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袋土豆就这么往菜摊上去了,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来,也有不少闲得没事干的跟着一块过去了。离开的时候,池晔眼疾手快地拎起大妈搁在台子上的袋子,免得被旁人顺走了。
那菜摊的店员见这大妈又回来了,面上不太高兴,但这么多人围着看,她也不好拒绝,就拿起那袋子土豆放在电子秤上称了称。
结果,那秤上的数字停在了955g上,果真不到两斤。
大妈一看就恼了,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这把秤真的有问题!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连老太婆都要坑!”
那店员刚才就嫌她不耐烦,没想到又回来骂人,哪里肯忍:“你城里来的就了不起了?不讲道理随便骂人!我这把秤刚买的,不可能有问题!”
知道要是继续让这两人吵起来,可能吵到晚上都找不回逻辑了,店员的话还没说完,池晔一把插上去:“这秤确实有问题,这袋土豆刚才在水产那边称明明有两斤多。”
店员愣了愣,周围看戏的人中也有人顿了顿,只有那大妈没感觉哪里不对,继续骂人。
做生意的人,就算不那么精明,对算数总还是很敏感的。店员很快就回过味来,用更大的声音打断大妈嘴里的叨叨叨:“拿一斤土豆当九两来卖,我有病啊!不赚钱啦?!”
这一吼,让大部分稀里糊涂的人回过味来。是呀,如果这卖菜的秤真有问题,那也是店家亏本顾客得利,分明算是件好事。
大妈一懵了懵,趁着这个当儿,池晔抖了抖袖子,一颗土豆悄无声息地滚进了他手里提着的袋子蔬菜里。
他佯装不经意地将袋子提到菜堆上,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咦”了一声。
本来有些尴尬的气氛,被他这声轻呼打断。池晔见自己成了眼神聚焦点,有些歉意的看向身旁的大妈:“阿姨,你那袋子里的确少了个土豆,你看掉到菜里了。”
大家都看到那个躺在菜堆里的土豆,还有谁不明白的,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误会。
大妈仍然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还没等她说什么,这一直擅自行动的少年已经拿起了那个土豆,轻轻一掷,仍到了那台电子秤上。秤上的数字晃了晃,停在了1005g上。
他看了眼,幽幽道:“阿姨,这把秤没错,是那个卖虾的秤有问题。你刚才买了多少虾,你拿这秤称称看,肯定不到那个数。”
大妈还没说什么,那店员便抢着让人把虾袋子递过来给称了,一称结果才四百克多一点,她嗤笑一声:“大妈你买了一斤虾吧,这才八两。”
本来平静下来的人群又轰动了,不过这回,除了一些为店员抱不平的,大部分人都开始说那卖虾的没良心。被坑的大妈是个行动派,接过那袋虾就往水产那边去了,池晔自然是要跟上的,走之前也不忘带上大妈一楼的蔬菜袋子。
这大妈的吵架功夫非常了得,倒不是她句句有理,而是因为她挑唆能力好。刚才和池晔吵的时候因为无凭无据她处弱势所以占了下风,这回证据确凿,看客都帮着她,其中不乏许多也在这里买过虾的,自然为自己抱不平,于是气势便一边倒了。
双方刚刚吵起来,菜场的保安和一个穿着十分正式工作服的人就过来了,后边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顾菘蓝。
原来她和池晔分开之后,就跑上了菜场的二楼,不光是因为那里视野好,而且方便叫人。二楼有几间办公室,她一见水产那边吵起来了,便转身冲进一间写着什么经理的办公室,把里面这在看报纸的人吓了一跳。
她一脸着急的模样,语速飞快:“叔叔不好了,下面有人打起来,会不会杀人啊?”
这经理本来还想问清楚她是谁,结果听她这么着急的说什么“杀人”,又被吓了一跳,立马起身跑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一看果然水产那块异常热闹,怕会出事情,便匆匆忙忙下了楼叫上保安赶过去了。
这事情有人调节了便好解决了,不过本来是一家水产摊位涉嫌假秤欺诈,后来那老板不服气,陆陆续续供出了许多“奸商”,还说原本他不打算造假,但看到别人都这么干,不想自己吃亏所以才这么做的。
好事的大妈保持着她的理直气壮:“要么赔钱道歉,要么等着媒体来,曝光你们!”
“对的赔钱!”
“道歉!”
“曝光他们!”
那经理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便匆匆让人道了歉赔了钱,还信誓旦旦保重会加强管理,不回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了。
好说歹说才把解决了,大妈心里稍微舒坦了点,才想起来自己早上买的菜。她慌了慌神,却见那个菜袋子好好的躺在自己面前的台子上。至于那个挑起了整个事端的少年,她四处找了找,却怎么也不见了那个身影。
*
顾菘蓝跟着池晔不紧不慢地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心里九分畅快,还有一分是对那位无辜被牵扯到事情里的大妈的歉意。
她见池晔不说话,便上前一步与他并肩:“你怎么想到这么一出?”
池晔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我说灵光一现,你信吗?”
“那个大妈就是你的灵光?”顾菘蓝眨眨眼,“话说,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不这么麻烦要怎么做,直接找那个卖水产的大叔理论?”他微一挑眉,“你去?”
顾菘蓝嘴角一抽,扭过头去。她去当然不行,别说没那个嘴皮子,就连那个对峙的气场都没有。吵架这事儿还真不是人人都擅长的,泼妇也不是人人当得了的,刚刚这场戏能唱成功,那位大妈的功劳占了八成。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是那个主角儿。
“不过,为什么不直接就在水产那边吵起来,非要拐一个弯?”
这个才是顾菘蓝真正好奇的地方,他明明直接在水产那边帮忙拆穿就好了,却偏偏要冒险去偷土豆,万一被拆穿了,他岂不是……
“很多原因。”池晔淡淡一笑,“一来我不确定那里哪把秤是好的,如果周围的秤都是坏的,那么这件事就闹不起来。所以,只好用水产的秤称缺斤少两的土豆,如果比原来的重,那就算卖蔬菜的秤也不准,那也肯定比卖水产的要准一些。二来,人们听故事都喜欢荡气回肠,只有把事情搞曲折了,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这一出其实也算是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给大家提个醒,这菜场的秤可能会有问题。而且有了这个先例在先,以后在这方面吃了亏的人可能会尝试着出来反一反。有了这么一个小洞,死寂了很久的池塘水,想不流一流都难。
顾菘蓝还是担忧地看了看他:“那如果,那时候土豆称出来真不到两斤,你怎么办?”
“那也要等你说的那个‘如果’发生了再说。”他忽然弯起眉眼,笑得恣意,“不是结局还不错嘛。”
被那一笑晃了晃眼,顾菘蓝转头望向天边,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没想到你竟然胆子这么大。”
如今回想起来,顾菘蓝才觉得后怕的,她虽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人,但十六年来她过得还是很安分的,能不惹事尽量不惹事,更不用说去主动搞出这么一场事情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后果,还真想象不出来。
两人本来就是并肩走,顾菘蓝的话池晔自然听到了。本以为他会当做没听见,结果他脚步一顿,却是十分认真地回了一句:“如果刚才我是一个人,恐怕也不敢。”
顾菘蓝微怔:“嗯?”
池晔悠然一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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