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荨看看谢蓁,再看看李裕,“你是谁?”她人小,说话同样没什么威力。但是不傻,知道这个人在胁迫她姐姐,因为她在谢蓁脸上看到了不乐意。李裕只好松开谢蓁,向她解释:“我是李裕。”谢荨对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小时候她喜欢缠着谢蓁,谢蓁喜欢缠着他,久而久之谢荨就把他记住了。她年纪小,童年里统共记住了俩人,一个是高洵,一个是他,都跟谢蓁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她对李裕的印象不太好,盖因他以前对谢蓁很不好,又跟她抢阿姐,后来还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害得阿姐难过好一阵子。目下听说他是李裕,上下把他打量一眼,不管不顾地把谢蓁从他面前抢过来,护在身后,“你为什么回来了?要对我阿姐做什么?”李裕唯有止步,看一眼她身后的谢蓁,“我只是跟她说两句话。”说什么话?非要挨这么近吗?谢荨狐疑地看他一眼,拉着谢蓁就往后走,“阿姐我们快走,哥哥快回来了,我们不要跟他说话。”谢蓁跟在她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裕站在原地,微微抿着唇,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他看到她轻轻一笑,双眼含娇,粉面盈盈,恰如盛开的红粉莲花,美到极致,让人怦然心动。她笑得有点狡黠,又有点得意,唇瓣张了张,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我也讨厌你。”李裕瞳孔缩了缩,差点没忍住就把她抓回来了。……这个小混蛋。*而另一边山林深处,谢荣正好找到了溪水边怡然自得的和仪公主。严瑶安正在踩着石头过河,她牵着裙子,从这个石头跳到那个石头,被溪水溅湿了裙摆也恍若未觉,自己跟自己玩得津津有味。她常年被困在宫里,被迫学习那些礼仪规矩,早就腻烦得不行了。她骨子里有一种野性,不喜欢被拘束着,所以在宫里总会闹出很多大麻烦,让圣上颇为头疼。然而圣上宠着她,即便惠妃没了,也没人敢当面数落她教训她,是以时至今日,便养成了她任性刁蛮的脾性。比如今天在山林里,她想走就走,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顾是否会给别人招来麻烦,只顾自己痛快。岸上的侍女欲哭无泪,“公主,您是不是该回去了……”她仰头一笑,“急什么?我还没玩够呢!”说着又跳了两块石头,视线一挪,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谢荣。她一脚踩空,只来得及张口说了个“救”字,就扑通一声坐进水里了。浪花四溅,她在水雾中看到谢荣微微皱了下眉。都这时候了,她第一想到居然不是疼,而是完了完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侍女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从岸上跳进水里把她救出来。清风和白露一个替她拧裙子上的水,一个给她擦拭脸上的水珠,心有余悸地抱怨:“公主下回千万不敢如此了……”她不声不响,看着远处,毫无预兆地哎了一声,“你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吓我?”两个侍女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树下站着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面无表情,冷静无比。谢荣看她一眼,转身缘原路折返,“公主若是无事,便随我一起回去吧。”严瑶安觉得有点丢人,他越是冷淡,她就越是生气。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根本不会摔进水里,他居然还不跟她道歉?这么一想,她底气足了不少,顾不得让清风白露继续擦干衣服,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为何不对本宫行礼?你刚才吓得我掉进水里,你得跟我赔礼道歉。”追了好几步,总算把他追上了。严瑶安站在他面前,瞪圆了眼睛,端出公主的架子吓唬他。没想到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微微颔首道:“公主贵安。”说完,继续往前走。若是别人对她这样无礼,她肯定早都怒气冲天了,偏偏他对她这样,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严瑶安继续跟上去,裙子沾了水,在山林里行走得很困难,湿漉漉的绣鞋踩出一个个脚印,“谁让你来找我的?你就不能走慢点么?”前面没反应。她咬咬牙,盯着他的后脑勺,“你再不说话,我就让父皇治你的罪。”谢荣总算肯理她了,“敢问公主,我何罪之有?”严瑶安得意地一笑,“惊吓本宫,对本宫不理不睬,你说你有什么罪?”林中道路很不好走,枝桠横生,又有碎石挡路,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过来的。谢荣专门挑平坦的路走,拨开树枝,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严瑶安叫他一声:“你听到了么?”他嗯一声,“听到了。”这反应……让严瑶安很没成就感,她也就是说说而已,根本不会真的治他的罪,谁让他是谢蓁的哥哥呢?但是他就不能装出害怕的样子么?她叫他一声,“你跟我六哥什么关系?”谢荣问道:“此话何意?”她跟他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六哥今日也来了,他是来找你的。”谢荣没有多想:“公主想必弄错了,我与六皇子素昧平生。”他刚回京城,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小时候的玩伴,并未与六皇子有过交情,他为何要来找他?严瑶安不信,六哥怎么会弄错呢?她正欲争辩,人已经走出了山林,不远处就是谢蓁和谢荨。她叫了她们一声,再回头时,谢荣已经走远了。*这一天委实称得上惊心动魄,先是弄丢了和仪公主,再是遇到小玉哥哥,回程的马车上,谢蓁倒在缂丝大迎枕里,仍旧有些晕乎乎的。她想了又想,始终没想明白李裕当年为何忽然消失,如今又忽然出现。他现在住在哪?家里在做什么?宋姨还好吗?谢蓁霍地坐起来,懊恼地哎呀一声。谢荨不解,“阿姐,怎么了?”她拍拍脑门,后知后觉道:“我忘了问他家住哪里,怎么找他了。”谢荨哦一声,“李裕哥哥?”她点点头。“阿姐现在是大姑娘,为何要去找他?你若是去了,会惹人说闲话的。”在这方面,谢荨比她明白得多。关于李裕这方面,谢蓁的头脑总是不够清楚。他在她最没准备的时候回来,她都快忘记他了,他却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问她还要不要一起去放风筝。谢蓁现在想想,还是有点生气的,当年他不辞而别,如今又什么都不肯说,她才不要跟他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那句“我也讨厌你”,终归带着赌气的成分。那是她小时候的执着,等了许多年,总算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这件事只有她和谢荨知道,回家之后,谢蓁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冷氏也不知道。她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想等一切都清楚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诉冷氏。不知不觉过去两个月,这两个月内,谢蓁一直待在国公府里,没有再见过李裕一面。近来谢立青的仕途不大顺利。他担任青州知府的这些年,青州百姓安乐,生活富庶,眼看着青州一日比一日繁荣起来,他就算不能升做京官,继续回去青州也是好的。然而元徽帝却指派了另一人到青州担任知府,他没了退路,又恰好京城官位无空缺,只好留在家中等候。这几日谢立青心情颇为沉重,只有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儿女,表情才会轻松一些。冷氏把两个闺女打发出去,一边替谢立青更衣一边宽慰他:“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不必太过忧虑。”谢立青长叹一口气,“就怕要等上三年五载,让你们的日子不好过。”他没有官职,便没有俸禄,如今在京城每日花销都很大,他担心会让三个孩子吃苦。尤其两个女儿,各个娇生惯养,一个刚刚绽放,一个还是花骨朵儿,若是委屈了她们怎么办?冷氏让他放心,“我们在青州还有许多积蓄,撑个一两年不成问题。”女儿大了,她比谢立青考虑得更多。既然回到了京城,便要开始考虑她们的亲事,丈夫是庶出,太尊贵的人家攀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然而女儿生得太标致,也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若是被王孙贵胄看上了,以她们的身份,只能做一名侧室或姨娘……与其如此,不如做一个普通人家的正妻,还能一世安稳。*此时此刻,谢蓁全然不知道父母的愁苦,她在忙着找一条帕子。过去那么久,她总算发现有一条帕子丢了。原本是想不起来的,但是那条帕子绣着未完成的素馨花,她今日闲得发慌,想捡起重新再绣,没想到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她不知道,那条帕子正在太子手里。严韬这阵子睡得很是安稳,全靠这条帕子。他天生浅眠,再加上最近风口浪尖儿上,更是没有睡好的时候。可巧了,谢蓁也是浅眠的人,于是这条帕子上熏了有助睡眠的香。这种香是谢蓁自己琢磨出来的,带着点特殊的荷香,清香扑鼻,伴人入梦。那天从定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回来,严韬随后又去了宫中,没来得及处理这条帕子,回府的马车上闻着这阵香,闭着眼睛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就连到了家门口都没醒过来。后来只要没有大事,他便带着这条帕子一起就寝。可惜帕子上的香是熏上去的,总有散去的那一天。香味越来越浅,太子又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