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燕子矶边,小舟轻泊。
四位年轻人立于舟上。
江栖梧遥望山石伸延如飞燕,眉眼复杂道:“我们到了。”
“嗯,我们上去。”洛海棠轻声说着,很执拗,很坚定。
她脚尖轻动,却是如乘风起,飘摇而上,落在了燕子矶上。
江栖梧等人陆续跟上,四人往燕子矶下行去,向着金陵的方向。
然而,前行不到百丈,闫笑笑便是停下了脚步。
而剩下三人也是纷纷止步。
从雁城到这,他们几乎没有受到阻拦,但现在,终于遇上了。
只见,许许多多身影从幽暗中浮现而出,将四人围住。
这些身影,尽戴鬼面,狰狞异常。
除此之外,更有四道非同寻常的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站在了洛海棠等人面前。
一个是瘦瘦高高的红袍人,戴牛首面具,正是当初和墨绿袍老者对付江忆染的那位。
另一个,身形微胖,着淡黄袍子,戴马首面具。
这两人,牛头马面,正是忘川中曾经那两位的继承着。
正如公冶无生在徽州地宫杀死上一任马面时说的,忘川中觊觎这两个位置的不在少数。
眼下这两个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似乎都非常年轻。
至于剩下那两位。
一个是女子,幽蓝衣裙,长发披散,周身隐隐有阴风呼啸。
另一个却是书生打扮,皂白衣衫,手里甚至捧着一卷书。
那幽蓝裙女子的身份说起来和江忆染还有几分关系。
当年在燕州,忘川的五官王被江忆染斩杀,而这幽蓝裙女子便是他的继任者。
不过,她对自己的上一任一直颇感不屑。那血袍青年能凭借妙真之境任十殿阎罗,完全是因为超绝的天赋以及特殊的手段。那血袍青年明知道自己境界不高,却还狂傲自负,到处惹事,在她眼里仅仅是个空有天赋的蠢货罢了,死了便也死了,倒是为忘川筛掉一个垃圾。
而在这幽蓝裙女子身旁的皂白衣衫书生,便是十殿阎罗中的另一号人物宋帝王了。明明是忘川中人,却以儒门的功法手段独树一帜。
四位地仙到场,还有无数忘川小鬼,实力似乎很明显地现出了一边倒的势态。
江栖梧却没有太多畏惧。
暮云府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一步踏出,淡淡道:“忘川倒是看得起我们。”
牛头抱着肩,饶有兴致道:“怎么?现在忘川都变成明面上的组织了么?知道的人还真多。”
马面搓了搓手,嘿嘿笑道:“那还不是拜燕世子所赐。”
五官王秀眉蹙起,冷冽道:“废话什么?该杀的杀,该擒的擒,也好结束这无聊的围猎。”
牛头却是摸了摸下巴,淡笑道:“哎,若是简简单单地结束了,岂不才是真正的无聊?”
“我听说燕世子谋断无双,布局缜密,他的朋友想来也不逊色。我想,应当不至于太过无趣。”宋帝王轻轻拍打着手中的书卷,目光却是落向东南方的天空,微笑道,“你看,援手这不是来了么?”
话音落下,东南角的幽淡天空中便是出现了一道灵动的剑光。
仿佛一片流转的月华从远而至。
剑光周围,轻烟般的剑气氤氲其间。
剑光落在洛海棠和闫笑笑身畔,显出身形,正是江月儿。
段与泠惊喜道:“月儿。”
江月儿微笑颔首,但紧接着其清洌的目光便是落向忘川众人。
牛头微微挑眉,悠悠道:“多了一个妙真境,似乎还不够看呐。”
“三生剑阁琛云子的弟子,想来就算是妙真,也不比地仙弱了。”马面略略眯起了眼。
江月儿长剑出鞘,向前直指,清冷道:“不妨试试。”
段与泠望着江月儿,心中感慨。
当年,那个总是要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如今也长大了,变得越来越强。
自己也该更加努力了,不能被她甩下啊。
忘川那边,五官王在看到江月儿的剑后似乎陡生兴趣,幽幽道:“琛云子的轻烟剑,看来他确实是想把衣钵尽数传于你了。有意思,便让我来领教。”
五官王不再废话,也不等牛头马面和宋帝王说话,身形若一道波澜荡出,直取江月儿。
江月儿微晃轻烟剑,荡出一片碧烟般缭绕的剑气,向前刺去。
真正的一触即发!
当燕子矶上混战四起时,江忆染却是再未受到阻拦,平安入了内城。
到了内城后,他没有急于去皇城。
一来,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能够争取来疗伤和调整的时间。
二来,有些地方值得再去一趟。
他再一次去了宁府的墟落。
这么久了,甚至无人来整理这些断壁残垣。
是皇宫里的那人问心有愧而不敢面对吗?
还是故意留下这些向世人展示他的帝王之道?
江忆染站在宁府门口的丹枫树下。
就这样静静站着。
他仿佛能看到眼前这片墟落的沧海桑田。
他仿佛能看到眼前这片墟落里留下的无数人的意志。
他向着这片墟落,郑重屈身一礼。
是时候了。
去最后的目的地。
那位大楚第一人,会在哪里等待自己呢?
在皇城?
还是宫城?
皇城西门,重光门前。
玄金卫一字排开。
后方,更是绵延无数,感觉就好像一直堆到了宫城外。
江忆染微笑道:“这是把所有的玄金卫都调来了吗?”
最前方的徐若烬眉眼复杂,心情沉重。
三年前,曾经也有一个人,白衣白发,从这里直接闯入了皇城中。
现在,又是这样一个人,又是大楚皇室,又是为寻一个交代。
他握着拳,非常艰难地开口:“世子,退吧。”
江忆染微微仰头,没有说话。
徐若烬用甚至于已经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世子,你是少年英杰,是大楚最杰出的年轻人,为何一定要和陛下翻脸呢?大家,不都是为了大楚么?”
江忆染笑了。
他笑得很苦涩:“是啊,都是为了大楚。那些死去的人,也都一样。”
徐若烬怔住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应。
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