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凤鸣镇北,靠海的碎石古道上。
练长欢在前面负手静静走着。
江忆染等人缀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往右看,视线之尽处已然可见激荡的海水。
微咸的海风徐徐吹拂着。
练长欢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那个人只有朔望之时才会待在这边,但未必是每月都在,所以我现在也不确定她是否在那里,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江忆染轻轻扫视了一下四周,凝神想了想,问道:“从方向上看,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似乎是榣山派的遗迹所在。”
“哼,小子对这边的布局挺了解啊。”练长欢伸手摘下腰间的酒壶饮了口酒,抹了抹嘴巴,神情复杂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榣山派遗迹。另外,不妨告诉你们,我们要见的人,是榣山派弟子。”
江忆染等人眉眼间浮现出震惊的神情,显然都没有料到。
江忆染想起了燕暮天的嘱托,用极低的声音暗自喃喃道:“真的有榣山派遗脉……”
练长欢则是摆了摆手,带着几分微讽与自嘲的语气说道:“当初楚灭燕,榣山派受牵连,就此倾覆。明面上的说法,是大军上山踏平了榣山派,但实际情况根本没人知道。榣山派当时多么强盛,本身已经积累起了底蕴,又有燕暮天前辈飞升后留下的遗泽,就算楚军攻山,也不至于榣山上下覆灭殆尽,而且还就此销声匿迹。这显然是没有道理的事情。需知,以当时任剑寒任掌教的实力,要真正想带人走的话,几乎恐怕没有人拦得住。所以,榣山派的覆灭一定另有隐情。可惜啊,恍惚间斗转星移,那些隐情早就被埋进了尘埃中,难寻喽。”
江栖梧双手抱肩,神情微凝地问道:“既然你说榣山派已然覆灭殆尽,你要带我们去见的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练长欢略略侧首,嘴角轻扯:“啧,你可放心,我才没那个闲工夫算计你们。那人确实是榣山派弟子。”
江栖梧淡淡道:“阁下何以如此确定?”
练长欢回过头,双手背过去抱住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和你们说过,我的酒艺有大半传自任剑寒前辈,他当年还传授了我些许榣山派的道法。实际上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来到凤鸣镇。至于那人,我见过她出手,自然能够判断。若是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说实话,我倒是觉得,你们若是见了她,就肯定不会认为我会和她一起算计你们了。”
江栖梧没有回答,而是静静思索着什么。
而练长欢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一行人就这样在宁静中向北而行。
一行人在一片墟落前停了下来。
江忆染见过常羊山八荒教的残迹,但眼前这片废墟却是更有萧瑟的气息。
如果说常羊山八荒教的残迹更偏向苍莽,那么眼前的墟落则有淡淡哀意。
甚至是天地同哀。
就仿佛这片天地都在为这片墟落哀悼。
断臂残垣间,仍可窥见当年盛状。
练长欢似乎已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他很熟悉这里的情况。
走得很快,走得很沉默。
眉眼间是很明显的恸意。
江忆染等人默默地跟在后面。
在墟落间穿梭,渐渐能听到从不知何处传来的琴声,浅淡而悠扬,宛若风过竹林,幽篁花开。
琴声渐明,练长欢也是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处满是裂纹的广场,四处散落着砖石,隐隐约约能判断出地面上似乎绘着一个图案,但具体是什么,又看不清晰。
广场中央,有佳人拂琴。
碧青衣衫,环佩轻摇,明眸善睐,黛眉似染,三千青丝轻轻垂落,越发衬托得容颜秀净。
那面容间淡淡的一抹哀伤,更显出别样的气质。
青衣女子似乎没有注意到练长欢等人的到来,沉浸在琴曲中。
而练长欢等人也没有打扰她的意思,静静等候着。
一曲终尽,青衣女子抱琴起身,朝着练长欢盈盈一礼:“练大哥。”
练长欢轻轻点头:“小菡近来可好?这一回我们也有数月未见了吧?”
青衣女子臻首微点:“是的。最近比较忙,一直不曾有机会过来。”
练长欢洒然笑道:“有时候不必如此纠结,实在没有时间也无妨,我代你过来看看便好。”
“嗯,多谢练大哥。”青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稍远地方的江忆染等人,眨了眨眼道,“这几位是?”
练长欢挠了挠头,略带歉然地说道:“这个,他们想寻榣山所在,我便将他们带过来。他们心性不坏,应该没有恶意。真抱歉不曾询问你的意思。”
听到练长欢的话,青衣女子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再看向江忆染等人的目光中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她眉眼微垂,轻声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榣山的存在吗?”
练长欢叹了一口气。
江忆染见状也是微微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姑娘,我们只是想寻找答案,并无其他企图,还望姑娘代为引领。”
青衣女子沉默不语,静静看着江忆染看了许久。
最后甚至看的江忆染有些尴尬起来。
“真像。”
青衣女子到底还是开口了,然而轻轻说出的却是这样的两个字。
江忆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正疑惑间,青衣女子却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但又略带哀伤的微笑,低声说道:“在此相见,即是缘法。我榣山派素来循缘法,我愿意带你们去找榣山。”
然而江忆染此刻正在想那“真像”到底是何意,连答谢都忘了,被洛海棠轻轻扯了扯衣角,这才反应过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青衣女子再施一礼:“多谢姑娘。”
青衣女子则是再度眨了眨眼睛,也是盈盈一礼:“榣山派紫菡,见过几位。紫菡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几位能否答允?”
江忆染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当即也是由江忆染微笑说道:“紫菡姑娘但说无妨。”
紫菡轻轻一笑,眉眼间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紫菡已然将身份坦诚相诉,几位是不是也该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练长欢此刻也是似笑非笑,抱肩看着江忆染等人。
之前,他没有问起身份的事并非是说对江忆染他们完全信任,只是觉得他知道了身份也没什么用,而紫菡到时必然会问起,但对于他们的身份,他其实是挺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