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唐三阳耳中忽然传来了无数鸣叫之声。
其音袅袅,不绝于耳,仿佛带着无尽的骄傲与辉煌,眼前尽是一片翱翔万里的金黄翎羽。
天赋神通第一次在唐三阳的身上开启,仿佛是推开了尘封多年的门,灰尘一下子消散,阳光铺满了大地,将门内的景物照的清清楚楚。
唐三阳双目一凝,淡笑了一声,微微荡了荡衣袖,彻底切断了秋无伤和龙渊剑的联系。
“五……五色神光。”殷恨声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无比奇妙的五色神光。他的眼光终于落在了唐三阳妖异的样貌上,再看看唐三阳背后的白色尾羽,顿时明白了什么。只是有些风中凌乱、神情恍惚。
打败自己的剑修道友原来是个妖修,这没有什么。
打败自己的妖修是只孔雀,这也没有什么。
可是打败自己的不但是只孔雀,还是一个能够刷走剑修本元元剑的孔雀,就比较离奇了。
孔雀族虽然极少在外面露面,或者说露面了也没有人认识。但是五色神光作为上古就名声在外的天赋神通,还是不少人知道的。如今的孔雀族,能够使用五色神光的不超过二十之数。但是,殷恨声绝对没有收到过还有孔雀能够刷走剑修的剑的!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这只刷走剑修剑的孔雀,本身也是个剑修!
这真是……没法愉快的当个剑修了。
秋无伤似乎也被被五色神光给惊住了。
“白子?”
如今孔雀族里应该已经没有能够使用完全的五色神光的孔雀了。而剑修之剑,对应的乃是五色神光中的白色。而白孔雀白子,一千只孔雀里也不一定有一个。如今孔雀族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白孔雀早已经是消失的名词。可是如今,白孔雀却明明白白的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还能够跨级将他的龙渊刷走?
秋无伤眼中的火焰狠狠跳动了一番,瞬息到了唐三阳跟前,并指一点,空手朝着唐三阳攻击了过去。
唐三阳眼神一动,反手一劈,龙渊剑对着秋无伤就削了过去,秋无伤一惊,后退两步,躲开了龙渊剑的剑气。唐三阳又一转手,剑光一荡,又是一剑对着秋无伤劈了过去。
秋无伤目光凌厉了起来,神情也显得有些狰狞,伸出右手,忽而一抓,将龙渊剑彻底握在手中。
唐三阳想要将剑抽回,却发现龙渊剑丝毫不动。
忽然,剑身周围忽然起了一道白光,绕着剑身盘旋。秋无伤下意识的脱开手,龙渊随即一闪,在远处显出了人形。
“主人,您如今心魔入体,还请住手。”龙渊剑此刻脱离了秋无伤的掌握,已经恢复了本身的灵智。
“回来。”秋无伤负手而立,微微皱眉道。
龙渊和秋无伤七八分相似的脸上闪过一阵艰难之色,他眼光尖的很,很快就发现了在秋无伤背后几乎没有了声息的乔争。失去心智之时的记忆很快回来,龙渊身体一抖,完全没有想过乔争胸口的伤会是自己造成?更加没有想到,主人会没有任何反应的突然就转化为了心魔形态!
明明主人之前还是清醒的,甚至和他说起了很多东西。
“你也要离开我?”秋无伤的声音严厉了起来。被他空洞的双眼扫过,饶是殷恨声对秋无伤崇拜不已也不免有些背后发冷。
龙渊摇摇头,却是什么话都不说。
“好,好得很!”秋无伤低声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没有龙渊剑,就可以伤的了我?”他袖袍一抖,身体化为一道剑芒,在两人一剑周围迅速扫过。
唐三阳刚收回尾羽,只觉眼前一亮,随后便发现自己手上已经为剑芒所伤,一块块血肉掉落,几乎可以看得见自己的白骨。而这伤口之中还有秋无伤的剑气残留,阻挡了修士自身的回复,竟是血流不止?
他们没有任何防备就被秋无伤所伤,哪怕他开启了孔雀族的五色神光天赋,也完全没有挽回多少优势来!秋无伤,早已经到了以身化剑的地步。
有剑,无剑,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趁手不趁手的选择而已。
而殷恨声也同样捂住自己的右手,几乎拿不稳自己的剑。同样是深可见骨,同样的血流不止。
两人的伤口都同样的位置,深浅也是同样。
而龙渊被这剑芒一击,顿时一道轰鸣声响起,身体都有些闪动起来。
“主人!”龙渊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看着那道剑芒重新变成秋无伤的模样,连发丝都没有半点混乱。
“我已经不再需要本命元剑。”秋无伤眼神闪动,傲然的看着龙渊,“你这声主人,我受不起。”
“主人。”龙渊脸色白了白,嘶哑着喉咙说道,“主人,您好好看看,乔惊羽的血没有引起阵法反应,他不是那个引魂之人。”
龙渊这句话一出,顿时唐三阳和秋无伤都有些愣住了。
唐三阳看向乔争,乔争胸口的血还在缓慢留着,只是速度慢了不少,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变化,自然也没有什么阵法反应。
秋无伤呆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阵法,一动不动。
龙渊转头同唐三阳叮咛了两句,唐三阳心神领会,立刻瞬移到了乔争身边,迅速在乔争口里塞了颗丹药,用真元堵住乔争胸口的洞,勉强遏制住了伤势。只是乔争的气息还是微弱的几乎于无,唐三阳脸色气的发白,却没有任何办法。
“阿争,阿争。”
唐三阳搂住乔争,他手上的血和乔争身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将唐三阳身上的白底红袍几乎染成了纯红色。唐三阳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的喊着乔争的名字,希望阿争不要彻底没有了反应才好。
“怎么会……没有反应?”秋无伤吼道,“不可能没有反应!”
“乔惊羽没有继承无争天君的道统,几百年不见人,因果关系能有多重呢?或许他有了什么机遇,切断了因果。”龙渊缓慢说道,一字一顿到道,“主人,您忘记当初说过的话了么?”
“您说你是不灭剑体,您会自己当那个引魂之人。”
“您说,若是哪一天为心魔控制,就让我提醒你。”
“您说过,您不会让无争天君再失望。”
龙渊每说一句话,秋无伤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啊——!”
秋无伤突然仰天大吼,身上的气息忽强忽弱,朝着四周不断的释放着剑气。
唐三阳和殷恨声不得不支撑起防御来,分出心神观察秋无伤的动静。
只见秋无伤的左眼不断闪动,苍白的火焰从眼中慢慢溢出,传出细小的燃烧的声音,砰的一声,恢复成正常人模样,看上去多了两分温情。只是另一只眼依旧还是那幽暗模样,显得更加阴冷,两相一对比,更是显得极为不和谐。
“秋!无!伤!”心魔控制着右手,立刻朝着左眼挖去,眼看见便要掏出眼珠,右手仿佛受到什么指示一般,在最后时间硬生生停了下来。
唐三阳和殷恨声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顿时觉得有些惊喜。
莫非……莫非现在,秋无伤的神智有些清醒过来了不成?
“主人!”龙渊脸上一喜,那欣喜的语气直接肯定了唐三阳和殷恨声的猜测。
在最后关头,秋无伤居然分出了一抹清醒的神智出来,柳暗花明,怎么会不让人惊喜?
“龙渊,你说的不错。”秋无伤点点头笑道。
“哪里不错了?”下一刻,心魔将停下的手改为捂,遮住了左眼,恶声恶气的质问道,“一个欺师灭祖的小子,死了也活该!居然切断了和端华的因果,我该让他形神俱灭才是。”
心魔又气又怒,哪里还想不到自己是被秋无伤给坑了?恐怕秋无伤早前就察觉自己的存在,特意和龙渊剑灵做了吩咐,一旦说出了特定的话语,就能唤醒仅存的神智,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只有秋无伤最了解秋无伤,自然也知道什么话才能将他拉回来!
心魔冷笑一声,怎么可能简单让秋无伤如意?他一手捂住眼,声音里饱含质问,“若不是乔惊羽主动切断了和端华的因果,他的血怎么会对阵法没有反应?秋无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还想要和我争夺这身体不成?!”
“你才不是主人!”龙渊剑怒道。
“闭嘴。”心魔并指一划,剑光对着龙渊剑冲去。
龙渊既惊又气,赶紧挪开了身体,免得被心魔的剑法击中,虽然他不承认这个心魔是他的主人,但是他用的还是主人的身体,被主人的剑光击中,恐怕他连这人形都无法保持!
“唐道友,你好歹也治疗一下自己的伤势。”殷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唐三阳和乔争的面前,看看流血不止的这样,再看看昏迷不醒的那个,简直头疼。
“死不了。”唐三阳咬咬牙,继续给乔争喂丹药。他手里不是没有更加见效的丹药,但是绝对不适合如今的阿争吃。现在的乔争命悬一线,连凡人也不如,要是贸然吃多了丹药,恐怕下一刻就会没有了声息。在这种情况下,唐三阳哪里还能顾得了自己的手?
“阿争已经为聂端华送过一次命了。难道一份因果还能偿两次!”唐三阳眼眶有些泛红,要是他当时坚持跟着阿争过来,或者多学一下治疗的法术,此刻也不会被动到这种地步?阿争以前和他说过,自己是重生之人。在前世,乔争已经为了聂端华送过一次命,早就偿还了师徒因果。如今他的血哪里还会对着阵法起反应?秋无伤自己心魔入体,害的却是无辜的师徒二人,何其可恶!
殷恨声在一旁,只好自己一边治疗自己,顺便给唐三阳也治疗一下。不过唐三阳这话,他还是有些听不明白。不过意思他懂了,就是乔争师弟如今这个模样完全就是冤枉,恐怕就算血流干净了也不可能为聂端华引魂就是了。
“龙渊,过来,我自己给端华引魂。”秋无伤捂住左眼的手仿佛被什么撕扯一般,朝着龙渊招手说道。此刻秋无伤一半的脸显得十分冷漠,另一半的脸则是狰狞,两个神智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龙渊稍微靠前一步,便有一道剑光对着他冲了过来,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光凭秋无伤自己的意志,是不可能将心魔驱逐出体外的。龙渊所求的,不过是主人暂时占据上风,保持清醒,找个地方将自己关起来。
“秋无伤,你急什么呢?就算你再否认,你也不得不承认我就是你的事实。”心魔狰狞道,“就算聂端华再活过来,你也不可能摆脱的了我。若不是你嫉妒聂端华,又怎么会被我占据上风?”
唐三阳和殷恨声一旁听着这心魔的话语,脸上已经不能简单用惊讶形容了?
嫉妒聂端华?!
剑道第一人秋无伤会嫉妒一个医修,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然而在此时此刻,这样荒谬的话却没有人敢去质疑。
“是,我嫉妒端华。”秋无伤哀伤的看着远处躺着的聂端华,低声咆哮,“我嫉妒他的修行速度,我知道他一直压抑着修为是为了等我。可是我更加害怕,害怕自己寿元将近,根本陪不了他!”
说完秋无伤将捂住左眼的手硬生生扯了下来,“区区心魔,你怎么会懂?!”
你怎么会懂我当时的绝望?!道侣不日飞升,而自己却寿元将近,他以前的一切都仿佛是个笑话,他这一生,都不为这个世界的天道承认,和天道钟爱的医修,根本是两个极端!
我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八荒十地大逍遥真经》上,在端华隐约察觉不对劲之时,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一时被心魔占据了上风,等到再度醒来,端华却生死不知!
亲手将道侣炼制成法宝,独自度过那么多年,其中艰辛,一个心魔怎么会懂?
秋无伤向前前进了几步,一瞬间到达了聂端华身前,伸出手慢慢在聂端华的脸上描绘,“端华当年一直等我不肯到达渡劫期,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什么都知道。”
心魔转头看着紧抱着乔争的唐三阳,那半张狰狞的脸显得更加扭曲,“既然你什么都懂,就应该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看见惊羽的道侣,难道不会生气么?”
“你一定会生气的。”心魔阴测测的说道,“哈哈,难道不应该生气么,不应该怨恨么?!同样是剑修大陆的人,你花了几百年才划破虚空而来,若不是身负不灭剑体,根本抵挡不了空间风暴,也到达不了天元大世界。他明显没有到达划破虚空的地步,道统烙印也不够深,甚至有了天元大世界的妖兽身体,日后大道可期,哪里像你,只能努力磨合两个世界的剑道,白白的耗费寿元!”
最后只能过早的陷入天人五衰的境地,变成一个老头子,光明正大的陪在聂端华身边都做不到!
剑修大陆和天元大世界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而秋无伤作为异界来客,在初来天元大世界之时就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排斥。暗杀、抢劫、围攻数不胜数,好几次都差点送了命。不知道多少次在生死线中挣扎,几乎被人重伤成了废人。装作一个傻子,辛苦才隐姓埋名在一个小门派里从头开始,努力学习这个世界的剑道,才勉强融入这个世界里。
秋无伤本身有另一个世界的功法打底,触类旁通,在这个世界修炼的速度也极快,后来又遇见了一生挚爱,结为道侣,双双到达大乘期之时志得意满,风光无限。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秋无伤才发现了不对。他后来的顺风顺水,并不代表这天道彻底承认了他,而是将所有的磨难都放在了大乘期之后。
在这个世界飞升,就必须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人。
也就是说,秋无伤在剑修大陆上学到的一切,都必须彻底和天元大世界的功法融合,或者,完全废除。不管是选择哪一种,都代表着秋无伤需要从头再来。可是当时他和聂端华两人阴差阳错得到了和泽小福地,若是他废弃掉剑修大陆的功法,两人根本别想保命!
秋无伤选择了融合的那一条路。
这条路不能说是选错了。起码在融合初期,秋无伤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一连重伤十几个大乘期修士,成功的闯下剑道第一人的名声,将和泽小福地收入囊中。然后,秋无伤就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存进一步。每一次闭关,不但没有进步,反而有些退步。于此相对的,则是聂端华仿佛开窍一般的修炼速度。
秋无伤为大乘期初期之时,聂端华为化神期后期。
聂端华到达大乘期初期,秋无伤亦为大乘期初期。
聂端华大乘期中期,后期,秋无伤还是大乘期初期诛尘。
然后,在某一次闭关之后,秋无伤算了算自己的寿命,不过还剩三百年。
三百年之后,他便会身死道消。而聂端华,却会飞升到仙界。
以前秋无伤嘲笑过医修的鸡肋,如今反而是聂端华用铁一般的事实打脸。
飞升之于医修,不过是走个过程而已。
而对于秋无伤这样来自异界的剑修,却是难上加难,几乎看不见一丁点希望。
心魔就在秋无伤发现聂端华随时可以进阶渡劫期之时悄悄种下,在《八荒十地大逍遥真经》现世之时彻底爆发!
“你本该死了,要不是我控制了你的身体,你怎么修炼到大乘中期,怎么能活到现在?”心魔冷笑了一声,“你修炼剑道已经毫无存进,只有转修魔道才能保住你的命。”
“飞升魔界,从此刻端华所在的仙界老死不相往来,我怎么会愿意?”秋无伤反问道。
“婆婆妈妈,不过是个道侣而已。容貌性子比聂端华好的多得是。”心魔怒道,“现在你面前是一个会使用五色神光的白孔雀,而且还拥有不灭剑体所化之剑。若是不杀了他,只能养虎为患!”
唐三阳抬头瞪了心魔一眼,“剑修从不背后伤人,你连这一点都忘记了么?”
“对,你说的没错。”秋无伤认真的点点头,“其实我真羡慕你,你可以陪着乔争一起飞升。”
“呵。”唐三阳讽刺的看了秋无伤一眼,将乔争抱在怀里,讽刺的意味十足。
“端华会救他。”秋无伤笑了笑,“找个时间,你也和他一起废了自己在剑修大陆学的功法吧。剑修没有固定的功法,一剑生,一剑死,只要找到你自己的剑道,大道可期。”
“秋无伤,你疯了么?”心魔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极力想要离开原处,“你难道不想要见你的道侣了?和你道侣有因果的多得是,他救过那么多修士,没偿还的多得是。”
“可是他绝对不会再想见到我。”秋无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龙渊握在了手中,“有我在一天,你就不会消失。我怎么舍得,让端华再死一次呢?”
“秋无伤,住手!”心魔控制右手,想要将龙渊夺下。
一道剑光闪过,右手和身体分离两处。
鲜血滴滴落在地上,立刻和阵法起了反应。
“真好,我才是和端华关系最深的那一个。”秋无伤看着微微震动的阵法,还有聂端华此刻有了生机的样子,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来。
“我之一生,不过是个笑话。”
少年时志向高远,痴迷剑道,不通情爱。青年时划破虚空而去,自以为天地逍遥,谁知天外有天,隐姓埋名千辛万苦,从头开始。幸而遇见一生挚爱,风雨无阻,患难与共,历经千年同结道侣,恩爱百年。然而乐极生悲,忽觉寿元只余百年,心魔入体,为区区一功法害的道侣几乎身死道消。又筹谋三百年,功成之际再度重蹈覆辙,方知天地不予,万年难逃!
秋无伤话毕,忽然放开手。
紫府内的元婴同样端着严肃的脸,张开了双手。
龙渊剑在空中晃动了两下,刺向秋无伤的眉心。
一剑刺穿了眉心,元婴看着龙渊剑的剑刃,自己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