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立在门口,沉着脸望着满目疮痍房屋。他身披墨黑色衣袍,有着挺拔的身姿,英气的脸庞,从远处望着,就像一匹黑夜中的战狼。夏如璎静静地在一旁望着他,若是撇开其他的不谈,大帅也算是她见到的男子中英俊不凡的人物了,若是早些嫁进来,她恐怕也会爱上这样一个男子,然后和那群女人一样,为了他的宠爱而争破头。
但是如今的夏如缨是断断不会的了,她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早日逃出去。
孟逍从屋内走出来向他禀报:“大帅,末将怀疑就是此物将那些蛇鼠吸引了过来。”
夏如璎探起头一看,孟逍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香炉,而那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铜香炉。大帅接过那只香炉,奋力往地上砸去,香炉砸破,里面的香料洒了出来,他躬身拾了一块细细察看,面色越来越凝重。
“大帅,当时末将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大多数蛇鼠都是聚集在这只香炉周围,屋内的两位丫鬟藏在衣柜里,才逃过一劫。而这些蛇鼠即使都被火烧着,也奋不顾身地要爬向这只香炉。”孟逍说着。
夏如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人为之祸,却不曾想是在这只香炉上做了文章。夜色深重,空气中还弥散着烧焦的味道,夏如璎启步上前,恭敬行礼,“卑妾见过大帅。”
穆卿看了看夏如璎,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夏妾媵,今日你受惊了,若是想要入住其他的阁院,尽管向本帅提。”
夏如璎浅浅一笑,“卑妾多谢大帅关怀,卑妾的房间清理一下即可。只是萧媵侍这个房间,恐怕一时半会儿住不了人了,不知大帅对萧媵侍的住处有何打算?”
夏如璎望了望这被烧得破破烂烂的房间,这的确无法住人了。她现在最担忧的便是大帅将她安排到其他阁院,那样一来,她们想要秘密商量事宜就显得更加麻烦了。
穆卿思量了一下,才道:“这个要看容儿的意思。”
夏如璎怔了一下,她记得前不久大帅还大发雷霆地用茶壶砸萧容,昨夜还将萧容送给远方来客当陪房丫头,如今居然又这般亲切地唤着她,还如此尊重她的意愿,这似乎转变得太快了。而夏如璎清楚地看到,大帅说起容儿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满满的温柔和爱意。
夏如璎一面往回走一面想,萧容讨厌大帅绝对是发自真心,否则,她也不会提出要逃出去。可方才大帅的神情,那也是对心爱的女子才会有的。
这件事萧容发现了吗?如果发现了会不会放弃逃离?之前还以为是大帅发觉了什么端倪,如今看来,他面对萧容的时候情绪不稳,又执意要带着她进宫去,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夏如璎忧虑地蹙了蹙眉,这件事该不该告诉萧容呢?又或者,她已经知道了?
夏如璎低低一叹,声音没入寂寂夜色中。
萧容刚听完月眉对当时情形的讲述,穆卿就回来了。他将熏香往萧容面前一扔,“这是哪儿来的?”
月眉一看,惊道:“这……这不是赵妾媵送来的香料吗?”
穆卿脸色一沉,“正是这熏香,引来了那么多蛇鼠。这种熏香若是不点,便也只是普通的香料,但是只要一点,尤其是在这二三月的春季,就会招来蛇鼠虫蚁,甚至还其他的毒物!”
萧容心中一怔,推了推月眉,微怒道:“月眉,我不是让你把它扔掉别点了吗?”
月眉害怕地拉着萧容,“小姐……奴才是觉得这香味闻着很舒适,所以没舍得扔,不曾想会酿成这样的大祸……”
“赵妾媵?很好。来人,将赵妾媵带过来!”穆卿轻扬衣袍坐在软椅上,嘴角溢出嘲讽的冷笑。
萧容看了穆卿一眼,他黝黑深邃的眼中已经闪出了危险的光,他嘴角微扬,却笑得那般令人胆寒。赵妾媵之前曾是他的宠妾,闹出了私奔一事之后,穆卿已经与她有了不可磨灭的隔阂,如今她又生事端,穆卿恐怕不会轻易饶过她。
穆卿的阴狠萧容是见识过了,只是现如今她阴差阳错地披上了南宫容儿这个假面具,才不至于再次被他的魔爪侵袭。这样看来被误认作南宫容儿还是有益处的,至少穆卿会出面来保护她。
可当赵妾媵跪在穆卿面前的时候,萧容的心又悬了起来,赵妾媵曾经是荣宠之时,甚至威胁到了魏荷语和吕妾媵,以至于遭到她们的嫉恨和迫害,可以想见穆卿当时对她恐怕也是宠爱至极,而如今却……
萧容突然觉很悲凉,王侯将相之爱,有几分真切?又有几多长久?
赵妾媵如今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却以身犯险出此下策,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出了这样的大事,穆卿会怎样处置她呢?
萧容望向穆卿,他冷冷地俯视着跪着的赵妾媵,漆黑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温情,这样的穆卿才是萧容熟识的,他就是个残忍无情的恶魔,这只恶魔也会有柔情的一面,但只属于他的南宫容儿。
南宫容儿,爱妻南宫容儿……
“这么痴痴地望着本帅,莫非容儿对此事有独到的见解?”穆卿突然转过脸来,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萧容愣了一下,连忙颔首,“奴婢不敢。”
萧容侧回脸,不敢再去看他。心里却很是惊异,穆卿不是正直直地瞪着赵妾媵吗?方才她只是望着他出了一会神,居然还是被他给逮住了。她越来越笃定,穆卿一定练过什么秘术,可以窥探人心。
“这些香料可是你送给萧媵侍的?”穆卿对赵妾媵说着,声音低沉而冰冷。
赵妾媵点了点头,脸上几乎没有慌张的神色。
萧容之前只知道陈妾媵沉着镇定,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魏荷语善于伪装,面对一大群争着分享她的夫君的女人都还能慈眉善目,笑脸相迎。却不曾想这个赵妾媵也如此厉害。
“你可知正是这香料引来了无数的蛇鼠?萧媵侍房内的丫鬟险些丧命,若不是萧媵侍今夜在永华阁用膳,也会遭受此难!”穆卿愤愤地说着,将手中的香料掷过去,正中赵妾媵的眉心。
赵妾媵这下神色慌张起来,“大帅明鉴,这些香料都是吕妾媵送给卑妾的,卑妾只当它们是静心凝神的香料,所以才一番好心送去给萧媵侍。卑妾真的不知道这些香料会引来蛇鼠,如果知道,万万不敢再留着啊!”她说着,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不可谓不真切。
萧容在心中暗笑,即使赵妾媵千万般的情真意切,萧容也知道她说她不知道香料有问题绝对是在说谎。在吕妾媵眼中,赵妾媵就像一条卑躬屈膝的狗,想要收拾她法子多得是,何必绕这个圈子?更何况如若赵妾媵真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焚了香,岂不是整个揽月阁都要遭殃?吕妾媵就算再愚昧,也不至于此。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赵妾媵本就是受吕妾媵的指使。可是吕妾媵自从解除禁闭以后,就鲜少出门露面了,在府内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也难怪,连她手下的赵妾媵都敢捅她刀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吕妾媵的确是最佳的栽赃对象,这一点,萧容是深谙其中道理的。因为这样的事,她之前就做过,而且十分成功。
萧容以为穆卿会被赵妾媵恳切的样子蒙蔽,却不料他轻笑一声,“按赵妾媵的意思,这本来是吕妾媵用来害你的,却阴差阳错地害了容儿?”
听到这句“容儿”,萧容的心猛地抖了一下。私下里穆卿想怎么肉麻便怎么肉麻,她十分理解他丧妻之痛和思妻之切,可是在如此严肃的场合,还当着赵妾媵和这么多奴才丫鬟的面儿的情况下,他唤出的这一声“容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某种陷害。
赵妾媵依旧眼泪汪汪地说她全然不知情,她如此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心肠狠辣的女人。只要穆卿还是个男人,就一定会被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蒙骗过去。
萧容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思量着是不是该学着点。
可穆卿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立马迎上去心疼地扶起赵妾媵,而是闭上眼,低声道:“你说是吕妾媵给你的,那有谁能证明?”
赵妾媵连忙止住抽泣,“夫人当时也在场,夫人能为卑妾证明!”
萧容敛了敛眸,心想原来如此,原来还是魏荷语在作怪。她这个大帅夫人没机会和大帅的亡妻南宫容儿正面交锋,倒是逮着机会和她这个替身弄得水火不容了。
正在此时,陈妾媵在门外求见。
萧容怔了一下,心想她来做什么?这个陈妾媵是继魏荷语之后另一个难缠的角色了,萧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陈妾媵面容沉静,举止得宜,不疾不徐地走进来。
她恭敬地行了礼之后,微微抬头道:“大帅,夫人方才受惊过度,不便前来,特令卑妾向大帅转告,明日大帅进宫,夫人无法陪同,还望大帅体谅。”陈妾媵说罢,目光扫过一旁的萧容,而后又回到穆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