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女医见状,忙上前探了探苏代的肚子,才道:“不忙,这才是第二次宫缩,娘娘忍着些,等这次宫缩过去后,命人送些吃的过来,不然一会儿生孩子没力气。”
苏代强忍着身下的疼痛,点了点头:“好。”
折颜用帕子替她试了试汗,苏代微微阖上双眸,松开了紧抓着的被单。
房门被人推开了,赛罕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轻声道:“娘娘吃点东西吧。”
折颜忙扶着苏代半坐起来,打开红漆食盒,里头摆着一只梅子青瓷碗,浓郁的鸡汤味道溢满了整间屋子,苏代对两位稳婆和姚女医道:“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她现在才是第二次宫缩,听稳婆的话,要到晚上才能生下来,趁着现在宫缩不密集,还是让其他人先去吃点东西。
姚女医看了看两位稳婆,三人对着苏代行了个礼,齐声道:“奴婢先行退下,娘娘若有什么事,只管让折颜姑娘来唤奴婢。”言罢,她三人便退出了暖阁。
赛罕盛了一碗鸡汤面递给苏代,梅子青瓷碗上头还卧着两个鸡蛋:“听小厨房的厨娘说的,生孩子前吃些鸡蛋最好。”
苏代接过瓷碗,强忍着心头泛起的恶心,双手颤抖的端着瓷碗,刚吃了没两口,心底的恶心便像翻了天似的,一股一股的涌上喉咙。
她下意识的就要将瓷碗推开,赛罕急了:“娘娘,方才姚女医交代了,娘娘再不想吃也要吃点,娘娘这是头一胎,时间长着呢,若是一会儿生着生着没力气了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苏代沉沉吐了一口气,插着筷子大口大口的将面条送进嘴里,嚼也不嚼,几乎是囫囵的吞了下去,半点味道也尝不出来,好容易将一碗面条吃了下去,还剩两个荷包蛋,她叹了口气,又将这两个鸡蛋吃了。
这时,赛罕递上一杯浓稠的蜂蜜水:“娘娘,听稳婆说,喝些蜂蜜水有助于生产。”
蜂蜜水倒还好,只是此时的蜂蜜水和以往的甜度根本不一样,甜的让她咋舌。
喝完蜂蜜水,苏代才仰躺在床榻上,趁着这会儿宫缩还不频繁,小眯一会儿。
过了约莫有半刻的时辰,只听折颜轻声道,“韶婕妤来了。”
苏代睁开双眼,只见江宓正推门而入,面上满是紧张之色,一路走到床榻前,拉着苏代手便说道:“怎么样了?
“见了红,可还没动静。”折颜拿起迎枕给苏代靠着,轻声道,“听稳婆说,得要到晚上才能生下来。”
江宓点了点头,柔声对苏代道:“陛下现在还在清心殿和内阁的几位大臣议事,华清到了清心殿便被拦了下来,桓谙其道实在是不能进去,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来不了。”
“朝中的政事要紧。”苏代点了点头,继而又笑着开顽笑道,“他来了又能如何,也不能替我生孩子。”不过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麽?怎么突然在清心殿议事,连桓谙其也道不能进去。
江宓唇角微微上扬,笑出了声:“亏我方才还担心你,如今倒好,你还和我开起顽笑来了。”
“一会儿生产,你便出去等吧,产房污秽。”苏代轻声道。
江宓笑了笑:“哪里还紧着这些,你若是需要,我便在这里守着你。”
苏代紧握着江宓的,眼底满是笑意,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尧安的病可好了,绾儿没来麽?”
“尧安今晨又发热了,绾儿方才让人递了话,说是等将尧安帝姬安妥后便过来。”
苏代微微阖上双眸道:“有你们在,我也能安心些。”
就在此时,赛罕匆匆推了门进来,小声说道:“娘娘,贤贵妃娘娘来了,现在已经过了宫门了。”
苏代和江宓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正当二人敛了声不再言语的时候。
贤贵妃走了进来,曳地的裙摆逶逶迤迤,江宓见状,站直了身子,对着她屈膝一礼道:“拜见贤贵妃娘娘。”
“韶婕妤也在啊。”贤贵妃笑得温婉,“快起来吧。”
她走到苏代床榻面前,柔声问道:“懿妃妹妹这会儿觉得如何了?”言罢,看了眼四周,不禁蹙了蹙眉,厉声道:“怎么不见女医和稳婆,净是一帮偷懒耍滑的东西!”
“多谢贤贵妃娘娘关心,见了红,只是离生产还早,是臣妾让她们先下去吃点东西的。”苏代强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贤贵妃见状,连忙按住她,柔声嘱咐道:“现在可不能乱动,若是卡到了孩子就不好了。”
“是。”
“陛下呢?还没有人通知麽?”贤贵妃出声问道。
“已经着人去过清心殿了,桓大总管说陛下现在清心殿议事,不便通传。”江宓看了眼苏代,出声答道。
苏代笑了笑道:“左不过还不曾生产,也不知是何时,总不好让陛下过来等上好几个时辰。”
贤贵妃温和的拉着苏代手拍了拍,柔声笑道:“要不怎么说陛下疼你呢,这般善解人意,本宫也是喜欢的不行。”
苏代赧然笑了笑:“贵妃娘娘谬赞了。”
暖阁的门被人推开了,是姚女医和两个稳婆。
“奴婢拜见贤贵妃娘娘、韶婕妤。”
贤贵妃转身面对她们,沉声道:“若说懿妃是第一次临盆不知道,你们三人还能不懂规矩麽!懿妃心善,怜惜你们三人,让你等出去用点东西,结果你等竟真都出去了,不论如何也该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才是,暖阁里全是姑娘家的,如何能知道妇人生产之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担当得起麽!”
“贤贵妃娘娘恕罪。”
“哼,恕罪?这次也是你们运气好,若是真因为你等的失误有个什么岔子,看陛下会如何处置你们!”
苏代见那三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遂心软开口求情道:“贤贵妃娘娘,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知道,所以才让她们出去的,娘娘也不要怪她们了。”
“你就是这般好说话,才让她们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贤贵妃不禁轻叹了口气。
“宫里有娘娘您主持局面便好,臣妾如何也是镇不住场面的。”苏代低眉笑了笑。
“你也莫慌,第一胎的时辰总是长一些,等到第二胎就好了,本宫生怀儿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个小东西闹了本宫足足一天,才肯出来。”贤贵妃坐在苏代床榻的旁边,柔和的笑着,娓娓道来的说着她自己的事。
贤贵妃守着苏代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笑道:“本宫便先出去了,你若有事,只管让人来寻本宫。”
“多谢娘娘。”
“你们也仔细些!”贤贵妃路过跪着的姚女医和稳婆面前,蹙着眉沉声丢下一句,便款款离去。
整个下午便是在一阵一阵的宫缩与疼痛中度过。
夜色渐渐上了柳梢,整个璃宫皆覆了层淡淡的清辉。
未央宫的暖阁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苏代疼得死死的咬着口中的帕子,江宓本是坐在次间打着瞌睡,忽然听见一声尖叫,慌忙跑进了暖阁,急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要生了?”
稳婆忙着去看苏代的身下,低低回了一句:“回婕妤娘娘,羊水破了,是要生了。”
她这话一出,江宓更慌张了,她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代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苏代只感受到身下湿漉漉的感觉,不断有东西流在床单上,可是疼痛还是一波一波的袭来,她满脸都是汗,仰着脸去看姚女医,“现在怎么样了?”
姚女医见稳婆支支吾吾的不敢出声,浑身直打颤,脸色顿时变了三变,沉声问道:“宫口呢,宫口开了没有?”
“宫口……”稳婆额头上的汗簌簌的流,忐忑的回道:“宫……宫口还没有开。”
姚女医只觉得一颗心遥遥往下坠,羊水已经破了,可是宫口还没开,这要是长时间下去,只怕孩子要出事!
她长长的吐了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苏代道:“娘娘别急,再等等。”
苏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她能察觉到屋里的气氛瞬间跌落冰点,她心里一阵惊惶无措,拉着折颜和江宓的手不停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折颜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江宓,她二人大抵猜出了稳婆的意思,可是她们不敢告诉苏代,生怕她因此情绪不稳,更影响生产。
她们互相换了眼色,折颜才强扯了个微笑,对苏代道:“娘娘没事,不用急,听姚女医的。”
“娘娘别急,都别急,快生了!”其中一个稳婆目光闪烁,语气中带着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确定。
姚女医听了稳婆的话,浑身像是笼在冰水里,她很清楚没了羊水,孩子却久久生不下来的后果,即便最后逢凶化吉,孩子生下来了,可也会因为没有羊水而导致智弱,甚至是痴儿。
然而最遭的便是大人还孩子一同丧命。
“是不是出事了?”苏代看着屋内众人神色凝重,不禁喃喃问道。
姚女医强忍着心中的恐慌,对苏代道:“娘娘莫怕,是正常反应。”
“什么正常反应!本宫听得出来是出事了!”苏代忽然情绪激动的嘶喊着,她自己的身体,她自然比旁人更清楚了,原本虽然不停地宫缩,可她至少能感受到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在闹腾,可是现在是怎么了?他怎么不动了呢?
她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顿时泪如雨下,究竟是怎么了?
上天为何总是这样对她,在她无意时给予,却在她满心满意的充满期待时给她重重一击,荣秉烨如此,胥玙如此,孩子亦是如此!
“宝宝,额吉该怎么办呢?”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低声喃喃道。
稳婆和女医轮番着检查宫口,每一次检查脸色就会变的更加的惶恐不安,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每个人都仿佛在火上煎着。
这样的气氛极度的压抑,江宓忍不住转过身去偷偷的啜泣,折颜直咬着下唇,双手死死的紧握着,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一般。
连最初的宫缩反应都渐渐没有了。
她真的要和孩子丧命于此了麽?她不甘心啊!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苏代忍下泪水去问姚女医。
醍醐灌顶一般,姚女医顿时神色激动地连连点头:“有!有!有!。”说着,她一把拉着折颜道:“快去让在外头等着的小药童去煎一副催产汤来!”
折颜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答应了一声,便匆匆往外跑去。
姚女医让两个稳婆去给苏代揉肚子,期望能以此刺激胎儿打开宫口。
两个稳婆依言照做,江宓看着床榻上拧着眉头的苏代,心思一沉,疾步往外头走去。
未央宫里皆聚集了不少妃嫔,所有人皆在正殿等着,江宓匆匆瞥了一眼,不禁冷笑一声,来是都来了,真心的有几人?只怕都是听见了风声,过来做样子来了,不然代儿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保不齐陛下要迁怒没来的人。
此刻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坐上仪舆,低声说了句,“去清心殿,要快!”
她一路来到清心殿,远远地便瞧见清心殿灯火通明,宛若夜空里最明亮的星辰。
桓谙其正靠在柱子上打瞌睡,听见仪舆落地的声音,猛地惊醒了,上前低声道:“韶婕妤怎么来了?陛下还在里面商议政事。”
“懿妃难产,本宫来请陛下,劳烦大总管通传。”江宓心中更是急得不行,语速也快了许多。
桓谙其为难的看了眼清心殿,小声道:“不是奴才不通传,实在是大楚建朝以来便是如此,陛下和内阁大学士议政时,任何人不得干预打断……”
还未待他说完,江宓已经推开了他,桓谙其忙上前拉住了她。
江宓沉沉吐出一口气,不再往前走,而是撩起裙摆跪在了冰凉的青砖上。
“陛下,懿妃娘娘此刻难产,正生死一线,求陛下去见一见懿妃娘娘,陛下!晚了只怕再也见不到懿妃娘娘了!”江宓的声音高扬,凄厉的嘶喊着嗓子,响彻整个清心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