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之是被武功极高之人一掌重伤,震裂了肺腑而使淤血堵塞在经脉之中,胸口的经脉闭塞令他血液难以通畅全身,长此以往必会断绝生机。因此云清认为此症应在外敷活血化瘀之物,内补中虚,再由他用金针梳理经脉,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需要一内力深厚之人助其打通淤血。
云清虽然能对病情做出诊断,但身体之内的经脉本就四通八达且复杂至极,所以他不能估算行脉的时间和达成的效果,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再强调运功之人的内里要深厚,好在有宁王相助。
“宁王殿下,记得内里运行要与我行针的方向一致,皆是自中庭向上,需缓慢而渐引,直至淤血逼出。”他嘱咐道。
宁攸飏点头,表示了解。
一般遇此情况,大多数医者为了保住病人的性命,多采用保守之法用银针将淤血逼向四周,待日后病人身体慢慢将淤血吸收。殊不知此法虽然能够保住性命,但却后患无穷,那些未被吸收的淤血可能会在日后麻痹四肢,形成冰冻三尺之重症。
如今云清之法乃自下而上以外力直接逼出淤血,务求不留后症,但也万分凶险。
云清用了三炷香的时间用‘血府逐瘀膏’外敷,接着沈意之被扶起,在中庭穴和檀中穴各施了一针,宁攸飏则手掌横于沈意之背后,运内力从至阳穴到灵台穴缓缓行进。
可是并不顺利,因为宁攸飏忽然感到了气血凝滞之感,他的内里受到阻塞,不能通行,于是赶紧对云清道“二殿下且慢,神道穴处阻滞难行,先不要施针。”
云清闻言一凛,解释道“这里是沈尚书受伤最重的地方,宁王不要着急,试着慢慢疏导。”
宁攸飏听后缓缓闭上眼,摒去一切干扰只专注在沈意之的伤势上......发现他胸口、也就是神道穴的地方重伤之后,经脉极其紊乱,那感觉就好比遭受天灾之后的村庄,只剩下断壁残垣难以接续,无论他注入多少内力进去都如石沉大海。
宁攸飏皱了皱眉,右掌依旧停留在神道穴上,左手双指并拢,以指法从神道穴向上上输入极少内力,意在保护经脉的同时进行疏导,他知道沈意之此刻的伤势经不起内力横冲直撞。
因此,他将力道拿捏得十分小心,这力量就像十万大军的先锋阵营,只为探路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苏子臻和云清虽然不懂武学,但也知道这样极费心神,只见宁攸飏的脸渐渐白下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呼吸声也变得显而易闻。
左手双指反复疏导数次之后,宁攸飏终于感觉到了淤血上行、经脉波动之感,心中一喜,知道原本沉重如死海的伤势有了松动的痕迹。
宁攸飏张口,声音带着粗重的呼吸声“二殿下,烦请......施针...”这一句简单的话显得十分吃力。
云清早就等待着这一刻,得到宁攸飏的示意,不再多言,手指飞快起落,将金针准确无误地没入沈意之玉檀、紫宫、华盖等几处大穴。
几针下去,宁攸飏艰难的抬起右手,随着云清的针法而动,将力道控制的近乎完美。
沈意之白至发灰的脸色开始恢复一些血色,有深黑色的淤血自他唇角不断溢出,落在白色的中衣上,仿若妖异的墨花。
宁攸飏缓缓收回左手,单以右掌逼出淤血,并按照云清的要求在沈意之几处大穴内行完一周,为的是确保所有经脉畅通无阻。
紧闭的睫毛微颤,宁攸飏已经耗费了太多心神和气力,冷汗顺着他脸颊滴落,以致于右手微微颤抖有些难以为继,可是这最后的一步仍旧很关键。
苏子臻紧抿双唇,紧张到连呼吸都放得十分轻缓,只见那边云清收手,也在紧张地看着宁攸飏,身为医者他当然知道源源不断的耗损内力对丹田是如何煎熬。
那就譬如烈火燎原,冰冻十丈,所有的精、气、力都在快速耗尽,那是东风一过花骤落,蜡炬成灰泪已干。
宁攸飏的衣襟被汗水浸湿,额间的发全部黏在脸上,一贯宁静如画中镜湖的眉目紧紧蹙起......他过了许久才垂下右手,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微阖起被汗水浸湿的左眼,显得有些狼狈。
他无力抬手,只用低哑的嗓音对云清说道“二殿下可为沈尚书诊脉,料想应无碍。”
上前查看了一下沈意之的情况,云清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对他们道“沈尚书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已无性命无忧,日后好好调理便可。”
本来紧绷着心弦,在听他确诊之后,苏子臻的心才算是完全放下,于是提起前襟,对着一动未动的宁攸飏深深伏拜下去,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臣替沈尚书,替广陵殿下谢过宁王,此大恩我苏氏一族必当铭感五内。”
宁攸飏起的有些急,身形晃了一下,还好云清及时扶住,他道“明芳不必如此,意之的命我本就该救,何况这也是舒儿的愿望。”他示意苏子臻请起,然后对云清提醒道“想必沈太傅已经等候多时,就请二殿下告知吧。”
云清应承下来,去偏厅找沈牧丞,宁攸飏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没有多留便和苏子臻离去,天快亮了,若清晨被府中下人或是太医看到自己不好,再来他也怕沈牧丞对他拜谢,怎么说也是恩师,如此太过尴尬。
所以当沈牧丞走进屋中的时候,他们二人已经离开,里面只有尚在昏迷的沈意之和一缕药香......
回府的马车上,苏子臻终于有心思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理清楚,于是问道“宁王殿下继位不久,理应留在宁国处理朝堂政务,为何会来楚国?”
宁攸飏靠在马车中,显得十分疲惫,他身上的汗水吹着晚风,一片沁凉,于是不自觉地咳了几声,道“之前舒儿曾让我查韩延宗被人陷害之事,如今有了眉目,况且我刚一继位,那帮大臣就开始催着我来楚国了。”
片刻的安静,苏子臻问道“宁王殿下到豫安之后真的先给王上递了帖子?”
宁攸飏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于是带着一丝清风浅笑,眉宇皆淡“楚宫里的那位处事太过,令楚王不能忍,而我又是为韩延宗之事而来,楚王应该是愿意的。”
“原来如此,只是殿下来的有些不是时候……”苏子臻明白他是受云舒所托,但仍然有些无奈,莫说他正因陈连之事被百官弹劾,就连沈意之也重伤难愈。
宁攸飏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明芳莫急,朝中还有楚王和方丞相,再说舒儿她很快就回来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