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车驾驶进观音庙。
换装的一炷香工夫,又一辆侍卫乔装成车把式,驱赶着雇佣来的一辆马车,从庙后面门悄然驶离。
坤平公主留在观音庙静修抄经三日。
果红是唯一贴身伺候的宫女。
香客歇脚的这处独立院子,院门四周由公主携带的几名护卫严加守卫,不容任何闲杂人等轻易接近。
观音庙在长安城城内。
拐出了偏僻巷子,一路树影婆娑掠过车厢,揭着窗帘子往外张望的小书童,白嫩的脸上透着好奇,一双眼睛被泪水洗过显得黑白清亮,就像是玉白棋盘中的黑玉围棋黑子镶嵌其中,双眼皮眨巴着,唇微微张着,沿途路过了各类铺子,美食诱人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抬着糖葫芦的商贩走了过去。
张铃铛道:“这里真热闹。”
白面俊朗的青衫少年,正襟危坐,闭着眼睛,唇抿着,一脸的沉稳内敛。
白嫩细腻的双边耳垂,两点耳洞出卖了她。
李月华自从改成少年郎,气韵都变了,沉默寡言,闲来闭着眼睛,不声不响。
张铃铛实在受不了了,低唤道:“公子?”
李月华睁开眼,眼风凉凉的扫他一眼,提醒一句:“小呜,莫忘了你的身份,现在是个小书童。别像个小孩儿似的,顽劣不堪!”
张铃铛瘪了瘪下唇,眼珠子瞟向车窗外,车窗帘特意撩起,好让满街食物香味飘进来。
张铃铛问道:“能请吃我吃串山楂吗?”
李月华迟疑,眼角余光瞟了眼窗外那个商贩扛着的糖葫芦串,又看看张铃铛一脸的饥饿模样,温声道:“去买吧,多带一串回来。”
张铃铛下了车。
很快跑回来了,带了两串糖葫芦、两份烧饼。
乔装成车把式的侍卫付钱的。
出了城,往东南一里地,有一座道观,建在山顶上,名曰灵宝教。
马车停在山脚下。
蜿蜒而上的石梯,又窄又陡。
道观就建在山巅峰。
李月华已经拾阶而上。
只走了数十步,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地靠着一旁的树干,扶着腰,仰头往上望一眼巍峨耸立的山巅道观,又咬牙一声不吭的继续拾阶而上。
日头西落,绚丽多彩的晚霞弥漫半边天际,光线昏暗下来,阶梯两旁山路,一面是往上延伸,另一面是往下坠落,两面山道都显得又陡又险,长满了草藤跟稀疏树木,有几棵年轮久一点的大树树干延长,树冠繁茂,顶上风一吹飒飒抖落下来许多片叶子跟小虫,还把大片的光亮遮蔽住,显得前路可见度越来越暗。
蝉鸣鸟雀声在此间此起彼伏。
张铃铛捡起一片叶子把玩,忽然身前传来一声公主尖叫,张铃铛快步赶了上去,发现一条竹青色蛇从草丛中游出,挡在了石阶正中央,凶神恶煞的对二人吐着蛇信子,不断发出“嘶嘶”声响。
李月华道:“小呜……”
张铃铛退后,“我也怕。”
李月华侧目,困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张铃铛一脸苍白,正在挥舞着捡来的一根木棍子,凑上前挥舞着禁止蛇靠近二人。
她实在害怕,牙关都在发颤,答道:“让我打死蛇。”
李月华道:“我觉得这道观很灵验,一定是住了得道的仙家,否则不会有这青蛇给他们当护法。”
张铃铛沉默下来了。
李月华转身,指了指石梯左手那一面向上延伸,又陡又险的山坡道,“小呜,我觉得既然来拜师,就要拿出拜师的诚意,我打算爬上去!”
张铃铛一脸恐怖,惨然捂脸颊叫道:“公主,天黑了,草丛里还会有更多虫子跟蛇的,会把我们都给吃了。”
李月华一脸执着,俯下身,把青衫袖袍下摆扎了起来,玉手抓着一棵树干,脚下靴子一踩,一踏一踏,踩着滑腻又庞杂的草藤杂草树根腐蚀土壤等物往斜坡上艰难攀爬,几下的工夫,身上青衫已被荆棘勾破,随着她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去一大截距离,底下杵着的张铃铛心底冒凉气。
转头看看那条挡路的青蛇,又看看夕阳落下的残败景象,稀薄的光线随着树缝的遮挡,愈发暗淡下来。
攀爬山坡这种要命的事,她是不干的。
“啊——”
张铃铛发出一声怒吼声,眼泪狂飙,一棍子一挑一拍,一条青蛇咻忽间滚落了草丛,不见了踪迹。
张铃铛强忍呜咽,叫道,“呜呜~公主,你已经通过……呜呜……已经通过考验了。”
李月华诧异不已:“真的?”
张铃铛哽咽不止:“嗯。”
李月华从斜坡上缓缓地半滑半行,险些还被绊倒,幸好手边牢牢抓着一截树干稳住了平衡。
她四下张望,果然不见那条青蛇。
看到张铃铛一脸怂包的哭相,李月华更不怀疑了,悬在嗓子眼的心安落下来,她迈开步子,更虔诚地合起掌,一步步拾阶而上。
“仙人们,我此番来拜师,是为了要学成仙术……”
李月华的低低祷告声音,从前边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张铃铛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住了悲伤肆虐的情绪,一把丢了手中碰过蛇的棍子,胡乱地抹干了脸颊上的泪水,她快步地去追赶前边拐过弯早已经失去踪迹的李月华。
天黑了下来。
夜空中不见圆月,风呼呼吹动着附近的林木草丛。
李月华咬牙,腿肚子发颤。
身后紧紧跟着张铃铛,张铃铛比她更胆小,手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袖,紧黏着她身旁,一步一步的往石阶高一阶处迈去。二人的腿酸软的已经不能行动了。距离山巅灯火通明的道观,竟然还像是差了半座山的高度。
近处的能见度低得勉强只能看清五步远距离的石阶。
蚊虫特别多,一只只都长得特别大。
二人脸上、手臂被咬了密密麻麻的。
张铃铛呜咽道:“公主,我想哭,想要发泄压抑的情绪。”
李月华龇牙咧嘴,被一团团的蚊虫转圈咬的滋味很不好受,叮咬的红包又痒又疼,她也染了哭腔,低低哽咽道:“那你哭吧。”
张铃铛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手紧揪着李月华,粘着她身边,随着她一步步迈开酸软发颤的腿肚子,往石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