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喊了一声,可穆卿依旧一动不动。公公有些急了。
萧容也急了。
因为穆卿正愤愤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上前去将圣旨抓过来砸在她的脸上。
萧容气闷地低下头,她知道穆卿会将这一切都怪罪在她的身上,虽然明知这根本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可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萧容倒是想看看穆卿究竟还能如何。圣旨已到,他不得不接,否则,就是大不敬。
不过如果进宫去做那个什么殿前侍女就能够摆脱穆卿对她的禁锢,那萧容倒很愿意一试。至少她可以不被整日困在他的大帅府内。
带着这样的想法,萧容凝住神,等待着穆卿做出抉择。
他终究是没敢抗旨,迟疑了一阵,伸出手接了旨。
萧容嘴角浮上一抹满意的笑。
“你还记不记得昨晚答应过本帅什么!”公公一走,穆卿就啪地一声击在案几上,愤怒地质问她。
萧容早就料到穆卿会如此,她恭敬地低下头,答道:“奴婢的确答允过大帅。可是大帅也看到了,今日情况突变,奴婢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如若大帅依旧不肯让奴婢进宫去,那奴婢即便是豁出这条性命,违抗圣旨,也绝不辜负大帅。”
萧容暗暗敛眸。她当然不会真的豁出性命去抗旨,但是她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平息穆卿的怒火,然后安心地进宫去。
可她还是太低估了穆卿。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讽刺地抽笑起来,“你说的是真心话?”
萧容怔了怔,点头。
“抬起头来看着本帅回答。你真的愿意抗旨,也不肯辜负本帅?”
这声音有些低压,萧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微微抬眼,果然迎上穆卿冰寒的双眼。
他分明就是不信的。
萧容暗自苦闷,不明白究竟要等到何时她才能瞒得过穆卿的眼睛。以至于无论她撒了多大的谎,穆卿都会信以为真。
看着她不回答。穆卿咬紧了牙。
良久的僵持之后,穆卿居然没再说什么,扬起袍子掠身而出。
看着他的背影,萧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说穆卿给她戴上的是一把沉重的枷锁,那么进宫去,说不准就会变成打开这枷锁的钥匙。
穆卿昨夜会那么烦闷紧张,就说明他已经开始害怕了。害怕她进宫。害怕她离开。因为这似乎真的会让他失去控制权。
无论有心无意,萧容总算为自己谋了一条出路。圣旨被接下以后,她的官服和佩刀就被送来了。
官服是庄重的暗青色,佩刀是一把精美的雁翎刀。轻便实用,又不失精巧秀气。绾上发髻,穿上官服,再配上雁翎刀,她顿时觉得浑身轻松无比。
巧如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萧媵侍,大帅他真的同意了吗?”
萧容得意地笑道:“这是圣旨,如今大帅虽然贵为上卿,但毕竟君臣有别,他不敢违抗皇上的。”
巧如点点头。却还是一脸忧色。
萧容没心思理会那些,只想着明日进宫去,她又可以光明正大地配着刀了。殿前侍女,听上去似乎还挺威风的。
可事实却与她所想的相差甚远。
她早早地穿好了官服,绾好了发髻,提着雁翎刀坐上了玄棣御赐的官轿。可进了宫才知道,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早朝的时候守在暗处,如若有刺客,就立刻冲出来护驾。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是威风凛凛地站在殿前,而是鬼鬼祟祟地躲在殿后……
早朝毕,皇帝回到御书房,就没她的事儿了,于是她又坐上那顶黑不溜秋的官轿,灰溜溜地回到大帅府去。
虽然这为官第一日让她觉得很无趣,很低落,但是她还是发现了一件异常的事情。那就是几乎不上早朝的穆卿,今日竟出现在了朝堂上,虽然他只是黑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一下轿,穆卿就施施然地从他面前走过,萧容连忙缩回轿中,想等着穆卿走远一些她再下轿。省得与他碰面而尴尬。
“萧大人,您这是……”
轿都落了,萧容探出了头,又缩了回去,这让轿夫为了难。
不过萧容反应了大半天,才知道他口中的“萧大人”是在叫她。
萧容瞅了瞅轿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官服,然后才缓缓地下了轿。她磨蹭着,磨蹭着,终于捱到穆卿走回了永华阁,才起身走进府去。
可刚一跨进去,就看见穆卿双拳紧握地立在里面,活像一尊雕塑。
萧容顿住脚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不明白穆卿究竟想怎么样,莫非是想把她堵在这里然后好好地欣赏一番她这身装扮?不过话说这样的装扮真不适合给穆卿看。
正在萧容左右为难的时候,前面的雕塑忽然又俘获了,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头也不回。
萧容顿在原地,确定穆卿真的走开了,她才起身回钟翠阁。
远远地便见着夏如璎和巧如立在门口。萧容轻声一笑,快步小跑过去。
“夏姐姐看我这一身官服怎么样?”萧容笑着,还落落大方地张开手臂转了一圈。
夏如璎只是抿嘴笑着,不多言。
可萧容分明看到她眼底藏着担忧。
其实萧容很想告诉夏如璎,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
萧容不愿看着夏如璎永远被困在大帅府里,她想找到那个董樊胜,然后将夏如璎送出去。
可她知道,这样的事谈何容易?尤其还是在夏如璎都不肯配合的前提下。
萧容本以为她的职责永远都只是守在殿后,静静地注视着整个朝堂的一举一动,再无其他。可这样的清闲日子没过上多久,她就被调走了。
后来才知道,是玄棣再三思量之后,决定将她调去做御前侍女。萧容一直在想着御前和殿前的区别。然后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所谓御前。就是随时随地都要跟在万岁爷身边,当然,她依旧是鬼鬼祟祟地藏着。屏风后。房梁上,都是她每日亲密接触的场所。
这样一来二去。连萧容都觉得自己隐匿身形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上次刺客出现将琴妃吓得不轻,听闻她在床上躺了躺了三天三夜,精气神儿才恢复过来。
而等她终于能下床的时候,萧容已经成了玄棣的御前侍女。琴妃虽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再问着玄棣要认义妹。因为萧容如今的身份,实在不适合被她一个娘娘来认作义妹。
不过这也刚好如了萧容的愿,比起那个义妹。她宁愿做御前带刀侍女。
也是在做了御前侍女她才知道,原来表面风光的北国如今也是忧患暗生。
以前北国被许多的邻里小国包围着,可谓是外患重生,玄棣登基之后。下令大肆讨伐,将邻里国家一一收服。是亡国奴的鲜血和亡国之辱成就了北国的锦绣江山,因此许多亡命天涯的剑客和幸存的没落贵族对玄棣就可谓是恨之入骨。
刺杀是免不了的。
据萧容的了解,大概是小半月一小刺,三个月一大刺。看来这些刺客倒还是挺勤奋的。
虽然没有一次得手。
萧容也思量过这个问题。之所以有这么多刺客,主要是当初玄棣在攻破别国城池的时候善后的工作做得实在太不好。
其实想要免除后患很简单,直接一举铲除就可以。可玄棣为了彰显他的大国风范,似乎并没有铲草除根。其实留着那些亡国的皇族后裔也并不是不可以,只要为他们加封进爵。做好安抚工作,便可以轻松消除许多怨怼情绪。
而玄棣却全都没有做。
他不杀,也不安抚,而是将他们发配到边远之城。
萧容乍一听,只觉得玄棣这个皇帝未免也太蠢了点儿。可后来又一想,不杀他们,让他们耻辱地活着,这似乎更加能满足一个胜利者的优越感。
萧容本不愿相信身为大国之君的玄棣是这样一个只顾一时之快而不计后果的帝王。可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刺客频频,玄棣显得很紧张。可是另一方面,他一闲下来就会前去探视那些被他关在死牢中的囚犯。
一开始萧容还以为玄棣是想前去感化这些死刑犯,以彰显皇恩浩荡。可后来才发现,她似乎想得太美好了。
玄棣每次前去死牢,都要沐浴焚香大半日。
本该时时守在玄棣身边的萧容这时候就得了空,只需在腾龙殿外来回巡视。
如今做了御前侍女,她留在大帅府的时间明显变少了。除了玄棣午休和夜晚就寝,她的目光几乎不能离开玄棣。
当然,也会有特殊的情形,就比如玄棣沐浴焚香。
整日都对着一张刻板沉闷的老脸,也的确是累,能得空在腾龙殿外休息一下倒也是件舒适的活儿。
不过即便是如此,萧容也不敢四处乱逛,她顶多就是飞身上树,不仅可以时时看着整个腾龙殿附近的动静,还可以小憩一阵。
瞥了瞥空旷的腾龙殿,外面虽都有侍卫把守,但萧容可不敢寄期望于他们。他们除了会拿刀,就没什么别的本事。
萧容也曾疑惑,她早就听闻八王爷府上有许多能人异士,随随便便一个打杂的兴许都身怀绝技。按理来说,玄棣大可以去向八王爷要一批精英守卫。到时候别说是几个刺客,就算是一支军队指不定他们都能撑得住,至少能给足玄棣逃跑的时间。
可玄棣并没有这么做,似乎也并不打算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