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人到大牢提人,暗卫廖永挡在了顾琰身前。舒悫鹉琻因为之前出过胡汉林的事,所以顾琰对暗卫什么的有些不信任感。只是因为身在异国,又不会说西陵话,才不得不接受这么个人守在自己身旁。而且,怎么说皇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毒手节外生枝,所以在进大牢之前她连名字都没有多留心。还是一起落难,她才想起欧允吩咐他时是叫的这个名儿。
顾琰躲在廖永身后,有些莫名其妙,要提审她么?原本,欧允进来一趟,他们是换到了干净的二人间来的,气味好了许多。
因为廖永怎么都不肯让开,还告诉那些人顾琰又聋又哑,那些人便索性把他一起带走。之前他挡着,还把上前的两个狱卒摔翻在地,他们便给他添了手镣脚链,以免在太子跟前出意外。
这会儿,廖永被几个人按着,只能眼看着顾琰的下巴被太子两根手指轻佻地挑了起来,“也不过尔尔嘛。”收回手在下首奉上的毛巾上擦了擦,一脸的嫌弃。所以,即便廖永没有把话翻译出来,顾琰也明白了言下之意。
脸不怎么样,难道是床上功夫特别好?太子的眼神扫向顾琰身上。后者本有三寸不烂之舌,可此时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能任由身旁的宦官按住,让这个西陵太子肆意打量。
要不是因为乌家和王叔、王姐走得近,他本也不打算为难乌家人的。倒是没想到抓了个小小男宠,就把乌家父子急得不行了。现在还巴巴的在外头候着。当然,他们想登太子府的大门,候着是应该的。如今的这位太子,其实出身不好,母亲只是区区一个驯马师。所以大王子在的时候完全就没有他的出头之日。大王子天生神力,一直是军中悍将。他之前败给天朝鬼面小将,谁都没有想到。更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战死,让如今的太子捡了一个便宜。
太子因为这些过往,就有些急于让人信服。他现在动乌家是打算敲山震虎,让其他亲近大公主的人知道谁才是太子。至于那刺客的一通话,也不无疑窦。因此,才没让欧允把人给保出去。原本也没想到有如此奇效的。
其实这位太子不是草包,朝中的人不服他,大多是因为出身太低以及大公主从中作祟的缘故。既然顾琰对乌家小公子十分重要,乌家老爷子又对小儿子格外上心。这样子看起来,这小男宠也不完全是以色惑人之辈,而且还又聋又哑。他断定,此人应当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一念至此,他对顾琰道态度便改了。比了个手势,身旁的宦官便将她松开了。顾琰疑惑的动了动酸麻的手脚,把西陵太子望着。
西陵太子想起她既聋且哑,一时只得道:“将那名侍卫的手镣脚链去了吧。”
手脚得到自由,廖永抱拳道了声谢,然后就当起了翻译。至于顾琰为什么听得懂天朝话,他们对外一直说的是她懂唇语。只是刚到西陵,所以还看不懂西陵话。
哦,懂唇语,这倒是个长处。一个又聋又哑的人,能不放弃自己,这个态度首先就不错。他看顾琰稍微顺眼了一些。
顾琰在他考量的目光下很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你还会些什么?”
廖永直接替顾琰答了,“颜公子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原来如此,那对自己就没什么用处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过,西陵太子出于对残而不废者的尊敬,待顾琰比之前客气多了。他本意只是晾一晾外头的乌家父子这才纡尊降贵和他们说话。见顾琰这里没有什么可挖掘的,便让人把等得跟热锅上蚂蚁一般的乌庄主和欧允请了进来。
欧允从来没有吃过谁的闭门羹,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进去看到顾琰就在厅堂里,安然无恙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这一看,西陵太子便看出欧允对顾琰的在意来。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深些,难道除了会做生意还有旁的能耐?不过,他之前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好奇一问,这会儿正主儿来了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欧允不得已跟着乌庄主给西陵太子见礼,好在对方也没有倨傲到让他们真跪下去。只将手放在胸口行了个西陵常见的下见上的礼就是了。
太子待乌庄主颇为客气,赐了座又让上茶。顾琰便站到欧允身后,乌庄主看太子这份礼遇知道有正事要说。于是示意他们二人告辞离去。他们乐得自在,便向太子告退。后者允了,并让人送了一块玉玦给顾琰压惊。
顾琰心想,她这是第二遭坐冤狱了。不过好在都很快就出来,还得了赔偿。至于这里头的弯弯拐拐,方才太子对乌庄主的态度,她也就琢磨出一二了。太子想收服乌家呗,他倒是好眼光。只不过乌庄主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注定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欧允便领了顾琰上街逛去,夜市虽然热闹,但还是白天的街道更有意思。今日街上扫了雪,露出青石板来。天上也有太阳,走在街上很是舒服。顾琰简直是报复性的购物,没一会儿何山廖永几个都没人的手是空着的了。
顾琰发现了有点儿不好意思,欧允把手摊开,“没事儿,还有我的两只手呢。”他对于把顾琰搁在客栈也有些内疚,尤其今天她纯是遭了池鱼之殃。只要她这会儿觉得舒坦,那怎么都行。至于花银子,那他就更不在乎了。肯花他的银子是好事儿啊,花多少都没问题。
顾琰比了个手势,要吃饭。不过之前那间客栈的招牌菜她已经轮着吃了个遍,瞧着旁边也有一家大酒楼,便指了指。欧允自然什么都顺着她,一行六人便进了酒楼。顾琰便如常,和廖永合作着点了一大桌子菜。她都不用做手势,廖永便知道尽着招牌菜、好菜点就是了。
等菜的当口,顾琰拿出西陵太子赠的玉玦打量,觉得屋里看不真切,又走到窗口去看。欧允便跟了过去,心道什么好东西,让她这么喜欢。
他们二人都不在跟前,何山便指着廖永轻道:“你小子这差当得可是正舒坦!”
廖永脸上一僵,今日顾姑娘都进大牢了,亏得小爷没有怪罪下来。如今首领这么说他简直无地自容,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倒是一贯严苛的欧允走过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这儿不是咱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就是我,想进太子府也侯了一个时辰呢。”
顾琰更是道:“既然闭门家中做,都会祸从天上来。不如我以后也这么出来走动吧。”她两眼眨巴眨巴看着欧允。他们就这几个人,如果这西陵的权贵要动顾琰,那是怎么都避不开的。
欧允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顾琰正要出声,就见他竖起了手掌。这是有人靠近,让她不要出声的意思。顾琰赶紧又变回了‘小哑巴’。
跟着小二进来的却是乌庄主和随从,正好一大桌菜上来了,便索性一起在这里用了饭。将军府不便说话,他便一起到了欧允落脚的客栈。旁人看来,也只是做爹的担心儿子,尤其是今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这是要过去叮嘱几句。
回到住处,何山安排了人守着门户,以便里面说话。
乌庄主道:“小爷,西陵太子有意拉拢乌家。他是真正懂马的人啊,也许是受其母影响。他对乌家马场的战马评价相当的高。属下和他说了一阵,从养马说开去,觉得此人倒真不是庸才。过去那些年怕是一直在韬光养晦。大公主这回搞不好真的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欧允挑眉,“你是说西陵大王子是大公主下的手?”那倒是条汉子,死了他也惋惜了一阵的。如果是死于战事也罢了,如果是因为夺位之争是在阴谋诡计下,未免可惜了一些。
“十之**,如今西陵太子其实倒不太可能出事,因为这么短时间两个兄弟接连出事,谁都能知道是她做的了。西陵太子去军中,看来不是为了避祸。他见事明白,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到。”
“那就是为了军权,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到之后,同我们打了几仗,挺有章法,整个人不急不躁的。而且他压住了西陵军中急于给大王子报仇的群情激奋。这么说来,此人倒真是个劲敌。无论是军事上,还是理政上。也罢,让他们兄妹相争去吧。”
顾琰插了一句嘴,“计划不改?”如果凝然公主真的跟了这个太子哥哥,那王后可就彻底站到太子这边了。庶子家女婿,更靠得住了不是。
乌庄主看她一眼,见欧允和何山等人都没有觉得诧异,愈发觉出她在欧允心头的地位。今早的事,他就觉出了几分,现在更加确认。她并不是小爷随随便便带在身边的女人。看这架势,颇有几分皇上当年对云夫人的上心。好在看她这副模样,应该是还不曾嫁人,小爷不至于重蹈覆辙。
欧允想了想,“就是我们不推波助澜,如果这人真的厉害,肯定也会千方百计拉拢凝然公主。我们不动手,他的做法想必就是要把凝然公主和我送作堆,满足她的心愿。甚至,真把我弄过来当上门女婿。”
乌庄主笑道:“这后头一条肯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前一条也不可能。”欧允斩钉截铁道,顿了一下接着说:“所以,计划不改。不过,让人给西陵太子透个风儿,由他自己去进行,咱们暗地里帮衬一把就是了。如果凝然公主认为是这位王兄害她,他们夫妻就不可能同心。这样大公主也更有争的余地。”
“嗯。只是小爷,要弄走废太子,恐怕真的是很难。”乌庄主皱着眉头。
欧允笑道了:“这件事,如果西陵太子真心想休战,他会成为咱们的帮手。”弄走了给大公主出谋划策的天朝废太子,这就是断了她的臂膀,西陵太子肯定很乐于干这件事。
顾琰想了想,“如果西陵太子真这么厉害,他真心休战倒好。要是休养生息几年又扰边,岂不是比现在还难对付?”
欧允点头,“是啊,也不能让他的太子之位太稳当了。”
乌庄主看顾琰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眼光。忽然想起何山同他说起过,这位顾姑娘,是顾家最像顾大姑的一个晚辈。如此想来,倒也不稀奇了。当年皇上年幼登基,顾大姑跟在垂帘的太后身边,那可是相当受看重啊。只是,小爷是不涉足储位之争的,有这么一个有参政意愿的妻子,合适么?
他不知道,这趟出来顾琰完全没把自己定位为家属,所以,有什么想法便直接说了。这会儿看到乌庄主诧异的瞥了自己一眼,这才想到,这儿还有个乌庄主呢。她似乎不该多话。再看欧允,他已经在出神了,显然是在想着今日见到的这位被乌庄主评价很高的西陵太子。
“乌庄主,三日内将这位新太子的资料详详细细的收集齐了送来。”
“是。”
乌庄主领命而去,他是整个西陵所有细作的头目,回去就立马组织了人手查找、收集。因为之前也有一些,所以再添补一些就好。不过,就是添补的这些最重要了。因为之前,他们也根本没有重视过这位驯马师的儿子。他刚当上太子没几日,似乎也不需要增补太多。但小爷给了三日,不就是要他们挖深一些么。总得找到为什么之前众人都忽视,而这人其实很有些斤两的缘故吧。一直韬光养晦,直到大公主干掉大皇子,要推他做傀儡他才逐渐露了庐山真面目。如果是这样,这人好沉得住气啊。
顾琰回去后继续她的识字大业,平日在客栈,欧允何山都是将就她说天朝话,她的语言环境没了。所以想想,既然已经露了面,如果出去走动走动。来一趟,也增长点见识嘛。至于乌庄主怎么想她,她不在意。反正她也就是躬逢其会,这才出声的。她要真有干政的心思,干嘛同欧允这个完全无心储位的人走得近啊。她一早谋求给晋王当摇钱树、女谋士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欧允依然跟着乌庄主出门,反正他就是来‘钻营门路’的嘛。顾琰估着,他如今会往西陵太子那里钻营。
至于乌家的女眷,顾琰本没有机会再见面的。毕竟,乌大嫂和乌小妹对她都不欢迎嘛。却没想到今日闲逛居然在大街上巧遇了乌夫人和乌大嫂。她们是出来给乌小姐置办嫁妆的,还有意置办个院子。在乌大嫂娘家算是借住,如今安顿好了便要打主意搬出来。乌家女总不可能在外人家里出嫁。而且,借住时间长了本就不妥。
据说,乌家此时上京,可谓是左右逢源。大公主和太子那里都敞开了大门,乌家两个儿子都有从政的意思。为此,乌大嫂对公公总是带小叔子到处走动,银子撒得跟水一样还颇有意见。她家是有门路,但做公爹的也不能只爱小儿子,不管大儿子了啊。因着这些事儿,所以乌家要在京城置办宅子也是情理之中。婚期在明年二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安排。但时间也有些赶了,尤其很快要过年,最好在年前把房子的事定下来。所以这两婆媳对事情还是很上心的。
既然是遇上了,顾琰便弯腰行了一礼。如今,托太子的福,她这个‘男宠’在京城也近乎是人尽皆知了。那日乌庄主和欧允可是在太子府门前侯了许久。哼,先给个下马威,然后再礼遇,典型的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乌大嫂看到廖永手上大包小包的微微蹙了眉头,老爷子在小儿子身上也太舍得花银子了。这么个小男宠吃穿主用,竟是比她这个正头大奶奶还强。也是,反正他也生不了孩子,不趁着年轻多捞些银子还图个什么。嘴角便露出了一丝鄙夷来。
她心头的想法顾琰也好,乌夫人也好,都是一看就知。只想着这是个可怜的用乌家用作烟雾弹的女人,都没有多想。这一次,如果欧允的事情办完,是要带着乌家人一起回返的。如果事情办砸了,乌家人大概也会变成献祭的牺牲。总之不管怎样,乌大嫂都可怜。成了她不是抛父别母,就是要抛
夫弃子。不成,她家最多保得住她一个,却保不住她的儿女。
乌夫人有些僵硬,面上露出冷淡,“哦,是你啊。”
然后,乌夫人就带着乌大嫂去看宅子去了,没有再理会顾琰,看都没有多看她一样。
顾琰心道,这位绝对是影后级别的,把一个母亲面对儿子‘男宠’是复杂的心态都用表情、肢体语言表现了出来。就这一句话,就把心头那个复杂都表达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