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特利根先生，和您这样的明白人，我不用说太多虚伪的话。”
赫鲁夫用手中的文明杖点了点地——文明杖是一种直柄拐杖，并不是腿脚不便的老人使用，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赫鲁夫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德福*必利尔先生在并未违反领地法律的情况下，失去宝贵的性命，当时既然只有您在场，您就应该对我们有个解释，无论是领地的法律，还是我们的上层，都需要一份答案。”
赫鲁夫的要求并不过分，哪怕是按照莱斯特男爵领的法律来说，这也是应有之义。
但是问题不在这里，而是特利根身份特殊，他是莱斯特镇负责治安的主管，只要对阴影工会的质疑进行解释回答，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种屈服。
特利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个破墙而入，袭杀德福*必利尔又破墙而去的可怕人物，直到现在还在他脑海中徘徊。让他无法冷静思考赫鲁夫话语中的含义，不过就算是直觉，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
与赫鲁夫大盘算不一样，特利根来这里和阴影工会商谈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莱斯特男爵的命令，他一个过气的冒险者，哪里有渠道打听出德福*必利尔的根脚？
而半夜跑到这里来，除了是尊重阴影工会的习惯，也是因为他作为莱斯特镇的镇卫队副队长，又想谋求骑士封号，绝对不能被人看见和阴影工会勾勾搭搭——好吧，其实这种勾搭连很多贵族都有，但是被人知道和被人亲眼看到，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特利根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也绝对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们走！”
特利根不再和赫鲁夫浪费口舌，他一挥手，带来的四名好手来到他的身边，这四个人每一个都是二级以上的战士，更是身穿锁甲，阴影工会里那些盗贼的细剑、匕首，根本不具备破甲能力，在他们面前就是个渣。
“你们不能走！”赫鲁夫也摆了摆手。
特利根的脸色铁青，因为在人群中，探出了两架军用重弩！
军用重弩是绝对的违禁品，任何一位贵族都会严格控制这玩意的数量。与之相对的，是军用重弩可怕的杀伤力。
别说特利根和手下穿的锁甲，就算是价值一个庄园的全钢骑士铠甲，在三十步内也经不起军用重弩直射。
“你疯了？”特利根扭头死死盯着赫鲁夫。
“如果不给我一个交代，你们不能离开这里。”赫鲁夫把文明杖在地上顿了顿，坚持说。
对于特利根来说，留下来是对自己的前途不负责任；可赫鲁夫又何尝有退路？
如果德福*必利尔不死，那么这次开拓分会失败的责任自然是他的，赫鲁夫没有麻烦，或者说，这样的麻烦赫鲁夫抗的起；可是现在，德福*必利尔死的不明不白，真正目睹现场的只有两个人，赫鲁夫就需要特利根交出一份答案。
这份答案不是给他赫鲁夫看的，而是给格拉城的阴影行会上级分会看的。
阴影行会处置失败者，可比贵族要狠多了，赫鲁夫虽然地位颇高，但是在阴影行会里，地位高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敌人多。
“你要想想后果，杀了我们，你们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特利根沉声说道。
特利根现在深恨自己的大意，如果他带了盾牌的话，也许还能从两架重弩下逃生——在这个距离下，在军用重弩面前，锁甲和一件布衣没什么区别。
特利根的背上渗出冷汗。
“特利根先生，只要您将——”赫鲁夫微笑着，开口提出要求。
“腾腾腾腾腾——”不算响亮的弓弦震荡声，在黑暗中响起。
箭如雨下！
两名弩手，连带着身边的五名掩护者，几乎同时倒地。
这七个人，每个人的咽喉处冒出了一个箭头——他们都是后颈中箭而死。
“还不快走？！”一个声音在黑夜中回荡。
“走！”特利根无瑕多想，带着手下朝外面冲去。
盗贼们一片大乱，纷纷躲进房间和障碍物后面，压根没人来拦阻特利根一行人离开。
而赫鲁夫，早在那七人几乎同时倒地的瞬间，就用不符合形象的速度窜到房间里去了。
——————————————
夜，更深了。
安排手下盗贼分头从地下暗道逃走以后，赫鲁夫坐在椅子上，给放在桌子上的两个酒杯斟满了酒，并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知道您就在这里，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可以谈一谈——这对您对我，都有好处。”
夜晚寂静，除了房屋两侧各有一个大洞，洞外传来昆虫的鸣叫声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安德先生，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您对谈话结果不满意，可以直接取走我的性命。”
依旧没人回答。
“安德先生，在莱斯特镇，只有您的射术达到这个地步，也只有您才会因为特利根先生而手下留情；而您既然来了，想必肖恩也死在您的手里。”
赫鲁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端起放在自己眼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成为一名守卫猎人，实在太委屈您了。这样的能为，这样的隐忍，您很适合我们阴影工会。”
“阴影工会不是一个好说话的组织，您杀死了肖恩和德福*必利尔，阴影工会必然发布报复任务——您杀死肖恩和德福*必利尔的事情瞒不了人。”
“其实，是您太年轻，太重感情了。我知道您的打算，袭杀德福会长以后，您原本是准备，将杀死德福会长的罪名落在肖恩*多特身上吧？让我猜猜，您斩断德福会长脖颈的武器，就是肖恩*多特的细剑？”
“当您杀死了德福会长以后，却惊讶的发现，坐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竟然是您的特利根叔叔，所以您才急忙收手破墙而去。原本您是准备杀死一切可能看见您的人。”
“可是，就这么走了您又觉得不甘心。您想知道，特利根和阴影工会到底是什么关系，甚至肖恩去杀你这件事，和特利根到底有没有关系？；而且您恐怕还担心，特利根会不会因为你杀死德福会长而遇到危险——所以您依然窥伺在侧。”
“当特利根真的遇到危险，您忍不住再次出手，这下，只要见过您射术的人，多半都可以猜到您身份了。”
说完，赫鲁夫又拿起桌子对面的那杯酒，浅浅的喝了一口，表示这两杯酒都没有毒药。
一个身影从墙壁上的大洞里走了进来，坐在赫鲁夫对面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他。
“呼——”赫鲁夫长出了一口气，毫不掩饰的放松下来。
“终于保住了性命。”赫鲁夫苦笑着说道。然后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您怎么会这样想？”安德用原本的声音说话，但是他并没有摘下蒙面的黑布。
“哈，我最害怕的，就是您上来就是一剑，既然您愿意听我说话，那么我下面说的话，一定能让您觉得物超所值。”
“阴影工会无孔不入，您杀死了德福*必利尔和肖恩*多特，阴影行会必然会派人调查真相，而您为了救特利根先生，留下的痕迹实在太多了，对于阴影工会来说，查出您并不难。”
“但是，阴影工会对于强者开放，您如果加入阴影工会，杀死德福会长和肖恩这件事，不但不会成为阴影工会报复您的理由，反而会成为您的资历——因为您是用刺客之道杀死阴影刺客，这符合暗影之神的教义。”
“什么？！”安德还是第一次听说，暗影之神的教义竟然是这样的。
“盗贼偷走盗贼的钱包、骗子骗走骗子的财产、刺客刺杀刺客，这都是阴影三神许可并赞赏的行为。”
作为阴影行会的智脑，既然肖恩调查过安德的资料，赫鲁夫这边自然也备份了一套。
他知道安德不过是一个从未离开过男爵领的土包子——虽然这武技实在惊人，可武技和见识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所以对安德不了解阴影三神的教义，赫鲁夫完全不感到奇怪。
“安德先生，只要您加入阴影行会，这些事情全都可以一笔抹过，不但您可以避免以后源源不断的麻烦，还可以利用阴影行会的各种资源。”
“您这样的人才，绝不是区区一个男爵领能够容纳，等您将来走出男爵领的时候，阴影行会对您的重要性，一定是您难以想象。”
“阴影行会是大陆上最大的情报机构——情报您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安德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心动。
“而且，您还可以从阴影工会获得成为职业者的方法，您天生就是一个阴影刺客，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只要获得暗影之神的传承，您也许可以成为传奇!”
传奇哪有那么容易成就，不过赫鲁夫现在早已顾不上那些，保住自己的性命是一回事，招揽安德则是另一回事。
要知道，开拓阴影行会分会，本身既是难得的机会，也是重大的任务，赫鲁夫本来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架不住德福*必利尔许以重利——德福*必利尔知道自己组织能力有限，才特意找赫鲁夫帮他度过开创期的难关。
现在德福*必利尔死了，这下黑锅全是赫鲁夫的了。
赫鲁夫就算能保住性命，狼狈的逃回到格拉城，多半也没有好下场。
可要是招揽到安德，并让事情按赫鲁夫的想法推进下去，那他就能绝地翻盘，不但无过，反而能把德福*必利尔想得到的好处，全都捞到自己手里！
这可比刚才压制特利根，让他给阴影工会一个交代要强的多了，要知道，就算特利根能把责任都摘出去，赫鲁夫也不过是借着光、幸免于难而已，多少还会受到一些责难，付出些代价。
可招揽了安德之后，他不但能彻底摆脱责难，而且还有功劳，甚至操作的好，还能借此把莱斯特镇阴影行会支撑起来——这样，力挽狂澜、开拓分会的两项功劳就全是他的了。
而且，通过智谋达成这一成就，必然可以让他在诡谋之道上更进一步，更能得到诡谋之神的恩宠。
不过，前提条件是，他首先要说服安德加入阴影行会！
如果招揽不了这位安德，恐怕下一刻，自己就要人头落地。
诡谋之神赐予的神术中，跑路、诈骗的法术倒是有好几个，可是在这位袭杀如电的年轻人面前，恐怕自己来不及施展任何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