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话要说?”褚琪炎道,单刀直入。
“是!”点翠应道,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他冷峻的脸孔,胸中千般感情澎湃而起,眼睛里带着狂烈痴迷的火焰,仔仔细细的说道:“事关重大,可否请世子屏退左——”
“免了!”褚琪炎没等她说完就冷淡的开口,“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要说就说,不说就走!”
点翠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脸色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褚琪炎冷冷的看他一眼,目光嘲讽的转身就走,一面冷声吩咐道:“带她出去。”
侍卫得令就要过来拿人。
“世子!”褚琪炎的脾气可是半点不由人的,点翠一急,连忙爬过去扯住了他的袍角。
褚琪炎的脚步顿住,神色嫌恶的垂眸,目光说不上的阴冷锋利。
点翠的心口猛地一缩,立刻就畏惧的缩了手。
褚琪炎重新举步要走。
点翠虽然不想在第三者的面前说话,却更知道褚琪炎不会妥协。
心里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她再度膝行往前挪了一步,一咬牙道:“世子,浔阳公主居心叵测,是她在设计害你!”
这点翠,果然是被褚浔阳操纵,要来准备给他下套的吗?
彼时侍卫们已经毫不容情的将点翠拖着要往外走。
听到褚浔阳的名字,褚琪炎心中念头忽而一动,沉吟着略一摆手。
“是。世子!”侍卫们丢开点翠,转身又退回院外把守,只有李林还站在后面的厢房门口没有动。
点翠跌在地上,紧张又惊恐。
褚琪炎站在她前面三步开外的地方,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玩味的一挑眉:“你刚说什么?褚浔阳吗?”
要和褚琪炎这样的人面对面,这本身就是一件需要积攒极大毅力和勇气的事情,更别提还想和他谈判了。
点翠的心里忐忑的厉害,她虽不想放弃这唯一的一个有机会能在褚琪炎跟前争得一席之地的机会,但再度思量之下,却是果断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
只是投诚,褚琪炎还有可能会相信她,一旦将她的非分之想表露出来,那么——
依照着褚琪炎的为人和行事手段,她就必死无疑了。
点翠的头脑清楚,做下这样退而求其次的临时决定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是!”深吸一口气,她摆正了神色,还是不敢长时间的直视褚琪炎的面孔,哪怕她的心里再渴望能多看对方一眼。
“奴婢知道浔阳公主从很久以前就在酝酿着一场针对世子你的惊天阴谋,此事事关重大,生死有关,必须得要对世子言明。”点翠道,语气笃定。
只看着她这般一丝不苟的神色,李林就先下意识的信了她几分,不由自主的往台阶底下走了两步。
“是吗?”褚琪炎脸上表情一直都是淡淡,闻言也只是不徐不缓的反问道:“何以见得?”
“是——”点翠咬着下唇,似乎是还有几分为难,道:“因为奴婢觉得奴婢就是她选定的要用来对世子不利的一枚棋子。”
她既然敢于这么说,就算不是确有其事,她也一定提前就准备好了一套严丝合缝的合力说辞。
不管是褚浔阳做的,还是褚浔阳交代点翠这样说的,褚琪炎都很感兴趣。
他只是面色淡泊的看着点翠。
点翠的目光闪了闪,现在心里把要说的话又飞快的过了一遍,确定没有漏洞,这才说道:“就在一个多月眼前,有一天奴婢出府去城西的王母庙还愿,遇到了一个人。她有意无意的一直在奴婢你面前夸赞世子的谋略智慧,并且大肆渲染,同我说了许多和咱们王府有关的事情。虽然她表达的方式极为隐晦,但却分明是一再在奴婢面前贬低王爷,告诫奴婢,王爷的那般性子,不可能成就大事,更不能长久的作为奴婢的依靠,并且——”
这些本来就是她的心里话,若在旁人跟前演戏,点翠或许半分也不会畏惧,可是现在到了褚琪炎的面前——
这人明察秋毫,目光锐利,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点翠说到这里,突然没来由的又顿了一下,努力把心虚和脸红的表情掩饰过去,又再继续说道:“她还一直在怂恿奴婢另寻出路。”
这一句话,她的声音就不觉的弱了几分。
虽然云遮雾绕,但也总归是那个意思。
褚琪炎素来高傲,对大家出身的郑嫣和苏皖等人都不屑一顾,如果知道她痴心妄想的惦记——
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像是当初给他献美的那个侍卫一样,被他当场手刃。
不过纵使是再隐晦的话,对明白人来说,所要表述的意思也是一目了然。
褚琪炎还不见有什么反应,李林已经倒抽一口凉气,脸上露出要杀人一般的愤恨神色来。
“岂有此理!”李林怒道,说着就要冲过来。
简直可恶,居然有人敢对他的主子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那些人真是不择手段的有些过了分了。
李林才要发作,却被褚琪炎飘过去的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他自己还是面不改色,面上无喜无悲,负手站在点翠面前,玩味着笑了一下,反问道:“哦?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那个跟你说这些话的人就是褚浔阳吧?”
以他对褚浔阳的认知,那个丫头未必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
她却是一定不会亲自出面去游说点翠,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的。
“自然不是。”点翠道,虽然完全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也还是硬着头皮道:“奴婢的出身,世子您是知道的,早在锦上花卖笑的时候有几个算是交好的姐妹,和奴婢偶遇并且含沙射影说了那些话的人——叫做妙仙儿,是锦上花的头牌。世子你高瞻远瞩,手里掌握的信息必定不少,虽然秘而不宣,想必您也知道,当朝权贵,有不少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锦上花的头牌姑娘妙仙儿,因为和朝中权贵往来密切,褚琪炎的手里自然缺不了她的一套详细资料。
“世子——”李林听了这女人的名字,对点翠的话就又多信了三分。
妙仙儿那里褚琪炎一直有盯,总怀疑她是有背景的,但是跟进了大半年,却一直没有揪出她幕后的主子。
难道——
真的就是褚浔阳吗?
褚琪炎的眸子微微一转,内里颜色不易察觉的深刻了几分道:“她是浔阳的人?”
“奴婢不知道。”点翠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世子的心里难道还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如果真是有人背后下黑手要对他不利,十有**就是东宫褚琪枫和褚浔阳那一双兄妹了。
虽然点翠的这些话还算合情合理,褚琪炎一时也并没有表态。
点翠被他盯的心里发毛,背上手上都是冷汗。
她定了定神,露出一个深思不解的表情道:“如果只是寻常的旧相识同奴婢说了这些话,奴婢也不至于疑神疑鬼,但是这个妙仙儿,却是不一样的。”
“她有什么不一样?”李林迫不及待道。
“当初在锦上花的时候,我与她可是平分秋色的,明里暗里,互相挤兑使绊子的事情也不少。有一件事,世子可能不知道,当初口蜜腹剑,一再言语相讥,让我定了从良主意的人就是她。当我费尽心思得了王爷的垂青之后,她在锦上花才得以出头。”点翠道,眼中有冰冷的狠色浮现。
诚然虽然妙仙儿和点翠都是东宫训练出来的探子,但是为了秘密行事,就是她二人同在锦上花,也是不知道彼此的底细的。
点翠当时是被褚浔阳挑中了,并且给她指了明路送她进南河王府搅混水的,这件事和妙仙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但是自月前王母庙的“偶遇”之后,点翠才突然茅塞顿开——
妙仙儿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去对她说那些话,更不可能知道她对褚琪炎芳心暗许的事,那女人会突然跳出来,还是对症下药的撺掇她——
身份就很有可疑了。
再联系到对方所做的一些事,点翠才是吃惊不小,这妙仙儿居然隐藏至深,居心不良。
若说以前点翠还不知道背后操纵她的人到底是谁,就最近朝中局势,想都不用想就能锁定了东宫,锁定了褚琪枫兄妹。
本来她是想要把事情栽给褚琪枫的,可是方才无意中听到本该冷情无心的褚琪炎居然是对褚浔阳有异的,心中又气又妒,就索性把一切的冒头都直指褚浔阳了。
她的这要说辞,逻辑上完全成立。
褚琪炎抿着唇角,皱眉深思。
点翠唯恐说不动他,连忙又道:“世子,奴婢可以指天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世子要是不信,大可以即刻命人去绑了妙仙儿那贱人过来当面对质。”
这般信誓旦旦,却不过就是料定了刺客紧急关头之下,褚琪炎就是有所怀疑,也来不及去拿妙仙儿其人。
“世子,那妙仙儿的确是有背景的,这一点咱们早就有所推论,现在若要说她受了东宫和褚浔阳的驱策,属下是一点也不会怀疑的。”李林上前一步,字字中肯道。
他侧目看了点翠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在褚琪炎耳畔道:“不过——他们策动这女人来对世子投诚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这一点,叫人百思不解。
挑拨点翠和褚易民之间的关系,让她来巴结褚琪炎?褚浔阳能得什么好处?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玩意儿罢了,难道还指望她能在褚琪炎的眼皮子底下掀起什么风浪来?
难道——
就是为了分化挑拨他们父子间的关系?
那褚浔阳是不是也太高估这个点翠的分量了?
褚琪炎也是眼神困惑的又看了点醋一眼,道:“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你了,你可以走了!”
不管怎样,让这个女人长时间的在他的院子里出没也不妥当。
点翠听着他冷淡的声音,心里生起浓浓的失望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应着爬起来。
“奴婢总觉得浔阳公主此次是在谋划一个针对世子的巨大阴谋,奴婢虽然帮不上忙,还是希望世子能够小心应对,万也不要被她算计去了。”点翠的态度恳切,起身后又对褚其炎屈膝福了一礼,末了要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恋恋不舍的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所见,却是褚其炎肩下的位置那里凝结在外袍上面的血水。
褚其炎这时候穿的是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大约是之前他甩开那大氅的动作幅度太大的缘故,将肩头的伤口撕裂,血水氤氲了一大片,可是因为是在夜里,他自己没提,也没人注意道。
点翠的脸色一白,顺极爱你慌乱了起来,抽了帕子就去捂他的伤口,一边焦急道:“世子您受伤了吗?先想办法止血吧!”
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刺激着气管,褚琪炎只觉得这味道几乎叫人难以忍受。
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还不等点翠近她的身,就先隔着袖子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将对方甩开,就听门口的侍卫厉声呵斥道:“我们世子已经歇了,闲人止步!”
褚琪炎手下力度收势不住,一下子就将点翠甩了出去,直接踢出了院子。
“呀,世子不是歇了吗?这怎么——”下一刻,却见罗思禹在一大群侍卫丫鬟的拥簇下快步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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