白了些?
“郡主好像对我们罗家的事知道的不少?”定了定神,罗腾问道。
“算不上!”褚浔阳笑笑,只是看着前面的路,还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缓缓笑道:“只是我的为人比较小气,有人犯到我的头上来了就容易小心眼儿。”
罗腾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就又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
为了保全罗皇后死后的体面,皇帝对她十分之宽容,不仅没将方氏的事情公开,就连她试图操纵褚浔阳的婚事一事也抹掉了。
不过罗腾作为罗国公府的继承人,此事他却是知道的。
不只是因为他和罗翔不对付的缘故,反正就是有一种十分鲜明的感觉,罗翔那人连褚浔阳的的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罗二夫人母子也算是异想天开了,居然敢打这样的主意,哪怕只是想想也都觉得滑稽。
而这浔阳郡主这般率真的性子,也的确是可爱的紧。
罗腾很健谈,又温文大方,再加上褚浔阳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差,两人倒也算是相谈正欢。
一路上说说笑笑,并不见隔阂。
出了巷子,又往前走了一阵,褚浔阳就抬手用马鞭指了指斜街角斜对面的一处招牌道:“就是那一家了!”
罗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要说话,后面却听有人声音清脆的大声道:“郡主!”
褚浔阳回头,就见做药童打扮的深蓝正奔过来。
“深蓝?”褚浔阳颇为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正要去东宫给侧妃娘娘看诊呢!”深蓝道,娃娃脸上一双大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看了旁边和褚浔阳并肩的罗腾一眼,脸上笑容仿佛依稀又大了些,回头指了指停在后面不远处路边的一辆马车道:“我家主子你在那里,郡主一会儿和我们一起走吗?”
那辆马车的确是延陵君惯常用的,这会儿正停在不远处的一家药铺前面,延陵君却未露面。
褚浔阳眨眨眼,“你们也是从宫里出来的?”
她是为了追罗腾出来的,延陵君若真是要去东宫,就万也不该走这条路的。
该不会——
那人也是跟着她一路从宫里出来的吧?
褚浔阳一直不点头,那边延陵君却是按耐不住,终于开了车门探头出来,面上一贯是那种风流雅致的笑容,道:“下官正要去东给侧妃娘娘看诊,顺便送郡主回去吧!”
说话间却像是丝毫也没注意到褚浔阳这会儿是和人有约一般。
罗腾和延陵君之间不算特别熟悉,但两人都是混迹官场又长袖善舞的人物,彼此之间也是有过些交集的。
延陵君虽是笑着的,但是那笑容却破天荒的叫人觉得极不舒服。
罗腾看了眼身边的褚浔阳,心里恍然是明白了什么——
延陵君对浔阳郡主分外殷勤的传闻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过因为没人抓住两人的小辫子,所以也不过就作为一出“君子淑女”之间的美谈被人偶人拿出来调侃一两句罢了。
这会儿亲见,罗腾却是不觉得皱了眉头。
“延陵大人不是急着去看病人吗?我也正要送郡主回去呢!”罗腾微微一笑,含笑看着他,“就不劳延陵君大人费神了!”
“是么?”延陵君的目光凛冽一闪,却是在没人察觉之前就已经恢复如常。
他索性就跃下马车,朝两人走了过来,最后负手在褚浔阳的马前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她。
褚浔阳被他的看着,不由的皱了眉头。
延陵君的唇角牵起一个明艳笑容,只就淡淡吐出两个字,“下来!”
当街他倒是没有递出手去,只是这两个字却是语气鲜明不容决绝,就如是那晚她爬苏家墙头时候他站在巷子里对她说话的语气一样。
几分强横,又有几分关切的宠溺。
这个语气,被罗腾听了却分外刺耳。
褚浔阳明显也是觉得没面子,迟疑着坐在马背上没动。
延陵君拿眼角的余光瞥见罗腾似是要开口,紧跟着却是先他一步,话锋一转,软了语气道:“郡主是大家闺秀,虽然贵族之间没有多少将就,当街策马也多有不妥,下官的马车就在这里,郡主还是换乘吧!”
这一番话又体面周到,收驰有度,倒是让罗腾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褚浔阳是觉出来了他有些不高兴,不过她也更不高兴被强行拉着去坐他的马车,更是迟疑着没有动。
罗腾看了两人一眼,就是浅淡一笑道:“男女有别,延陵大人的马车只有一辆,要和郡主共乘只怕更不合适,郡主既然喜欢骑马,那便就由我送她回去也是一样的。”
延陵君起初看到两人说说笑笑的样子也只是觉得气闷,这会儿听了罗腾当面的挑衅却是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可越是这样他面上笑容就越是妩媚,干脆又往前走了一步道:“那我便把马车让给郡主用着好了,正好我和罗世子也能说说话!”
这两人阴阳怪气的说这话,褚浔阳听的频频皱眉头。
眼见着他们互不相让,她也不想就这么在街上杵着,在延陵君又一次极具威胁意味的对她盈盈微笑道时候终于极不情愿的滑下马背。
“郡主——”罗腾倒抽一口气,眉头猛地一拧。
延陵君唇角的笑容却隐约带了几分胜利者的高傲,再开口时声音也跟着柔软了几分道:“车上有我刚煮好的茶,现在喝正合适!”
罗腾的胸口一闷,脸上颜色就有些不大好——
方才他明明是和褚浔阳越好了要一起喝茶去的,现在被延陵君搅和了不说,还当面拿这话茬儿来刺激他。
罗腾官场待人都很礼貌,但也有棱角毕露的时候。
瞧着延陵君眼中笑意,他便是飞快定了定神,含笑道:“郡主,既然今天不得空了,回头哪天有时间,我再递帖子给你,再来这家茶楼尝尝郡主刚才说的碧螺春吧!”
话音未落,果然延陵君唇角噙着的笑意也是一僵。
褚浔阳却没多想,弯了弯唇角道:“嗯,改天得空再说吧!”
说完就转身走过去上了马车。
这边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又眼神交锋,默然站了好一会儿。
罗腾笑了笑:“延陵君大人不是要去东宫问诊吗?怎么这又不急了?”
“没办法,若不是遇到罗世子挡路,这会儿早该到了。”延陵君道,也是洒然一笑,攀上褚浔阳那匹马的马背,抬手摸了摸那马的鬃毛,又私塾不经意的撇撇嘴道:“这马不是她平时骑的那一匹,不过性子倒是温顺不少。”
果然,话音刚落,罗腾的脸色又僵硬的变了一变。
延陵君便是十分快慰的扬眉一笑,打马前行。
罗腾冷哼一声,也扬鞭跟上。
“我去东宫是顺路,其实真的可以不必劳烦罗世子你的。”延陵君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他一眼。
罗腾也是摸准了他的脾气,毫不示弱的回他一个和气的笑容,“我是和浔阳郡主有约,顺便送郡主回去,延陵大人你不要多想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唇枪舌剑,面上笑容和煦之余空气中却是不住的有火花迸射,刺的空气里一片冷意。
两个男人却都保持着良好的休养,言笑晏晏的一路侃侃而谈。
马车上,褚浔阳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玩着杯子——
若不是特殊场合的需要,她是真的很讨厌坐在马车上的感觉。
趴到窗口去看,前面两人却是处的融洽,其乐融融的模样。
深蓝从旁看着她的脸色,抿着唇角偷笑,“郡主,我家主子跟了你一路了。”
“他跟着我干嘛?”褚浔阳随口问道,却是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她找罗腾是办正经事的,延陵君这样跟着简直莫名其妙。
深蓝想要说什么,不过转念想到延陵君发怒时候的那个臭脾气,最终还是忍下了。
*
苏霖约了罗予琯出宫之后再去私会,已经叫人回去给府上的管家打了招呼,让闭门谢客了,可是不曾想去了那边却只等了香草过去,说是出了点意外,罗予琯脱不开身。
百无聊赖,苏霖也就打道回府了。
“世子回来了?”管家颇为意外,亲自迎出门去给他牵马。
“嗯!”苏霖把马鞭扔给他,“一会儿晚上我还有应酬,吩咐厨下不必准备晚膳了。”
“是!”管家迎了,吩咐人把马匹牵去马棚喂草料。
苏霖一路往后院行去,直奔自己的书房。
他和南河王府有隔阂,再加上褚灵秀又不是他想娶的,这个女人的存在早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所以这几个月来都是眼不见为净,只把褚灵秀限制在她的院子里,双方几乎连照面都不打。
褚灵秀也算是识时务,平时还会出来走走,只要他在府里,就关门躲在屋子里不见人。
所以双方这也算是相安无事。
罗予琯爽约,这日苏霖的心情有些不大好,急匆匆的往后远走,经过褚灵秀院子外面的时候本来也没在意,可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见那廊下一个下丫头你手足无措的来回走来走去去。
他心下狐疑,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去,“你在干什么?”
不曾想才刚开口,那小丫头就是腿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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