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皇宫灯火煌煌,满堂朝臣沉浸在丝竹靡靡声中。
玄棣头戴珠翠黑介帻的通天冠,高坐龙椅。今夜他似乎兴致很高,喝得脸色酡红。
玄棣身侧坐着一个十岁有余的少年,身着明黄色蟒缎朝服,面色沉沉,不露悲喜。他便是当朝太子玄臻。
玄臻的身侧,坐着一个身着华丽的胭脂红绣凤纹大袖纱罗衫的女人,她发髻上缀满了的珠簪,明晃晃地,稍稍一动,就跟着抖个不停。她便是当朝皇后连茹雪,也就是太子玄臻的母后。
琴妃坐在另一侧,离玄棣更远一些。她穿着端庄的紫棠色牡丹纹大袖衫,脸色深沉,似乎并不高兴。
其余的嫔妃挨着琴妃依次坐落,皆是端庄恭谦。众朝臣携着家眷一一坐落,穆卿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这次,作为国相的公子胜并没有出席。因为他前去宁州处理重要事宜,未能及时赶回来。玄棣却也并不迁怒,反而夸赞公子胜劳苦功高。
众朝臣皆应和着玄棣,对公子胜一番夸赞。
魏荷语坐在穆卿身侧,脸上一直洋溢着合宜的笑容,不时与朝臣的家眷眼神交汇,对饮一杯。可穆卿却一直沉着脸,不停地往白玉杯里倒酒,一杯接一杯,闷闷地喝着。
正在这时,喝得微醺的玄棣突然站起身来,他长袖一挥,然后挨个儿地指向坐落着的朝臣,畅快地笑道:“今日太子诞辰,众爱卿可有为太子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
正在这时,兵部尚书立起身来,向着玄棣拜了一拜,笑道:“启禀皇上,微臣今日携犬子而来。就是为了送给太子殿下一份特别的礼物!”
玄棣更加来兴致了,兵部尚书还没有说是什么礼物,他就连声叫好。
兵部尚书所言的特别礼物。就是让他的长子耍一套拳法。
丝竹管弦顿时噤了声,宫宴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兵部尚书的长子落落大方地走到中央来。他也是个十余岁的少年,与太子玄臻年龄相仿。
他向着皇上和太子抱了抱拳,随即开始表演拳法。
玄棣看得兴致勃勃,脸上笑得更加开怀了。就连一直沉着脸不敢表现出悲喜之情的太子玄臻也跟着乐呵呵地咧开了嘴。看到精彩之处欲要为之鼓掌,却被一旁的母后瞪了一眼,玄臻只得再次敛住笑,正襟危坐。
琴妃的双眼一直剜着那耍拳的少年。似乎恨不得将他的手脚全都砍下来一般。
眼见着皇后的儿子已经稳坐了太子之位,琴妃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她的余光暗暗扫过玄臻,带着阴狠。
可是连玄棣都在叫好,众朝臣自然也不敢不给面子。纷纷夸赞这少年的拳法了得。
穆卿一边饮着酒一边淡淡地看着,脸上浮起一丝怅然却不失欣赏的笑。
因为那小少年卖力的样子,还真的像极了他当年。
耍拳完毕,兵部尚书连忙上前去,带着长子一同向玄棣和玄臻叩首。还不忘笑盈盈地说:“犬子与太子殿下素来交好,犬子自幼的志向,就是练好功夫,不求成为太子少保,只求能做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一同保护太子殿下。”
听到这儿,太子玄臻终于忍不住欣喜地咧开了嘴。
那耍拳的少年也偷偷抬起眼瞥了玄臻一眼,也跟着笑起来,纯真无邪的样子,好似一汪清水。
听闻兵部尚书自荐长子保护太子,皇后顿时乐了,对兵部尚书也客气了不少。可一旁的琴妃的脸色却更加阴煞了。
见兵部尚书如此得圣心,众朝臣也没歇着,纷纷使出七十二路绝活,让自己的爱子爱女前去表演以博得皇上赏识。男子吟诗,女子则弹琴作舞,整个宫廷宴会顿时更加热闹了。
穆卿依旧只是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们的表演,只是时不时溢出一丝慵懒的笑。
终于,玄棣还是将目光落到了穆卿的身上,“穆大帅别光顾着看啊,是否也为太子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听到这儿,穆卿轻笑着放下白玉杯,起身答道:“皇上明知道末将膝下无子,这不是在为难末将吗?”
穆卿这话一出,玄棣和皇后的脸色都沉了下来,整个宫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琴妃得逞地暗笑起来,似乎等着看好戏。
魏荷语见势不妙,只得起身来尴尬地笑了笑,解围地说道:“妾身无德,未能替大帅诞下小世子。皇上皇后若要怪罪,就怪罪妾身好了。”
魏荷语说得极其委屈,连皇后都有些动容。皇后也听说了穆大帅宠爱妾室,冷落正妻的传闻,魏荷语难以怀上世子,倒也是挺可怜的。
皇后不由得想到自己,她身为一国之后,却并不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个女子。当初眼看着琴妃的儿子就快要被立为太子了,皇后可谓是对着菩萨求了又求,拜了又拜,才终于得了一子。
因此看着魏荷语这般委屈地说着,皇后也甚为动容。
可不待皇后说出宽慰魏荷语的话语来,便见到定北将军魏嵘突然起身来,愤慨地说道:“皇上皇后明鉴,末将听闻魏夫人本已怀上了小世子,却偏偏遭了奸人所害,因此才没能保住。至于这个奸人,穆大帅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魏嵘三言两句,便将所以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穆卿身上。可穆卿只是烦闷地轻叱一声,并不理会魏嵘的叫嚣。
在座的朝臣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着这魏将军口中的奸人是谁。
魏嵘也不吊胃口,顿了顿,朗声说道:“害死魏夫人腹中胎儿的奸人,正是穆大帅上次带进宫来的那个小妾!”
众人听罢,一片哗然。就连皇后都露出愤慨神色来。
玄棣微醺地皱了皱眉,努力地回想着之前穆卿带进宫来的那个小妾。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因着在玄棣的印象中,穆卿只带过一位白衣胜雪,性情直率的女子进宫来,他实在是无法将那位女子与这奸人二字联系起来。
正在这时,萧将军突然仰天笑起来,在议论声中起身道:“魏将军,今日是太子殿下的诞辰,可不是让魏将军前来审理家事的。况且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那已经不再是魏将军的家事了,魏将军只需照料好自己的定北将军府即可。”
萧将军这话一说,众人皆轻声嗤笑起来,因为定北将军府前不久就出了一场闹剧。
府内的小妾因争宠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个小妾凶悍乖张,一不小心便将上前劝架的魏将军给抓伤了。魏将军因为这件事小半个月都不敢前来早朝,到现在脸上的疤痕都还没消散。
魏荷语听闻萧将军在一旁拆后台,故作委屈的脸上显露出不易察觉的阴狠之色。
而穆卿却依旧只是轻笑,好似他反而是个局外人了。
见着这局势有些尴尬,皇后不得不打圆场,笑着道:“萧将军说得有理,今日是太子的诞辰,还是别提那些不吉利的事儿了。穆大帅虽然没有特别的礼物,可穆大帅为太子送来了好大一颗夜明珠,太子喜欢得不得了呢!”
皇后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性地瞥了瞥玄臻。
玄臻立刻开口道:“母后说得极是。穆大帅一直是儿臣的榜样,儿臣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穆大帅一样,驰骋战场,为父皇稳固江山!”
玄臻这话一出,玄棣立刻仰天大笑。众朝臣也纷纷起身而拜,恭谦地说着朝拜之语。
萧将军轻蔑地瞥了魏嵘一眼,合宜地坐下来。魏嵘尴尬地抬眼张望一番,也只好退回去。
一波平息,穆卿略显慵懒地再次坐下来,在丝竹之声中继续喝酒。玄棣的兴致越来越好,越喝越高兴。
可正在这时,吴夏弓着身子快步走到穆卿的身侧,低声道:“大帅,属下有要事禀报。”
穆卿却连头都不肯回,低声答道:“容后再报,本帅今日没心情。”
吴夏并没有离去,而是继续道:“大帅,是府里出事了。”
穆卿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沉下脸,回过头去示意吴夏接着说。
得到允许的吴夏再压了压嗓门,说道:“钟翠阁起了火,孟少将已经赶回去了。好像……是萧媵侍的房间。”
穆卿全身一悸,手中的白玉杯倏然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声脆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包括坐在龙椅上的玄棣。
不过宫宴的丝竹之声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依旧靡靡绕绕。
玄棣脸色沉了沉,却也并不多言,微微示意,便有侍奉的小太监上前去为穆卿重新添置了一只更加精美的白玉杯。
魏荷语虽坐在穆卿身侧,可宫宴的席位之间都有一定间距,她微微侧脸,见着吴夏在对穆卿耳语,听不到吴夏究竟说了什么,只见穆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估摸着时辰,如果不出意外,就已经得手了。魏荷语眸子流转回来,暗暗地笑了。
可正在这时,穆卿突然起身离席,大步跨到中央对着玄棣单膝跪下。
魏荷语见状也立起身来,欠了欠身子,小碎步走到穆卿身侧,一同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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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卿一边饮着酒一边淡淡地看着,脸上浮起一丝怅然却不失欣赏的笑。
因为那小少年卖力的样子,还真的像极了他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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