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药司难得的清闲,楚溱和向蕊躲在房中描着花样子,向蕊手中正捧着她前几日绣好的香囊,囔嘟道:“姐姐手可真巧,不像我,连个帕子都绣不好。”
楚溱笑着看了看向蕊,说道:“叫你平日里的的缝补都丢给我,现在倒还编排起我来了。成,下次衣服帕子荷包之类的,可别再来找我了。”
向蕊一听,忙拉着她的手晃道:“我的好姐姐,幼荷岂敢编排姐姐,姐姐切莫生幼荷的生气。”幼荷是向蕊的小字。
楚溱看着她无赖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向蕊见她笑了,也笑道:“要我说,姐姐的绣活放在尚服局也是拔尖儿的,啧啧,真应该让那帮眼高于顶的丫头好好看看。”
楚溱睨了向蕊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女史迎夏说道:“楚溱姐姐,殿外有人找。”
楚溱应了声,道:“来了。”说完,将未描完的花样子丢给向蕊,向蕊的绣活虽不出彩,可描花样子却是极好。
走出房,见迎夏正在门外,迎夏瞧见她,笑道:“楚溱姐姐快去罢。”
楚溱看了看迎夏,轻笑了声:“呵,好。”迎夏平日与我并不亲近,如今却一口一个楚溱姐姐,想来也是来人给了她好处罢。
走到殿外,她一眼便看到了锦嫔身边的湘巧,看来锦嫔已是等不及了,可是,这般光明正大的遣了自己的贴身宫女来找她,倘若出了什么事,是嫌自己的的好日子太长了么?
湘巧瞧见楚溱,笑道:“楚女史,我家小主请女史去坐坐。”
楚溱正要说什么,湘巧已眯了眼睛笑着:“方才听迎夏说了,今日司药司难得的清闲。”
楚溱微微一笑:“是。正要去找小主,不想小主已遣了姑姑来寻了。”
湘巧一面和她往褚云阁的方向走去,一面笑道:“这便是小主常说的,心有灵犀了。”
来到褚云阁,正巧遇见归来的岑潞藜,楚溱难掩心中的喜悦,却碍于湘巧在旁,遂和湘巧忙蹲下行礼:“奴婢见过岑贵人。”
锦嫔和岑潞藜分住褚云阁东西跨院。
岑潞藜柔柔笑着,芊芊玉手将楚溱扶起:“快请起,入宫许久却不曾找你前来坐坐,溱儿有空,一定来宫中叙叙家常。”
楚溱低着头应道:“是,小主。”
岑潞藜挑了挑眉看着湘巧,道:“既是锦嫔找溱儿有事,我就不打搅了。”言毕,带着宫娥回自己的西跨院了。
锦嫔看见楚溱来了,笑道:“正念叨着,就来了。”
楚溱忙问安:“奴婢楚溱见过锦嫔,锦嫔万福。”
湘巧轻声道:“适才在外面遇见了刚回来的岑贵人,耽搁了一会儿,小主莫怪。”这是在提醒锦嫔,楚溱刚和岑潞藜见了一面。
锦嫔一怔,遂又笑道:“岑贵人如今也是好福气,正得陛下恩宠。”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楚溱,楚溱也本着装糊涂的原则,道:“是,奴婢也很是为岑贵人高兴。”
锦嫔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索性开门见山道:“楚女史这般甘心?本是一同进宫的手帕交,如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楚溱垂眸声音无丝毫感情:“岑贵人秀丽端庄,兰质蕙心,岂是楚溱一介宫婢所能企及的。”锦嫔冷笑一声:“哼,我倒是看错你了,不想你却是个自甘下贱的!”
锦嫔的尖锐声音,刺耳的很,楚溱依旧是低着头:“能在宫里当差,为陛下一尽犬马之力,奴婢心里已是满足。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倘若锦嫔心思再巧些,便能听出楚溱是回应她上句话中的“自甘下贱”,为陛下做事便是自甘下贱,那身为陛下的后妃又是什么?
可惜,锦嫔并没有听出楚溱的弦外之意。
她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放下,眼眸中毫不掩藏着深深地厌恶:“果真是蛇鼠一窝,你回去罢,以后别叫我再看见你。”楚溱行礼退下。
刚出东跨院,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小宫女正等着她,小宫女望见楚溱,忙笑道:“楚女史,我家小主有请。”
楚溱有些疑惑:“你家小主是?”
小宫女笑道:“正是楚女史的手帕交,岑贵人。”
原来如此,只是楚溱倒是不曾见过这个小宫女的,她随小宫女来到褚云阁西跨院,迈进屋内,岑潞藜正笑意融融的望着她。
楚溱也顾不得旁的,上前拉起岑潞藜的手,欢喜的笑道:“潞藜姐姐,溱儿好久没看到你了,都快想死你了。”
岑潞藜莞尔一笑,轻轻用手点了下楚溱的额头,柔声道:“我可不信,嘴上说着想我,却鲜少来找我。”
“冤枉啊,潞藜姐姐,司药司一向是六局中较忙的,况且你天天忙着侍寝,忙着去见陛下,我哪儿敢去打搅啊。”楚溱挽着她的手,一双明眸眨了眨,揶揄道。
岑潞藜板起了脸,佯装生气道:“好啊,你还敢编排我,真是讨打。”说着,便抬手要去捏楚溱的脸颊,楚溱笑着闪躲,二人在屋中笑闹起来。
众妃嫔齐聚太液池旁的此涟水榭,环肥燕瘦,笑语盈盈,凝妃命宫娥将瓜果点心皆摆了上来,又上了今夏司酿司呈上的蜜酒,凝妃柔声道:“都道闺中六月当碧池采莲,如今便邀了众姐妹前来采莲作乐,虽已非身在闺中,然重拾此乐趣也是极惬意的。”
众妃嫔皆笑着称是,贤贵妃笑意融融的看着众人,道:“凝妃妹妹的心思极是难得,自打进了宫,本宫也有好多年没有泛舟采莲了。”
凝妃谦和的笑道:“贵妃娘娘莫再夸臣妾了,娘娘打理六宫,事物繁琐,臣妾早就应当请娘娘出来解解闷。”
顿了顿,抬手端起桌上的酒樽,“臣妾先干为敬。”说着将樽中蜜酒一饮而尽,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面庞因饮了酒而粉腻酥融娇欲滴。
贤贵妃唇角迁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妹妹酒量还是叫人艳羡。”
凝妃笑着放下酒樽:“臣妾已命了宫人将小舟划了过来,请众姐妹移步太液池。”
众人皆应了,凝妃又对正要起身的锦嫔道:“妹妹就不要去了,还得仔细着身子才好。潋阳,你留下来伺候。”
潋阳忙欠身道:“是。”
凝妃笑着扬声说道:“今儿个的小舟可纵六七人,这样罢,来场比赛好了。每两个嫔妃一组一舟,日暮前,看哪组采的莲最多,拔得头筹的,本宫自然有赏。”
众妃嫔闻言,皆拉着平日相处不错的上了小舟。
苏代自然是和江宓同乘一舟的,可两人一组,赵念绾便落了单,苏代想让小舟上下去一个内侍,没想到赵念绾微微一笑开口道:“我去和祥嫔一组吧。”
苏代这才注意到祥嫔萨拉落了单,正神色落寞的站在湖旁。
“这样也好。”江宓笑着点了点头,“祥嫔性子较温顺,应当能和绾儿相处的很好。”
众妃嫔笑语盈盈的湖上泛舟,青葱玉指微探小小的莲蓬,轻折而下,亦有者,斟一壶蜜酒,徜徉莲叶丛中,即兴赋诗一首。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宛转悠扬的女声从太液池上传来,洋洋盈耳,沉鱼出听。
众妃嫔皆被这歌声吸引了,停下手中的采莲的动作,循声望去。
玉容华笑道:“灵顺仪真是好兴致啊!”
灵顺仪莞尔一笑,道:“凝妃娘娘请咱们一同碧池采莲,本就是件叫人心生愉悦的事。玉姐姐,你说是罢?”
玉容华浅笑着望向别处:“妹妹说的是。”
正当众人兴致高涨之时,太液池畔传来一阵急呼:“快来人呐!锦嫔出事了!”
苏代一怔看向江宓,只听江宓冷笑一声:“我说凝妃怎么这般好心请我们过来泛舟采莲,原来是鸿门宴。”
“还是去看看吧。”苏代却觉得不像凝妃,在她自己的聚会上动手,这么大的嫌疑,凝妃理当不会想不到,唯有可能,是有人谋害锦嫔后,陷害凝妃。
凝妃一惊,忙让宫女将小舟划回去,心中却五味杂陈,就是怕锦嫔有什么意外,特意留下自己的贴身宫女潋阳伺候,本想着不邀锦嫔前来,但转念一想宫中众妃嫔都来了,单落下她似乎不妥,最后还是邀了锦嫔,盘算着顶多不让她接近太液池罢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凝妃的小舟率先靠了岸,接着众妃嫔的小舟也都陆续靠了岸。
凝妃疾步走向此涟水榭,当她到的时候,锦嫔正瘫软的倚靠在湘巧的身上,面色苍白,呼吸看起来似乎很困难,嘴角流出了口水,凝妃用手轻轻探向锦嫔的额头,才惊觉锦嫔的额头冰冷,再一摸锦嫔的手,冰冷且粘粘的。
紧接着,锦嫔控制不住的开始干呕,凝妃沉声说道:“潋阳,快去请太医过来。”潋阳福了福身子退下。
凝妃又对此涟水榭伺候的小宫女道:“你快去把陛下请来。”
贤贵妃闻风而来,关切的问道:“锦嫔怎么了?”
凝妃顿了顿道:“暂时还不清楚,已经派人去太医了。”
贤贵妃沉思道:“这里离褚云阁太远了,前面有个锦瑟斋,斋里应当有软塌,先把她安置在那里罢。”凝妃点了点头:“只能先这样了。”
贤贵妃对众妃嫔说道:“大家先各自回去罢。”
众人闻言纷纷散去,当宫女们将锦嫔扶到了锦瑟斋,太医也正好赶到了,太医见到凝妃和贤贵妃忙行礼:“臣商韬见过贤贵妃娘娘、凝妃娘娘。”
贤贵妃摆了摆手:“快给锦嫔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韬隔着帕子帮锦嫔诊脉,他发现锦嫔的脉象及其不规律,时而弱时而缓,商韬对锦嫔道:“劳小主睁大眼睛。”锦嫔闻言,疲态毕现,勉强地睁大双眼,商韬又问道:“小主可有什么不适?”
锦嫔虚弱地答道:“只觉得全身发麻……就连手指都麻麻的……还觉得……还觉得恶心……”商韬了然,锦嫔这里说的恶心自然不是孕吐。
商韬正要回话,锦嫔惨叫一声,声音凄厉,叫人心寒。锦嫔泣道:“好痛……肚子好痛……”湘巧忙望去,发现锦嫔裙下已是猩红一片,湘巧哆嗦道:“见……见红了……”
商韬慌忙上前查看,凝妃面色顿时苍白一片,贤贵妃冷声问道:“商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韬忙跪在地上回话道:“回贤贵妃娘娘,锦嫔瞳孔散大,恶心,全身发麻等,种种迹象皆表明锦嫔乃牵牛子中毒!”
凝妃的声音有些颤抖:“孩子呢?”
商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凝妃娘娘,怕是……保不住了。”
凝妃听到这个结果,闭着眼深深地呼吸了下:“潋阳,去请陛下过来。”
贤贵妃厉声道:“快去诊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锦嫔的孩子!”
锦嫔在里间已经听到了商韬的回话,声嘶力竭的哭泣道:“孩子……我的孩子!商大人,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凝妃缓缓从椅上站了起来,对着锦瑟斋侍立着的众宫婢冷声道:“去,把今日在此涟水榭的瓜果糕点和蜜酒全都端过来。请贵妃娘娘也派几个人跟去,正好看看这些奴才们途中有没有动过手脚!”
贤贵妃温和笑道:“不必了,妹妹派去的人自然都是忠心可靠的。”
凝妃没有看贤贵妃,淡淡的说道:“娘娘清楚,只怕旁人是个不明白的!娘娘派几个人跟去,陛下来了也好替臣妾证实,若是那些奴才们中但凡有个手脚不干净的,臣妾管教不严但也绝不姑息,另外臣妾一定负荆请罪向锦嫔赔罪。还望娘娘遣了几个宫娥一同前去,也好正臣妾清白!”说完,凝妃向贤贵妃一福身子。
贤贵妃忙上前扶起凝妃,凝妃垂眸不肯起来,只道:“娘娘如若不肯,臣妾便不起来。”
贤贵妃勾了勾唇角,眸光淡淡的落在逆着光凝妃身上,笑道:“本宫没说不允,暮年,你同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