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南宫衣的那一刻,江忆染突然又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松开握紧作拳的手,眉眼微垂,带着一丝惆怅。
南宫衣笑了。
明明该是最甜美的笑,却偏偏含着凄然:
“你,想起来了吗?”
江忆染暗自神伤,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他。”
他决然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周围的景象便变幻一分。
哪里还有什么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入目处尽是断壁残垣、蔫草枯木。
他与她擦肩而过。
南宫衣嘴角浮现出苦涩。
江忆染则是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仰头看天,夜色依旧浓,看起来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
他轻声道:“有些事情,不能这么执着。”
南宫衣低头一笑:“你自己就是个执着的人,还让我不要执着?”
江忆染没有再说,沉默了一会,略感恍惚地道了一声:“珍重。”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可是,他到底还是回头了。
在走出这所谓祁府的时候,他回头一望。
明明已经看不见南宫衣的身影,但他却觉得能够清楚地望见那一袭绿衫。
至于,正门上方的牌匾,此刻依旧半坠着,看不清上面的字。
江忆染摇头,叹了一口气,身形隐没在夜色中。
所谓的祁府中,一片荒凉里。
南宫衣依旧静静站着。
从擦肩而过,到彻底离开,她都没有回头。
只是神情间的落寞与惆怅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断臂残垣间出现了一个红衫女子,容颜与南宫衣一模一样。
红衫“南宫衣”负手立在一片残柱之上,狂傲一笑:“要我说,何需这么麻烦,直接将他绑来带在身边不就好了吗?”
南宫衣没有答话,另一边的枯树上却是又现出蓝衫“南宫衣”。
她坐在枝桠间,晃着双腿,手指轻轻勾动鬓旁的青丝,浅浅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用强硬的手段呢,能得到他的人,却不能得到他的心。”
黄衫“南宫衣”坐在角落里一处破败小屋的屋的,也不准确。毕竟,心是已经得到了,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布满裂纹的台阶上,金衫“南宫衣”抱膝坐着,撇撇嘴道:“你们两个说的他根本不是一个他好吗?”
红衫“南宫衣”眉眼间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闭口不言。
因为南宫衣开口了。
她的眉眼间,已然不再有落寞与惆怅,而只是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如花的笑靥:
“放心,我会让他回到我身边的。”
明明是一个美得不像人间所有的笑靥,但若是江忆染在此,大概会感到淡淡的寒意。
笑靥如花。
却是恶兆之花。
回到连蝉客栈,江忆染难以入睡,干脆就坐到外头的屋顶上,手撑在后面,静静望着天空。
轮回转世这种事情如此的虚无缥缈,竟然会被自己碰到。
如此一想,恐怕很多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情其实都是跟自己的前世有关了。
一念及此,江忆染不禁自嘲一笑:
“江忆染啊江忆染,你的前世都是些什么人呐。”
到这种时候,他反倒释然了。
该来的总会来。
既然如此。
那便但求快意。
但求不负。
宛青边境,以淅水为划界。
淅水之上,有两叶小舟,自西向东,往东岸而去。
舟上的人,自然便是江忆染一行。
西去复东归。
而今已近九月,有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秦国之地,虽更有江湖意韵,但到底比不上家里好啊。
更何况,在秦国的时间里,有一半都是担惊受怕。
江忆染立于舟首,衣袖飘拂,心中感慨万千。
终于回来了啊。
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不管怎么样,还是在楚地更有安全感。
江忆染牵住身旁洛海棠的手,朝着她微微一笑:“回家真好。”
“嗯。”洛海棠重重点头,粲然一笑,也是紧紧握住了江忆染的手。
船舱里,半靠着舱壁的江栖梧轻轻叹了口气,慨然道:“比不过啊。”
坐在他对面银二十三奇怪地看了一眼江栖梧,又看了看舟首的江忆染和洛海棠,诧异道:“什么比不过?”
江栖梧轻轻一笑:“我说我酸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江栖梧也是发现这银二十三绝对很年轻,估计大概就和江忆染一个年龄,所以江栖梧也是从没有把她当什么侍卫来看,而是将她视之为朋友。至于银二十三自己也是孩子心性,起初还“属下属下”的,后来熟悉以后便不太忌讳双方的身份了,平常聊天双方自然也都很轻松。
此刻也算是江栖梧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可惜银二十三似乎并没有明白。
“不懂。”她摇摇头后便是望向江忆染和洛海棠,带着几分羡慕地说道,“反正世子和洛姑娘感情这么好,我是挺羡慕的。”
“所以啊,这就是酸了嘛。”江栖梧揶揄道。
银二十三回转过头,困惑地喃喃道:“酸就是羡慕的意思吗?”
江栖梧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而是感慨地望向江忆染和洛海棠。
他也喜欢洛海棠。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着要和哥哥争一争。
但后来,他发现,江忆染和洛海棠从来都是两情相悦,互相的喜欢大概已经深入了灵魂里。
自己不擅长表达心意,洛海棠从来把他当作亲人、好朋友、青梅竹马,但她希望相伴终生的,一定是江忆染。
说起来,江栖梧也不太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是因为一起长大而生出而产生的依赖还是那种真正的爱情。
既然如此,那便放手吧。
洛海棠和江忆染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而对于这一段感情,江栖梧其实半年前也就开始渐渐释然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有心动的感觉呢?什么时候会再遇见爱情呢?
想到这,江栖梧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对面正痴痴地望着江忆染和洛海棠的银二十三。
下一瞬,江栖梧自己都是一愣,面带尴尬地望向舟外奔涌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