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阳,一个七品判官。呵,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下达了这合理的处罚决断后,张世华再看着吕思诚奏表上那出现了不少次的王正阳的名字,摸着下巴上的短须,不禁一笑。
一个被害的无辜娘子和已将即将就要被一贬到底的千户官。说实话,这种事情对于现在的张世华来讲,不过就是些无足轻重之事罢了。
而现在,他还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更多的则便也就是因为王正阳这个人了。
照实讲,类似于薛勇这样的事情,这些年来黑衣军中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绝对不少。
虽然说这些事情到最后大都是不了了之,根本就没有传到张世华的耳中。
但想一想也就明白,攻坚拔城,杀红了眼睛之后。急需发泄自己欲望的将士,又岂是一道军规所能全部束缚住的。
毕竟士兵都是有着自主意识的人,不是机器。一个发泄自己欲望减轻自己精神负担的途径,对于这些个在战场上搏命厮杀的将士们来讲,都是必须要有的。
所以在后世的一战和二战时,西方国家才会将烈酒视为军需品,大量的将劣质烈酒运往前线;同理,楚军的督战队每次都是在城破之后两个时辰才会出现在战场上,也是这个原因。
如此,像薛勇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是第一次了。
而张世华之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是因为地方上少有像王正阳这样正直的官员,二就是因为张世华本人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
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话虽然不错。但同理,任何事也都需要有一个度。
作为一个领导者,在某些情况下,张世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下属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当做没发生过。但作为领导者的他也对不准许他的下属因此得寸进尺,不将他明面上定下了的规矩放在眼中。
虽说,在一两年前张世华刚刚发展起来的那个阶段,他帐下的武将在地方上大都是军政两抓,上马治军下马之民。但那时候,完全是因为张世华手下无有可用的文人,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张世华已然称王,放眼天下,他张世华已然成为天下间最强大的一支义军,并又收服了吕思诚,治下也不缺乏可用的知识分子时。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喝醉酒后甚至敢殴打鞭挞同级文官的跋扈将领,张世华就不想再看到了。
不过现在的他,还刚刚称王不久,湖广行省大半都还没有收服平定,依旧需要治下武人效死出力的情况下。张世华的心中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能立即就着手削治下武将之权。
毕竟这样的事情要是做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
因而吕思诚当初向张世华献上的五条计策,除了称王和定都之外。其他的那三条,如将治下各地经济大权全部收归中央;不许地方武将干预当地政务;颁布招贤令选拔地方读书人为官等。则因为时机尚未成熟,张世华还并没有着手去做。
但如果想要实现张世华心中的野望和抱负,这些事张世华早晚肯定都是会做的。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张世华也就必须先要找到能做这些事情的下属。
如此一来,王正阳这位区区的七品判官,在张世华眼中的价值便也就变得巨大了。
要知道,在这年头“不畏强权”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下定决心做到这四个字的人,却实在是太少了。
因而王正阳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上天在张世华困了的时候给他送来了枕头
而至于王正阳这个人本人的才能如何,先且不说。但单从这件事情上来看,此人至少不怕事。虽然在有些方面还有些愣头青,比如这件事上,如果不是吕思诚半路插了一脚,将这家伙保下。
那么以张世华对自己兄弟的了解,这家伙一顿皮肉之苦绝对是少不了的。
不过人无完人吗。反正对于张世华来讲,王正阳此人单单只是不怕事这一个优点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在下达了有关薛勇这件事的处理决断的同时,张世华还不由下达了一个调令,将此人调入了江陵,任监察御史。
呃……虽说在现在这个时候,这个职位仅仅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虚职。毕竟张世华治下,现如今的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相比,力量差距太过悬殊了。
但虽然都是正七品的官职,身居中枢的监察御史相比于地方上的判官,那还是要高大上太多了。
毕竟自御史一职在宋朝发扬光大开始,各朝御史若调任地方,最起码也都是要官升三级的。
如此,也足以表现张世华对王正阳此人的看重了。
当然,这种看重无疑也会使得张世辉越发记恨王正阳。不过对张世华来讲这反倒是好事,因为这样一来,王正阳若想自保,就只能将全部的忠诚献给张世华这个大王了。
而说到这,千户薛勇奸杀无辜娘子这件事,便也就算是正式了解了。而之后楚军的战略法案,显然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改变。
所以等到了四月初,一直驻守在辰州路的两万五千余大军,便也就有了新的动作。
既在辰州这边留守了三千兵马之后,依照楚军先前定下的战略目标,张世辉便就将南下的目光放到了有着极重要战略地位的东南宝庆路。
宝庆路地理位置正处在长沙天临路的西南部,此路虽然疆域不大,治下也只有区区两座县城。
但从此路向东,却可直入湖、南道宣慰司所在的长、沙天临路。甚至只需要击破湘乡州一城,便就能直入天临路腹地,彻底阻断长、沙与南部地区的联系。(宣慰司是介于省与州之间的一种偏重于军事的监司机构,一般掌管军民之事,宣慰使则是负有承上启下的一个地方区划的军政最高长官。)
因而拿下此路,对于张世华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毕竟在湖广行省的行省治所江夏城被楚军占据之后,湖、南道宣慰司的治所长、沙,便就自动成为了整个湖、南地区所有州县的首脑。
而坐镇长、沙的正三品湖、南道宣慰使,则自然也就成外了整个湖、南地区最高的军政长官。
所以要想拿下整个湖、南地区,就一定要占领天临路。而要想比较轻松的拿下天临路这种有着两百余万人口的地方,断了他们与南方的联系,则就是必须要做的了。
如此一来,这个治下只有区区两座县城的小小宝庆路,其价值自然也就凸显出来了。
且更加重要的是,现如今的这位蒙元宣慰使大人,其人在军政上的才华,也根本就不怎么样。
这么说吧,在江夏城被现如今的楚军以迅雷之势拿下之后,这位地方上的军政长官在失去了上面的指挥之后,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这些天来,这位宣慰使大人,除了将天临路周遭各个路府的兵马不必要的调往天临路,尤其是天临路最北端的益阳州和湘阴州之外,其他那可以稳定人心的事情,也真的是一件都没有做到。
没有联系近在咫尺的土司苗军,使得楚军轻易的就和苗军打成了合约;没有安抚地方上因行省治所沦陷后而造成的换乱,致使原本可以作为他西北平章的常德路毫不犹豫的便就选择了投降。
而对于东北方岳州路的失陷,也只是一副胆小怕死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模样。
这样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像一个掌管地方军政要务的三品大员,而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老鼠,在危难来临时,只知道躲在自己的巢穴中不敢出来。
不过对此,楚军一方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他们还巴不得对手全都像这位宣慰使一样才好呢。
毕竟以此时,这位宣慰使大人所展现出的城府、手段和性格来看。张世辉率军攻打宝庆路,宝庆路一方极有可能得不到宣慰司方面的任何支援,哪怕就在天临路的西南位置。
这并不是妄言。要知道,在天临路的西北位置,常德路武陵城哪里,楚军正在毫不掩饰的招募兵马操练新军。足足三万兵马,哪怕这些人仅仅只是新军,以这位宣慰使的性格看,他也一定不敢妄动他驻守在天临西北益阳州的兵马。
至于天临路另外一支大军驻守的湘阴州的东北位置,则是岳州路巴陵城。
张世华麾下万户邓虎,也早就率领麾下兵马在哪里磨刀霍霍的等着了。
如此一来,天临路宣慰使所能调动的兵马,他用来守卫长、沙的万余精锐。可如果这位宣慰使大人有这个勇气,敢调动他视为命根子的万余精锐参战的话。
湖广行省的局势也不会在失去行省治所之后,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糜烂成这个样子了。
是以按照楚军内部的分析来看,和宝庆路之间有官道可行,能够相互派兵支援的武冈路和衡州路,也就是衡州路可能派出些援军。
因为武冈路能战的兵马,早在几年前就被杨完者他们武冈杨氏一族拉走干净了。
现在的武冈路自保都勉强,就更不要说支援宝庆路了。
因而就算是情况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张世辉他们这一次所面对的敌人,便也就只有宝庆路和衡州路了。而衡州路,这个地方在几十年前虽然是湖、南道宣慰司的治所所在,但在如今的元末至正年间,这个地方也不过就是一个治下有三座城池,人口有二十多万的小地方而已。
以几十年来,当地那糜烂到骨子里的军务来看,两地加起来能上战场,在战场上能握紧手中的兵器嘴里有吐沫不至于临阵逃跑的士卒,全部加起来有八千人就不错了。
所以对张世辉来讲,率领着楚军中可谓是最精锐的两万余兵马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可言。
是以在接到张世华下达的军令之后,张世辉率领着麾下的大军,只用了短短的五天时间,便就不由沿着辰州路叙浦城的那条官道,穿过了天临路西南角的部分疆域,杀到了宝庆路境内。
“该死的,黑衣贼这番来势汹汹,南下而来的战兵足足有两万余人。这样的一支兵马,没有天临路的支援调度,仅仅依靠咱们宝庆路和衡州路两路之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宝庆路领军千户叶子铭带着十几名骑士,出新化城,来到一个土坡上,遥望着三四里外正准备安营扎寨的楚军兵马。不禁因宣慰使巴图帖木儿的胆怯而愤愤不平。
“该死的,这个蠢货难道就不知道,宝庆路和衡州路如果失守了,天临路和南方之间的联系就将会全部断绝吗!”土坡上,遥望着那支旌旗如林的大军,宝庆路领军千户叶子铭也不禁是越骂越气,以至于连蠢货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不过现在跟他身后的这些个骑士,都是他的铁杆心腹,因而就算他这样骂了,也并不需要担心会被人泄露出去。
但即便是如此,骂人显然也不能改变现在的不利局面。所以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叶子铭一摆手,还是不由下令道:“好了,现在都回去吧。等到回去之后,立即给我将新化城戒严。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此番就算是胜算渺茫,咱们也要尽力拖延周旋一番。”
对着自己的下属们,嘴上这么说,显然在这个时候叶子铭已然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娘的,实在不行劳资也投降算了。留的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劳资才不想为那个狗屁大元天子去死呢。
策马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胜利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之后,投降的想法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像杂草一样从心中生出。而此时,连他这个将领尚且是如此,下面的那群士卒如何,自然也是不言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