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夜色朦胧,相国府后院传出鸡鸣声,相国府的下人闻鸣醒来,迅速之快堪比军队。
“咚咚…”
“主父,起榻上朝了。”
寝室门前,庞嘟着急地敲门并呼叫,他的身后有捧着相国朝物的周管事、两名端着清洗用具的婢女、一名端水的婢女。
原本呼唤主人,应该是管事的责任,可是庞嘟这个副管事似乎代替了周管事的位置。
乐无卢睡眠不足,而且对上朝没有时间观念,此刻听到寝室外的呼叫声,朦胧醒来,便见寝室一片漆黑,不耐其烦回:“知道了!”
“主父!快起来!上朝了!”
卫慕也匆匆赶来寝室外,拍门叫醒乐无卢。
“知道啦…”
乐无卢懒懒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再懒懒地起榻,他素来向往消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如今要按时起榻上朝,当真不习惯,举止彰显散漫。
他走出里间,再去打开房门,只见一群人在门口,有人端着清洗用具,有人捧着相国朝物,乐无卢感觉这个阵势太庞大了。
卫慕瞪着乐无卢,着急说:“尽快清洗,然后上朝,否则迟了会被燕王怪罪。”
众人陆续进入寝室,婢女到灯架下,拿起火石打火,点燃油灯,灯火渐渐照明寝室。
“主父,你额头怎么了?”庞嘟看着乐无卢的额头。
“不小心摔的。”乐无卢埋怨的眼神瞪了卫慕一眼。
卫慕讪笑,转头问周管事:“什么时辰?”
“寅时四刻。”周管事回。
“卯时要上朝时间了,尽快清洗仪容;”卫慕捧过一套相国朝物,亲自为乐无卢更衣。
乐无卢身直站立,张开双臂,卫慕提起一袭玄端,将玄端的袖口套入他的手臂,这一幕,仿佛妻子为丈夫更衣的温馨画面。
乐无卢呈现一张幸福的笑脸。
“还笑,迟到了被燕王怪罪。”
卫慕一边为他更衣,一边叮嘱他上朝面见燕王要注意言行举止,切记不能冒犯燕王等等,乐无卢一个劲地含笑点头。
众人看在眼里,认定卫慕将来是主母,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恭敬。
当玄冠立首,玄端披身,束带环腰,玄舄裹足,顷刻之间,乐无卢呈现一股庄重且尊贵的气质,颇有相国的威仪。
乐无卢神采奕奕,款款迈着玄舄试走两步,踩在地板沉沉稳稳,临了,洒脱转身,双袖一甩,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
卫慕看着他的相貌,他的朝服,他的举止,看着看着,怦然心动。众婢女目冒迷恋,恨不得为相国侍枕…
接下来,乐无卢坐来软席,几案摆着洗漱用具,有一个盛满井水的铜盆,一条细柔面巾,一支精致杨柳枝,一盘药粉。
乐无卢用牙齿将杨柳枝的纤维咬散出来,再蘸一下药粉,刷一下牙。这种药粉有美白效果,还有淡淡的药香。
两名婢女伺候乐无卢洗脸漱口,态度恭恭敬敬,又唯唯诺诺。
乐无卢露出白牙笑脸,用欣赏的眼神看待两名婢女,依然是那个意思:你们大有前途!
婢女们看不出相国眼神的含意,倒是见相国对自己灿烂一笑,她们的内心怦怦直跳,面红耳赤低下头。
乐无卢忽然意识到那个欣赏的眼神对于男女不能通用,而自己刚刚相当在调戏婢女,他立即收敛笑容,收回目光瞄向卫慕,便见卫慕双眸大睁,眼神冒气,嘴唇欲张又闭。
乐无卢恢复庄重的神情,继续洗脸漱口。
清洗之后,乐无卢昂首阔步迈出相国府,众多守卫以及一辆双驾卧车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官吏上朝一般乘坐轺车,即是一种车上立伞的轻便马车,乐无卢感觉乘坐轺车没有安全感,所以选了卧车。
而乘坐四驾卧车固然威风,然而过于张扬,乐无卢不喜张扬,所以又选择了双驾卧车。
乐无卢随意起来可以很随意,可是挑剔起来也是很挑剔的。
乐无卢、相里勤、卫慕进入车厢,东守卫长带领八名守卫护送卧车前往王宫。
相国府距离王宫很近,仅有百步,卧车绕过两条街道便到了王宫门口。
相里勤和卫慕无官无职不得进宫,依旧留在门口等候,乐无卢昂首阔步进入王宫。
此时正是寅时五刻,距离上朝还有一刻时间。
初次上朝,乐无卢的心情兴奋不已,步伐悠悠,左右顾盼,欣赏王宫的景色。
一盼,夜幕幽兮,繁星熠熠;
二盼,灯幢明兮,青砖澄澄;
三盼,彩旗扬兮,鸾铃铛铛;
四盼:朝殿矗兮,檐栋赫赫。
五盼,广场辽兮,石阶层层
六盼,百官朝兮,履舄匆匆;
七盼,卫士立兮,长戈赳赳。
相国七盼,赏尽王宫景色,露出一抹惬意的笑容。
玄舄款款迈上台阶,乐无卢所过之处,沿途的持戈宫卫垂头屈身,以示恭敬,乐无卢看在眼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台阶的尽头是朝殿门前,门前九步摆置了一个大铜鼎。
它是青铜所制,高有半丈,重达千斤,鼎身雕刻龙纹,精致细腻,如有一条巨龙盘绕在铜鼎,活灵活现,庄重至极。
铜鼎的正中央有三个铭文,燕国鼎。
这个铜鼎正是燕国的传国重器!
上古时,大禹建立夏朝,铸造九鼎象征天下九州,自那之后,人们将鼎视为最尊贵的礼器,一国铸一鼎,象征传国重器。
乐无卢满眼好奇,双手轻轻触摸这个燕国鼎,一股冰凉感直袭手掌,一股庄重感直袭心间。
“相国!”
此时,一道熟悉的粗鲁声从背后传来,乐无卢回头一看,微笑说:“老勇,早啊。”
“相国早!”燕勇容光焕发说。
“老勇,我一会向君王为你讨赏。”
“谢过相国,哈哈哈…”
两人谈说说笑笑步入朝殿。
朝殿灯火辉煌,如被夕阳笼罩,三三两两的官吏聚集一处议事,话题无非是新任相国乐无卢。
乐无卢见到昨日认那三位不喜奉承的官吏在场,面带笑容走过去打招呼:“请问三位如何称呼?”
“下官上大夫郭隗。”
“下官中大夫燕忠。”
“下官中大夫燕多。”
也许三人对乐无卢有误解,态度略显冷淡。
乐无卢不介意三位官吏的态度,诚恳地向他们闲聊。
就在这时,苏代﹑子辖、鹿毛寿连同一些贵族官吏走过来,他们的表情表明了不怀好意。
“相国好是威风。”苏代问候的语气带怨。
也难怪,衣易人,相易主,苏代心中难免有怨。
“苏大人见笑了。”乐无卢讪笑说,随后问:“我与令弟苏秦有交情,不知令弟近来如何?”
苏代闻言,顾及礼仪,缓缓回:“前些日子,家弟离家拜师去了,具体何处不得知。”
乐无卢心中大喜:苏秦找鬼谷子拜师去了,假以时日,他成为相国,我一百万布币有望呐!
“相国额头为何红肿了?”鹿毛寿嘲笑说。
苏代看了看乐无卢的额头,讽刺说:“初日为相便受伤,莫非是福分不足?”
“对!看来乐先生承担不起相国之位,哈哈…”子辖附和嘲笑说。
“哈哈哈哈哈…”官吏们大多归属三人,一同笑话乐无卢。
拜刺客娃所赐,第一次上朝便被文武百官笑话,乐无卢很难堪,虽然有气,却忍了下来。
“笑什么!这是朝殿!你们当是集市吗?”
燕勇火爆脾气一吼,朝殿顿时肃静下来。
“武阳郡守,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朝殿放肆!”子辖怒斥燕勇。
燕勇的威武气息消退,弱弱说:“上将军,下官是提醒你们。”
郡守虽然握有重兵,直接授命君王,但是官职是上大夫级别,远远低于上卿级别的上将军,所以燕勇不敢公然叫嚣子辖。
子辖威吓说:“燕勇,你镇守武阳不力,本将军必定进谏君王罢去你郡守之职。”
燕勇当即怒了,激动说:“下官自从镇守武阳,屡次击退东胡,有何镇守武阳不力!上将军莫要诋毁下官!”
“你大胆!敢对本将无礼!”
子辖盛气凌人地指着燕勇的脸,距离很近,似有动手的趋势。
乐无卢撇开子辖的手,和颜悦色说:“上将军,不要以大欺小。”
“乐无卢!你让开!”
子辖怒视乐无卢,慢慢走近他,那意思是要逼退乐无卢。
显然,子辖是在下马威,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乐无卢若是退步了,今后不用在朝殿立足了。
乐无卢纹丝不动,面色阴晴不定,似气又似笑。
“上将军,你不得对相国无礼!”燕勇看不过眼说。
“燕勇!你放肆!”
子辖倚仗自己是上将军、君王堂弟的身份,居然挥手打向燕勇。
燕勇正要接挡时,却被乐无卢拉住手臂往后退。
众官吏目睹此景,认为乐无卢胆怯了,纷纷窃笑。
可是若是如此,他便不是乐无卢。
乐无卢凑在燕勇的耳边,低声问:“子辖的武艺怎样?”
被拉走的燕勇本来忿忿不平,一听此话,两眼冒出佩服之色,低声说:“不愧是相国,知道知己知彼。子辖武艺平庸,全靠君王的关系担任上将军。”
乐无卢闻言,自信瞬间爆满,猛地阔步上前,食指一点子辖,威严说:“你大胆!我堂堂相国,你敢对我无礼!”
这句话虽然慢了一会,却仍然极具气势。
众官吏吓了一跳,才明白相国刚才不是退怯,而是在探清情况。
相国和上将军怒目对视,一个百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首,杠上了!
苏代、鹿毛寿站在子辖的身边,燕勇站在乐无卢的身边,双方目光相对,形成了对立趋势。
朝殿的气氛瞬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