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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中的那对眸子闪烁着仇恨及怒火,闪动着凶恶的青幽幽的光芒。野狼幼崽一样的幽光。
一声叹息:“你问过、刺探过了?”
“他喝多了酒,神智不太清醒,答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在我旁敲侧击之下,他还是断断续续说出了整个过程——是那个人干的!”
“你确定无疑?若是搞错了,别又怪我教唆挑拨你和那个大恩公的关系!”
张国梁的步步紧逼犹若一圈明晃晃的利刃,逐渐将刘永福逼迫到一个死角。
无声。抽噎。
少年人弱小而耸动的双肩,似是无法承受这残酷事实的万钧沉重!
天快亮了,青灰色的晨光印在窗纸上面。清晨的寒意及潮湿毫不张扬地蔓延着。窗下放着一把切饲料用的铡刀,刀面零散沾了些草叶锈斑,看上去如同陈旧的血迹和人的筋脉。
张国梁以悲悯怜惜的神情望着少年。拿恩仇道义迫使刘永福做选择,在杀师大仇与累受恩德间做出痛苦取舍,并非出自张国梁的本意。然而他此时身陷囹圄,面对一个貌似奸猾、实则厉狠决绝的强大敌手,也只能放出师侄刘永福这一颗孤子……能不能反败为胜,可就全在小福子的一念之下了!
“福子,实情你已尽知,你打算怎么办?”
刘永福撩起衣袖擦了擦泪痕道:“先找准时机把师叔你救出去安顿好,我再返回来接近那恶贼,趁其不备突然下手,割下他的脑袋祭奠师傅的冤魂!”
——打定主意的少年满脸与其年纪不协调的煞气。
“姓李的恶贼平素前呼后拥,你出手杀了他,之后如何自保脱身呢?”利用归利用,毕竟是自己的师门晚辈,张国梁对小福子的安危还是很牵挂的。
刘永福眼角闪出一线凶残冷酷的笑意:“我只想跟他同归于尽,从来就没考虑能活着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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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好似晶莹的泪珠,从枯黄的草茎上滴滴流淌,落入地面洇湿了军靴旁边的泥土。
军靴久久伫立不动,便如一件固定的死物,已被牢牢地焊接在地表。靴子的主人任由晨露晕染肌肤,那层沁凉阴冷的潮湿感,像极了现代工业社会生产的石化衍生薄膜。
彻夜无眠,通宵达旦,眉心处聚满了焦虑疲倦,如同深冬的植被一样,有种凄惶破败的颓然。唯独那两只漆烟的瞳仁,仍跳跃着灼灼的光焰,就像两团不息的火,就像正在进行裂变反应能量罐的窥视窗口。
担当站岗巡逻任务的李家军士兵,彼此间或交换一下讶异的眼神,却故作镇静地依旧履行他们的职责,无人敢上前打搅石像一般肃立好久的那个大人物。早起的思旺墟乡亲往来忙于生计,见了那人一律投去敬畏目光,个别胆大些的点头招呼问候,那人并不作答,一概报以淡淡的微笑。
笑容很冷漠很阴郁,正如早晨未及消散的迷雾。
大家都想不明白——身为李家军独立旅团长的李秀成,本该在犯困的大清早,懒在暖床上搂着美女交颈而眠,却怎地冒着露水湿寒傻站着发呆?
刘永福自关押张国梁的住处红着双睛走出之际,所看到的李秀成就是这样一个造型。
刘永福吃惊地停步,眼隙猛地向外扩张,又迅速收缩成一道裂缝。深不可测的裂缝,足以跌得人尸骨无存的裂缝。
“去瞧你师叔了?”上校问得很平静。
刘永福没做声,瞪着面前这副白净的皮囊。
“陪我走一走。”上校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便抬腿朝集镇外走去。
刘永福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单调的脚步声此起彼落,仿佛是二人复杂而无言的应答。上校的战靴底部频频向上反动,慵懒中透着一股坚决。刘永福觉得插在自家腰间的短火枪,忽然之间硬邦邦变得异常滞重。
“我很欣赏你这小子!”来到一颗冠盖如蓬的槐树下,李秀成猛转身没头没脑说道,“你作战勇猛无畏,为人敢作敢当,小小的年龄又肯虚心讨教不耻下问,老子敢断言将来你总会有出人头地那一天。日后等你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你在越南,你在台湾……呸呸,老子不着边际扯得太远了!总之我很欣赏你——不管你最终做我的小朋友好兄弟,还是***选择做老子的敌人!”
刘永福闻言心神一慑,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上校你跟我开玩笑?小福子是你一手提拔的部下,怎么会成为你的敌人?”
“言不由衷了吧?这可不像你刘永福一向坦荡的性格!”上校疲惫不堪地闭目转身,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刘永福,继而长叹一声冷哼道,“你想替你师傅报仇,现在尽管动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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