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嫣嫣和金玄岑分开时,江湛璃一行却是踏入了梧桐坊中的一家茶楼里。
他们几日前便到长安了。只不过因为江忆染传来的消息实在模糊,此后又再没等到消息,他们依旧对江忆染的所在毫无头绪。无奈之下,江湛璃权当江忆染尚在路上、并无大碍,带着洛海棠她们在城中赏玩。毕竟,洛海棠她们也是第一次来长安城,机会难得,总该留下些记忆。
然而,段与泠和江月儿倒也罢了,洛海棠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现在,他们堪堪在二楼靠窗的桌子边坐定,洛海棠便是支着脑袋开始发呆,目光游离不定。
江湛璃虽然担心,但也深感无奈。洛海棠的模样显然是在想江忆染,所以若是江忆染不出现,恐怕就算江湛璃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没什么用。
不过,没用归没用,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江湛璃给洛海棠斟了一杯茶,然后微笑道:“洛小妮子,别再多想了,都怪忆染那小兔崽子连具体的位置都不告诉我们。”
洛海棠却仿佛彻底神游般根本没有听见江湛璃的话,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这下子,别说江湛璃,连段与泠和江月儿也有些目瞪口呆了。
最后,江月儿轻轻扯了扯洛海棠的衣袖,洛海棠这才反应过来,面颊微红,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刚刚有些心不在焉。”
江湛璃轻叹一口气道:“唉,忆染这小子聪明得很,不会有事,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洛海棠不禁脸色更红,但旋即她便倏忽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其实,刚刚出神,除了想阿染,还因为看到了一个古怪的符号。”
江湛璃一愣,紧接着便是凝神道:“符号?”
洛海棠轻轻点头:“刚刚发呆时瞥到的,若是往常我应该也不会注意。但恰好,以前阿染跟我提起过那个符号意味着什么。”说着,洛海棠轻轻指向窗外。
江湛璃等人顺着她的手望去,赫然发现在相邻那座阁楼的飞檐翘角之下某处隐秘的地方,赫然有一道血色符号。
这血色符号由寥寥几笔勾勒而成,隐约可以辨认出,显化的形态似乎是一只蝙蝠。
江湛璃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血蝠宫……”
江湛璃他们并不知道,实际上此刻,江忆染也在长安城中。
只不过,江忆染和闫笑笑也是刚刚赶到没多久。
原本,他们应该是能再提早几天到的。毕竟,潏河离长安城实在不远。奈何,在河底地宫中又莫名多出了那么多幺蛾子,江忆染魔念爆发,虽然被蓝衫书生强行镇压下去,但自己却也陷入昏厥。结果,这一晕便是整整四天,连蓝衫书生都已经处理好地宫中的事先行离开,江忆染却依旧没有醒转。幸好地宫中的怨气邪气已被肃清,又有闫笑笑陪着,总归没再出什么事。
江忆染醒来后,一问闫笑笑,发现自己昏了四天,懊恼不已。但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江忆染也没有太过纠结挂怀,而是转而关心起了闫笑笑的伤势和蓝衫书生的情况。等到听完闫笑笑的讲述后,江忆染便是有些苦涩地发现,像上次在云梦的入魔一样,入魔时的记忆在苏醒后立刻便模糊不清起来。尽管如此,此间的变故总归是平定了,那便是好事。
而蓝衫书生和闫笑笑对江忆染显然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此番于江忆染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因而也给了他不少补偿。江忆染没有惺惺作态地推辞,当即也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些补偿里,大多是丹药符箓之类,算是比较实用的了。除此之外的一柄断剑倒是引起了江忆染的兴趣,因为一看到那柄断剑,江忆染便莫名生起许多亲切感,而那柄断剑也是灵韵十足,十分亲近江忆染。闫笑笑告诉江忆染,那柄断剑是儒门三十六剑中的菩萨蛮,江忆染虽然心下奇怪为何他和此剑之间竟似乎如此契合,但以他洒然的性子也没有多问。让江忆染咋舌不已的反倒是闫笑笑的剑,知道了她的剑的名字是相见欢后,他立时便想起了和闫笑笑初遇的夜晚送给她的花,然后又想起了那时候闫笑笑有些不同寻常的表情,心下恍然。至于别的嘛,倒是没有多想,也不曾多说。然而,闫笑笑似乎有些不满江忆染什么话都不表示,气红了脸,连连骂了几句“大猪蹄子”,弄得江忆染莫名其妙的。
后来,江忆染又陪着闫笑笑去拜访了一些故地,一番波折后总算在这一天晨间到达了长安城。
到虽到了,但江忆染却又叫苦不迭起来。
当时借助闫笑笑的纸鸢术给洛海棠传讯的时候,光顾着抒情,结果忘了告诉她在何地相会。
长安城这般大,如果干找,可就真是没头苍蝇一般了。
江忆染心思一动,自然又打起了闫笑笑纸鸢术的主意。
闫笑笑却是好像偏要气江忆染一般,不买他的帐,说什么该相见时自然会相见。
江忆染苦苦恳求,闫笑笑借机狮子大开口,让江忆染陪他好好逛逛长安城,若是心情足够好,便用纸鸢术帮忙。
江忆染无奈更无语。因为闫笑笑若是不答应用纸鸢术帮忙,他除了陪她逛长安城根本也没别的选择了,要知道,偌大长安城去找四个人,可真如海底捞针一般。
虽是如此,但其实江忆染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他信缘。
时近午后,闫笑笑带江忆染去了长安城东南角的芙蓉园。
这是一处人工兴建的园林,其间有曲江池,虽是皇家修建,但历来对平民百姓开放,算得上一处妙地。
此刻,在曲江池旁的一片浓荫下,江忆染望着骤起波澜的湖水和湖畔郁郁似能滴出水来的绿,不禁感慨到:“恍惚间,竟然已经是初夏时分了。”
“人生能有几个夏天呢。”闫笑笑俯身掬起一捧水,又轻轻泼洒出去,水珠在空中绽开,闪着晶莹的光。
江忆染有些讶然地看了看闫笑笑:“想不到你也会多愁善感。”
闫笑笑白了江忆染一眼,没有说话。
江忆染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又带着些许怅惘的声音:“我们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夏天呢。”
江忆染愣了愣,转过身去,然后就彻底定格在了那儿。
缘,果然是该信的。
从那片葱茏间转出的倩影,不正是心心念念的洛海棠吗?
有词云:
泛水新荷,舞风轻燕,园林夏日初长。庭树阴浓,雏莺学弄新簧。小桥飞入横塘。跨青苹、绿藻幽香。朱阑斜倚,霜纨未摇,衣袂先凉。
歌欢稀遇,怨别多同,路遥水远,烟淡梅黄。轻衫短帽,相携洞府流觞。况有红妆。醉归来、宝蜡成行。拂牙床。纱厨半开,月在回廊。(注一)
注一:此词为《夏初临》,宋代刘泾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