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素有十景闻名。
就如洛阳的八大景、八小景一般。
皆是世间至美。
西子湖不比洛阳。
一个江南,一个北地。
风光自有不同。
这十景乃是苏堤春晓、断桥残雪、曲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雷峰夕照、三潭印月、平湖秋月、双峰插云、南屏晚钟。
别的不说,这断桥却是在雪天观赏为最适。
尤其是雪后初晴之时,更添神韵。
巧也不巧,嬴天夙和第五璃到的时候刚好逢上应天一场大雪初歇,于是边来这断桥边寻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名为煎雪的茶摊,饮茶观雪。
听茶摊的茶妇说,有关这断桥还有一个故事。
是说一条白蛇妖与书生相爱的故事。
端的是凄婉动人。
第五璃听了,清冷的眉眼间也是泛起一抹哀愁,感叹道:“想不到这断桥背后还有如此故事。”
“世间万物,背后大约都有故事。我们游山玩水,便也是追寻这背后故事,看喜怒哀乐、人世百态。”嬴天夙轻轻啜了一口茶,悠悠然道。
第五璃轻挑秀眉,促狭笑道:“少装了,你还追寻故事呢,明明只是想着出来潇洒。”
“嘿嘿,这不佳人在侧么,自然就忘了这山河万里了。”嬴天夙洒然笑道,“不过呢,今天来这呢,倒还真有事要做。”
第五璃睁大眼睛:“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南宫那小妮子拜托我的事,待会你就知道了。”嬴天夙说着,向茶摊里淡青衣裳的茶妇挥了挥手,喊道,“再来一壶龙井。”
“客观稍等,这就来。”淡青衣裳茶妇明朗地笑应一声,过了不久,便是端着一方泛着浅白色雾气的紫砂壶盈盈走了过来。
淡青衣裳茶妇将一壶龙井放下,盈盈一礼,浅笑道:“客观,您的茶。”
“多谢。”第五璃莞尔而笑。
淡青衣裳茶妇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开。
正端起紫砂壶倒茶的嬴天夙却是悠悠说道:“宋姑娘,尊师近来可好?”
淡青衣裳茶妇的身形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才重新转过身,眉眼复杂地望向嬴天夙。
嬴天夙轻轻把玩着茶盏,看着盏中茶水微晃,嘴角轻勾道:“宋姑娘不必担心,我与尊师曾是故交,此来并无恶意。”
淡青衣裳茶妇原本看起来朴素无比的眼眸中浮动起钟灵毓秀,眉眼微垂道:“师尊隐于世间,已不问红尘纷扰。”
嬴天夙洒然笑道:“宋姑娘怎么知道在下来此是有求于尊师?”
淡青衣裳茶妇目光向上飘了飘,娇俏地撅了撅嘴:“师尊说了,如果有穿白衣服的嬴姓男子来找他,一律说他已经亡故了。”
嬴天夙和第五璃都是愣了一下。
旋即,第五璃便是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而嬴天夙则是没好气地说道:“尊师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淡青衣裳茶妇摇摇头:“大概是师尊知道,但凡您来,恐怕都是有大麻烦。”
嬴天夙却是正色起来:“确实有大麻烦,想请尊师救一个人,一个不得不救的人。”
淡青衣裳茶妇微微蹙起了秀眉。
他的师尊虽然让她将嬴天夙拒之门外,却也另外说了:
“如果那小子收起了嬉皮笑脸,正经与你说话,那便说明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将他带过来吧。”
江南落雪,北地自是更加大雪纷飞。
燕州的雪,已经下了一日又一日。
辽州失陷后,燕州的连州便成了大楚最东北的城池。
高沂南伐,也算小有战绩,攻占了燕州四五座城,可唯独靠海的连州久攻不下。
一来,连州背山靠海,本就占尽地利。
二来,镇守连州的乃是燕王江暮玦麾下名将袁延焕,谋略无双,镇守城池自是不再话下。
三来,原先在长白山一带操练的雁翎军有一部也是调往了连州,更是如虎添翼。
而江忆染曾经待过的雁九癸字营甲字队,也在这调往连州的雁翎军中。
当然,今日的癸字营甲字队已经与最初那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其他的小队成员时有变动,或者有新人加入,或者有老人离开。
可癸字营甲字队不一样。
从那时,到现在。
哪怕陆续有人离开了这个世间,可总是那些人。
从未改变。
王守恪,冯远,乔落槐,吴务云。
这是癸字营甲字队剩下的四个人。
方和山阵亡在最初的那场上云城的战役中,花承錾也在那时候丢掉了手臂而告老还乡。
段轻涯葬于燕州长白的风雪里。
叶清泉则就是数日前连州城攻防战中失去了性命。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
但明明是四个人,却好像十个人都在一样。
所以,这也是雁翎军唯一一支只有四个人的小队。
唯一一支只有四个人却堪称最强的小队。
这四个人里面,王守恪已经是通幽境巅峰,军功更是不少,早可以去谋更高的军衔了,但是他没有。
吴务云更是因为某些机缘迈入了妙真境,修为甚至可以媲美某些将军了。
而冯远和乔落槐自不必说,多年的老兵,身上有多少伤痕,就有多少战功。
但四个人都没有选择去谋更远的前途。
不约而同地留在了癸字营甲字队。
而雁翎军高层也表示了默许。
于是,这样一支特殊的小队就流转到了今天。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军中小队。
它是记忆,是纪念,是祭奠。
它是十个人的归宿所在,无论这十个人在什么地方,或南或北,或生或死。
它还凝聚着许许多多的人的梦想与信仰,不止于这十个人。
它的强大,不仅仅因为修为。
如今,连州的攻守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了。
癸字营甲字队也陆陆续续参加了数十场大小战役。
像现在,一场中型的遭遇战堪堪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戛然而止。
癸字营甲字队也参与了这场遭遇战,此刻披着雪花回到了连州东南的战营之中。
在一株渐渐变作白色的榆树下,王守恪披着战甲抱着佩剑静静坐着。
现在的他,甚至已经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是微胖身材了,而是非常的健硕与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