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庄庄主窦龙光膝下有一对双生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品性却相差甚远。长子窦天情沉稳冷静,次子窦天逸玩世不恭。
当初消息传来,窦天情在大婚之日暴毙,可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说死的是窦天逸,而不是窦天情。
萧容身在大帅府,只能靠着打探得来消息,对窦家庄内真实的情况并不清楚。
她也曾疑惑过,可是一想到死的人不是窦天情,她就没再细想,只期盼着窦天情能好好活着就足矣。
可到了这时,她才知道,原来死的那个人,终究还是她的少庄主。
萧容没有如同第一次听到窦天情的死讯那般崩溃地哭喊,她也不敢,因为陆云霜还在附近。
她的唇颤了颤,最终开了口,说的却是:“不,你的演技不差,只是对我放松了警惕。”
窦天逸苦涩地沉了沉眸,“是吗?原来我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
萧容默默地听完窦天逸的解释,和她所想的一般无二。不知为何,萧容心里对窦天逸没有丝毫的责备怨恨。因为她听出来了,窦天逸语气中的沉重和无奈。
“我无心欺瞒世人,只是这世上希望他活着的人太多了。比如你,比如云霜,比如整个窦家庄……因此我必须代替他活下去,用我的余生。”窦天逸的声音淡淡地,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
“可这样太累了。”萧容轻声说,似规劝,似叹息。
窦天逸却恬淡地笑了起来。深深望向陆云霜的背影,“再累也不能说累。至少,我还能这样一直陪着她。”
萧容顿时想到自己,想到曾经她假装南宫容儿的那一段黑暗岁月。
她苦涩地抿抿唇:“其实在这一点上,我能理解你。我之前也曾代替别人而活,那个时候我很迷茫,很痛苦。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结果你猜怎么样?原来我是自己做了自己的替身,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你说好不好笑?”
窦天逸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萧容,却也不再多问这件事,只是苦笑着摊了摊手,“可是你看看我,我有可能是那种情况吗?”
萧容叹气,窦天逸所面临的情况的确是毫无希冀可言。想着陆云霜那样一口一个“天情”地叫着他,他却还要装着很乐意的样子。指不定真到了某一天,这世间就真的不会再有窦天逸了。
“我劝你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一切都告诉云霜姑娘吧,这样装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如果被他给识破了,反而更加说不清了。”萧容这样规劝着,也望向远处的陆云霜,不由得叹息。“陆云霜真幸福啊,被你们俩这样爱着。”
“她也真不幸啊,被我们俩这样骗着。”窦天逸说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陆云霜的背影。
那样的眼神,让萧容莫名地想到穆卿,曾经,他也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才是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
看着窦天逸,萧容心中忽然有些想要原谅穆卿之前所做的一切。她和穆卿之间有太多牵绊,也太多阻隔。如今天各一方,所有的牵绊和怨恨都放下了。
萧容以前最痛恨的就是穆卿对她食言,欺骗她。可如今一看,她似乎并不排斥欺骗,如果能一直被骗下去。
想到这儿,萧容畅然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那你就得让她做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美梦。”
窦天逸思索了一阵,最终反问道:“那你呢?你的梦呢?”
“我的梦……”萧容低声念着。最终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早就碎了。”
温热的风轻轻吹过,芦苇也跟着起伏。萧容告别了窦天逸和陆云霜,随后一路南下。
她必须要回窦家庄看一看。至少。前去那刻着窦天逸的墓地去上一炷香,为她的少庄主。
她之前出了灵栾城便一路北上,如今南下,必然还要再经过灵栾城。可萧容这次却并没有那般紧张,毕竟在穆卿的眼里,她已经死了两个月有余。若是真有了什么疑惑,他早就闹开了,不至于到现在都还相安无事。
因此萧容这次甚至没有考虑夜间赶路或者是易一下容什么的,一方面她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她赶着回到窦家庄。
但萧容怎么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天朗气清,风平浪静的灵栾城,会突然间冒出一大批侍卫和官兵来。
萧容下意识地想往小巷里面躲,可一眨眼间,就被围住了。
被押回大帅府的时候,天色正黄昏。
一开始,萧容的心里还带着几分侥幸,以为那些侍卫和官兵都不是穆卿的人,可后来押她的人出现了,她的心才完全地跌入谷底。
押她回去的人,正是少将周阳。
周阳平日里还喜欢打趣开玩笑,这次却什么也没说。萧容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便故作轻松地问周阳:“周少将,我这好不容易才死了,不知是哪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居然查出了那具尸体不是我。”
萧容早就盘算过,这大帅府内的女人,除了夏如璎,谁都巴不得她早点死,即便是知道了那尸体其实不是她,也绝不会站出来揭穿。而穆卿就更不可能了,如果穆卿是自己发觉,当初就不会给她逃出灵栾城的机会,更不可能由着她在外边儿逍遥两月之久。
周阳没有回答,也始终没有和萧容说一句话,但是萧容也隐隐地猜到了。
那个刺客都被烧成焦炭,能从焦尸上察觉出端倪的人,首先必然心思细腻,其次,就很可能是个医者。
萧容默然叹息,符合这些推断的,就属孟逍嫌疑最大。
可孟逍只是奉命行事。也实在无可厚非。
萧容谁也不怨恨,只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进了永华阁。押她回来的侍卫将她推到了书房门口,便悉数退下了。
萧容身上的包袱和鸳鸯剑被侍卫夺了去,她双手空空地立在书房门外,不敢离去,也不敢进去。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卿。
杵了好久,她终于放弃了挣扎,心想着不就是乱棍打死。然后扔进地下黑屋吗?如果穆卿真要用残酷的刑罚处死她,那她大不了撞到刀锋上,一了百了。
咬了咬牙,准备上前去,可她还没跨出一步,便觉一股杀气逼过来,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才没被击中。
再次抬眼,门已经开了。透过这扇被轰烂了的门,她再次瞧见了穆卿。
他依旧身披着墨黑色长袍,优雅地坐在一张浮雕云纹的红木太师椅上,太师椅正对着被轰开的门。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萧容,目光冷冽。
这样阴煞的气息让萧容害怕,她顿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直到穆卿开了口。
“容儿这身衣裳,是哪儿来的?”
他的声音低低地,辨不出悲喜,可是萧容知道,他一定已经怒不可遏,因为她穿着的,是他最忌讳的白衣。
萧容不敢说话,穆卿又再次开了口:“进来,把门关上。”
萧容这才迟疑地挪动了步子,她想着。穆卿还能这样平静地和她说话,那应该情况还没那么糟。
可萧容再次估摸错了穆卿的心思。她关上门,走到穆卿跟前,在心底思量着还该不该对他跪下的时候,他就突然站了起来。
萧容吓得心里一抖,微垂下头,不敢去看穆卿的脸。
“说,你都去了哪儿。见了谁。”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平静得让萧容害怕。
萧容默默地想着,究竟怎样回答才能使穆卿满意。可不待她得出结果,铁钳一般的手骨就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被迫着抬起头来,看到穆卿发红的双眼。这才知道,刚才的平静都是假象。
“你去见了窦天情,是不是?”他低吼着,手臂用力向前。将萧容直抵在一侧的花几上。
花几猛地晃了一下,轰然倒下,花几上的陶瓷花瓶也跟着落地,粉碎。
萧容干哑着嗓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穆卿这次力道很大,萧容本能地想去掰开他的手,但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她这样骗他,他又怎会放过她?横竖都是一死,何苦还要挣扎?
双手无力地垂下,准备任由着穆卿将她掐死的时候,他又松开了手。
萧容弓着身子干咳着,不待她缓过这口气,穆卿又紧拽住她的双肩,将她抵在墙面上。她被迫抬起头来,由于穆卿力道太猛,她的后脑勺撞在了又冷又硬的墙面上,顿时觉得双眼发花。
“说啊,是不是去见了你的少庄主!”他咬着牙追问。
被这样撞了一下之后,萧容反而清醒了,既然横竖都是死,又何苦再讨好他?她索性笑了起来,扯着干哑的嗓子说道:“没错,我就是去见了少庄主,那又怎样?”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穆卿发红的双眼似乎有泪水闪烁,他的瞳仁跳动着,愤怒,又无措。
“你……”
虽然他手上的力道已经足以将她的手臂都捏得发紫,但他口中却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背叛了我?”他的声音哽咽,眼神却是狠戾的。
萧容微仰起头,冷冷地瞥着他,似乎在欣赏着他的难过。她只是说见了窦天情,穆卿就会如此反应,那当初她被关在衣橱中现场听着他和魏荷语行夫妻之礼的时候,他又可曾想过她的难过?
他的双手捏着萧容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大,然后猛地向下一撕,便听得呲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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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心欺瞒世人,只是这世上希望他活着的人太多了。比如你,比如云霜,比如整个窦家庄……因此我必须代替他活下去,用我的余生。”窦天逸的声音淡淡地,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
“可这样太累了。”萧容轻声说,似规劝,似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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