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晨低头避过齐子浩的目光,不明白已死的心为什么仍会为他悸动。
齐子浩回神过来,一笑掩过。缓步往茶台边踱去。
宽衣博带,背影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何成无话找话,对燕晨一拱手:“晨娘子刚才显露的针术,令在下大开眼界。不知师从何人?”
邓彦明也想探探燕晨的底细,也问道:“正是。晨娘子出手如电,在下观晨娘子似真气充沛,想来不但医术超群,身手也不弱。不知令师何奇人也!”
燕晨淡淡地说:“吾师乡野之人,无甚名声。奴家一介女流,实才疏学浅,倒教诸位见笑了。”
何成本是无话找话,见燕晨不愿多说,便不再问。
但邓彦明为太子安危着想,不得不谨慎。只是追问:“晨娘子太过谦虚。刚才一番救治,实显晨娘轻功卓然,点穴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令师焉是无名之辈?”
何成一介书生出身,这才知道眼前这貌美小娘子竟有功夫在身。
齐子浩已回到茶台前,一边手法娴熟地取水洗茶,一边对身后站立的邓彦明道:“彦明休得无礼。”
他含笑注目于燕晨,从从容容地缓声说道:“今日得以结识晨娘子,实乃善缘。如晨娘有闲暇,还望山原城一见。容在下扫榻相待,再论古今。”说完描了描何成。
何成顿时心领神会道:“对对,晨娘可去山原城中徐家药铺,那是拙荆的嫁妆铺子。一问便知。”
燕晨已决心接近太子,以便查询当日实情。便从善如流地道:“晨娘记下了。恰要配些药材,不日北上西京,留作路上方便取用。”
何成奇道:“晨娘子上京有事?”
燕晨笑道:“奴家总得吃饭花用,想去西京开个医馆,借以谋生。”
齐子浩眼眉一跳,邀约道:“正好,不日在下也要回京,到时倒可略尽地主之谊。”
燕晨问道:“原来公子乃西京人氏。但听公子言谈,却带山原口音。”
齐子浩握着一盏茶,有些恍惚地轻声说:“在下祖居山原,因风云际会,现如今在西京谋事。”
恒娘趸进来,似有话对燕晨说。
眼看时过申时,齐子浩起身辞道:“叨扰庄主许久,在下等告辞。”
恒娘福身道:“今日怠慢贵客,万望海涵。”
众人已随子浩起身往外走,燕晨含笑福身相送。
邓彦明走在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燕晨一眼。
一行人走远上马,齐子浩大袖飘飘,燕晨的目光幽深如海。
所谓咫尺天涯,对面不识,如是也。
待外面人马走远,恒娘道:“小姐,奴家总觉齐子浩对小姐态度有些奇怪。难道他认出小姐啦?”
燕晨沉吟道:“应该不会。今日不似昨晚,我没显露任何与昔日相关的痕迹。医术以前却是不会的。”
恒娘想了想说:“齐子浩此人心思慎密,浑不如睿王坦荡。况当日之事,处处有他的嫌疑。还是小心些好。据奴家得到的消息,太子并非好色之徒。他的东宫至今没有侧妃。但今儿连奴家都看出他确实对小姐有接近之意,却是为何?”
燕晨有些迷惘。似乎太子妃、侧妃这些称呼有些刺耳。
恒娘又道:“小姐还是小心些。奴家倒以为睿王乃真男儿,小姐应先与睿王来往。”
燕晨甩甩头,道:“我等今日就回山原城吧!趁子睿留在山原城尚有几日,且与他接触,摸摸底也成。”
恒娘道:“刚才庄头娘子来报,说庄子附近有生人影子。”
燕晨想了想说:“应是睿王安排。昨夜他对我身份已起疑,定会一探究竟。不用理会,我等这就起身回城。”
又吩咐道:“今日抽空去见见沁娘,可表明身份。当年王统领惨死,他的遗腹子理应照拂。若沁娘愿意,可随我等入京,也好教教寄哥儿功夫。”
恒娘应了。
两人牵来马匹,上马往十里铺而去。
及到沁娘处,沁娘正与一工匠模样的人站在院中说话。见二人前来,与那人说了几句,那人匆匆走了,沁娘迎两人进屋。
捧上茶水笑道:“两位娘子安好?奴家已找好匠人,明日就翻修西厢房。寄哥儿盼着二位娘子来,刚才还出门去官道上迎呢。”
恒道:“沁娘且慢。有一事需与沁娘商量。奴家到里屋说罢。”
沁娘疑惑着引恒娘去了里间。
燕晨自坐着慢慢想着他事。
片刻,听里屋传来啜泣声,又是一柱香时间,恒娘先出来,去院外坐了。沁娘一会才红着眼出来,对燕晨纳头就拜。泣道:“将军万安!不想还能再见将军天颜。”
燕晨轻轻伸手,一股真气遥将沁娘托起,温和地说:“沁娘受苦了。以后万不可行大礼。我的身份不足外道。”
沁娘擦擦眼泪,摇头又点头道:“奴家知晓。这些年奴家好歹有个安生日子过。将军死里逃生,最是搓磨。带奴家和寄哥儿北上本是将军好意,有将军亲自教养,寄哥儿将来也有个出息。只是奴家就寄哥儿一个独苗,不忍他再有闪失,况上西京离乡背土,奴家还是留在十里铺。若将军他日回转,也有个落脚处。”
燕晨一阵内疚,知沁娘怕寄哥儿在燕晨身边又步王统领后尘。心里发苦,强笑道:“无妨。如此也好。市井烟火处,才是安生地。且随你意罢。”
“不,我要随恒娘子和晨姐儿去西京!”
寄哥儿一头是汗地撞进来。沁娘忙用手袖帮他试汗,嗔道:“大人们说话,小孩家家的不要混说。”
寄哥儿倔强地说:“娘,寄哥儿不小啦!恒娘子功夫那么好,寄哥儿要学,以后保护娘!”
沁娘急道:“娘不用你保护,你少惹些事为娘就谢天谢地啦!”
燕晨手摸寄哥儿头发,柔声说道:“寄哥儿,有功夫傍身固然好,但过刚则损。比如淹死在河里的,多是会游水的。不会功夫,就不去出头,相反安生些。”
“哼!那天恒娘子若不会功夫,寄哥儿都被马踩死啦!”寄哥儿头一扬,反驳道。
沁娘紧张地斥道:“寄哥儿不得对晨娘子无礼!”
寄哥儿扭头,不理沁娘。
燕晨想了想,说道:“沁娘再想想罢。横竖我还要在山原逗留几日,到时沁娘再做决定也不迟。去山原找平安居客栈即可。”
想完起身告辞。沁娘搓着衣襟,局促地说:“还望将……晨娘别怪罪沁娘才好。”
燕晨笑道:“却是不会。人各有志,想清楚也好。”
出门唤了恒娘,上马欲走。沁娘忙拿了两罐酒拴好搭在恒娘马上,道:“这是十年陈酿,请恒娘润润嗓子。”
燕晨拱手谢后,打马走了。
寄哥儿眼巴巴地瞅着燕晨矫健的背影走远,不理沁娘,扭头回屋去。沁娘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兀自发愣。
燕晨与恒娘在城门将闭时才回到平安居。
衫儿兴高采烈地围着她俩打转,一叠声地说:“小姐小姐,衫儿昨天等你们到半夜!”“小姐小姐,衫儿知道一家好吃的,今天衫儿带小姐去吃吧?”“小姐小姐,衫儿还买了一匣子松子糖,留了大半给小姐呢!”“小姐小姐,山原城中有一酒楼,叫陶隐居,好气派。衫儿不敢进去。小姐带衫儿去吧?”
恒娘笑骂道:“我把你个谗嘴小蹄子!就知道吃。”
衫儿撅嘴道:“才不是!衫儿还打听到好多事呢!”
燕晨走到屏风后换衣裳,笑道:“那衫儿都打听到什么事啦?”
衫儿更来了精神,小嘴啪啦啪啦说了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