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传来魏荷语嘈杂的哭喊声。萧容端正地跪着,闭上了眼。
很快,罪证就全都呈给了穆卿。
“大帅,萧媵侍就是用这掺了麝香的墨条来为夫人写字的!”
萧容虽然闭着眼,却也知道这是高妾媵的声音。
“墨条中掺麝香?”穆卿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沉,沉得萧容差点没听出来是他。然后便听得砰的一声响,那墨条被砸到了萧容面前,伴随着穆卿的怒斥:“亏你想得出来!”
萧容无力地睁开眼。是啊,亏得魏荷语和高妾媵想得出来,也亏得她们能做得出来。如今证据确凿,她这个杀人凶手已经无可抵赖。
“奴婢罪孽深重,请大帅责罚。”
萧容俯首跪着,双手贴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她听得一声声杂乱的声响,是物什翻倒落地的声音。她知道这是穆卿在发火砸东西,便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撒火。
可是穆卿这次似乎准头不太好,耳边不断传来嘈杂之声,却没有一样物什砸落在她的身上。
正在这时,传来了急急碎碎的脚步声。
“卑妾见过大帅。”
萧容听到这一声,才猛然抬起头来,因为这声音是夏如璎的。
萧容回过头去,焦急地用眼神向夏如璎示意,暗示她不要掺和进来。可夏如璎却一脸沉郁地上前来和萧容一同跪下,无惧无畏地看着穆卿和高妾媵。
见到夏如璎,高妾媵的眼神开始慌乱起来。侧目望了望里屋的方向,手紧紧地拽住了袖口。
“大帅为何认定是萧媵侍害了小世子?”夏如璎沉着脸说着,然后望向穆卿身后刚被魏荷语从里屋赶出来的青妩。
“夫人突然流产,就应该多派几个大夫好好看看。卑妾听闻夫人之前素爱焚香,说不准那其中就含有对胎儿不利的香料。否则即便是接触了这掺有麝香的墨条,也不至于会突然就出事。”夏如璎说着,再次望向青妩,带着恳求意味。“素闻青妩姑娘医术了得,为何不进里屋照料着夫人,反而留在这里?”
夏如璎这话一出,高妾媵就急了,“夫人有如宁看着呢,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守着呢,能有什么不对的?夏妾媵这话的意思。是怀疑夫人了?难不成,是夫人自己害死了肚子里的小世子?”
高妾媵说着,眼神不断地向夏如璎示意,可夏如璎却报以冷笑。
“卑妾不敢怀疑夫人,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来得蹊跷。如若除了萧媵侍,还有他人在谋害夫人,若不彻查清楚。岂不是任由恶人逍遥法外?”夏如璎说着,望向窗棂旁的盆花,眉心暗暗拧起。
萧容愣住,不明白夏如璎为何能胸有成竹。如今魏荷语和高妾媵存心陷害了她,证据确凿,即便是揪出其他恶人,也终究无法让她脱得了干系了。那夏如璎这般突然闯进这件事情中来,究竟是为何?
正在萧容疑惑的时候,穆卿开了口:“夏妾媵说还有其他恶人也害了夫人和孩子?”
夏如璎颔首一拜,答道:“卑妾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望大帅彻查清楚。”
高妾媵揪得袖口都发皱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夏如璎嚷道:“这还有什么需要彻查的?萧媵侍的墨汁中掺了麝香,这墨条,这幅字都摆在这儿呢!青妩刚刚也查看了,里面的确含有大量的麝香!萧媵侍这幅字是特意写给大帅和夫人的,夫人还打算着将它挂在慧心阁内呢,萧媵侍这不就是明摆着想要夫人保不住胎儿吗?”
高妾媵说着,将那幅字展开来。穆卿的目光再次落到上面去。那是萧容的字迹,他自然认得,可那诗句,他却觉得十分扎眼。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穆卿默默地看着,双眼微眯起来。
“这就是你送给本帅和夫人的诗句?”穆卿伸出手夺过那幅字,愤然地扔向萧容。
萧容微微一滞,因为穆卿这回准头挺好,一下子就扔到了她的身上。宣纸飘然落下,打在脸上虽不疼,羞辱之意却丝毫不逊色。
宣纸无力摊开,上面那缠绵恩爱的诗句如针如刺,扎得她双眼生疼。
可萧容却强抿唇笑了笑,“不错,这就是奴婢写给大帅和夫人的诗句,用以彰示大帅和夫人的恩爱情分。”
夏如璎垂下眼瞥了瞥那幅字,暗暗皱眉。
整个屋子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夏如璎微弯下身拾起那幅字,强行镇定地对青妩说:“青妩,就这些麝香,就能使得夫人立刻流产吗?”
青妩皱眉,似乎在考虑着究竟该如何回答。
夏如璎见青妩为难,又道:“大帅,夫人走进萧媵侍的房间的时候,卑妾也知晓,据卑妾的估计,前前后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事。即便是因为这墨汁中含有麝香,这未免也太快了点。”
夏如璎说着,再次示意青妩,可青妩却不敢出言,只是瞥着穆卿。而穆卿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们的话语,只是阴沉着脸瞪着萧容。
“大帅……”青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其实这墨汁中的麝香,的确不足以让夫人流掉孩子……”
青妩这样说罢,再看向夏如璎,露出一个我真的已经尽力了的表情。
夏如璎回眸看向穆卿,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瞪着萧容,眼中的恼怒似乎并不只是由于小世子。
夏如璎沉默了,因为她实在是猜不透穆卿的心思。
青妩那般说了,高妾媵倒是紧张了起来,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穆卿一直没再开口。
整个屋子再次静了下来,只能不时地听到里屋的叫喊声。
“大帅!”随着这凄然的一声,如宁和几位大夫走了出来。
“夫人已经脱险了,刚睡下。”如宁跪在地上说着,颤抖的双手上满是血迹。
看着如宁,夏如璎微微蹙眉,心想这场戏做的还真是逼真极了。
穆卿咬了咬牙,转过脸来指着萧容:“你说,本帅应该如何处置你?”
萧容抬起头来,惨淡地笑了笑,答道:“大帅认定是奴婢害了夫人和小世子,奴婢还有什么话说?一切任凭大帅处置。”
夏如璎倒吸了一口气,屈膝上前哀求道:“大帅,此事关乎重大,理应彻查才是。”
高妾媵深知如若彻查,一定会查出夫人假孕的事实,于是立刻反驳,“大帅,萧媵侍谋害小世子证据确凿。如此歹毒心肠的女人,就不该留在大帅府中!”
夏如璎蹙着眉看向高妾媵,满眼不解。
当初她和高妾媵得知了魏荷语并没有身孕的时候,夏如璎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魏荷语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夏如璎便揪住了这一点。
她以为这次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她和高妾媵都愿意将矛头指向王妾媵。
可是魏荷语却犹豫了,似乎不愿将王妾媵牵扯进来。不过在夏如璎和高妾媵的规劝之下,魏荷语也似乎回心转意了。正在那时,萧容被关了禁闭。面对这个消息,夏如璎本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萧容就绝对安全了。也正是由于此,夏如璎才会放手一搏,一面将黄体丸交给魏荷语,一面和高妾媵一同暗中制造出了许多对王妾媵不利的证据来。
那黄体丸是一种禁药,成年女子服食之后,三日之后月信便会来潮。虽然这样的方法有点冒险,但不得不说算是一种伤害最小的流产假象了。魏荷语当即欣然接受。
可夏如璎怎么也没想到,高妾媵和魏荷语居然会临阵倒戈。
按魏荷语的计划,她应当是明日才会出现来潮的情况,夏如璎在房间里等候着,前前后后地思量着这件事是否还有纰漏,可正在那时,魏荷语就带着高妾媵闯进了萧容的房间。
萧容关着禁闭,没有大帅的示意是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探望的。可魏荷语毕竟是夫人,加之肚子里还怀着小世子,侍卫们也没敢阻拦。
夏如璎的心悬了起来,却又说不上为何。魏荷语想除掉萧容,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高妾媵呢?
夏如璎并不知道萧容在宁国边境发生的事情,因此才会算漏了高妾媵和萧容之间的怨仇。
看着如今的局面,夏如璎的心不断地往下沉。扫视着慧心阁,之前王妾媵送来的五色梅和琉璃瓷都已经被悉数撤去了,那些本是她拿来对付王妾媵的筹码。如果那些还在,绝对比这墨汁中掺麝香的证据更加硬实,因为那五色梅的花蕊中添加了毒物,琉璃瓷中也加满了伤胎的香粉。
可那些都被魏荷语给处理掉了。
夏如璎深深敛眸,没想到魏荷语对萧容已经恨到了骨子里,竟会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除掉她。看着萧容无辜被冤,夏如璎心里愤恨难平,甚至不惜请求大帅彻查此事,心想着索性玉石俱焚,将魏荷语假孕的事一并抖出来得了。
可穆卿却似乎并不愿意彻查此事,这让夏如璎越来越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