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晴从很早就醒了,天还没亮,就再也睡不着,辗转反侧,点上灯,到刘?的房间找了两本书回来看,翻几页又看不下去,直等到东方微白,鸡啼报晓,她穿上衣衫下楼,经过贺玉兰房间时,里面悄无动静,显然是睡得很熟,她就轻手轻脚地走进花园里。
此时只是东方微亮,仍带着薄薄的夜色,颜色分不太清楚,青晴踏着露水往花园深处走。她手掐了一朵美人娇,带着露珠,香味凝结在露珠里。她穿花拂柳,不知不觉中衣襟已经打湿一大片,一抬头竟转到,那天的亭子下,对面正是那座假山。青晴就进了亭子,将栏杆抚遍,中间摆的大圆桌,??子一片潮冷。青晴又走到假山洞前,朱砂红字写着“清思洞”,这寓意倒有点象是修道的地方。难道他们家中还有修道之人。没看出来。此时天已大亮,蓝色的面纱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四下里薄雾弥漫,花园里亭台楼阁,鲜花叠翠,象是在仙境里一般。青晴又至葡萄架下,葡萄还没成熟,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翡翠般的葡萄,比成熟时更加诱人。
缓步向前,隐隐有呼喝之声,似是在假山后面,青晴悄悄地往前走,呼喝之声夹杂着挥舞棍棒的嗖嗖风声,有人在练功,假山后面是荷花水塘,边上是荫荫垂柳,垂柳间人影晃动,青晴认得,正是刘钢,青晴赶紧躲起来,不由得心慌害怕,青晴心道:他怎么这么早起来练功?这倒不象他的风格。噢,知道了,他定是屡屡受挫,自己功夫不佳,所以才苦练,这么解释就说得通了。青晴顺原路返回,此时太阳已经露出半边脸来,金黄灿烂,红花绿叶上露珠晶莹,散发着草木之清香。
青晴觉得精神了许多,一改刚出来时的灰败心情。她垂坠着泼墨一般的头发,一身彩衣,玉面明眸,气质超然,如画中之仙,冷不丁却与一人撞个满怀,正是刘?,砰到她冰冷的身体,刘?先咫尺相距,不久却紧紧地将她抱住,十分怜惜柔声道:“晴儿,早晨露重晨凉,你来这里做什么?”青晴十分乖顺地由他抱着,双臂自然垂下,下颌担在他宽阔的肩上,轻轻笑道:“我只是出来走一走,早晨的空气好。”
她神态的漠然,刘?丝毫没有感觉到,他想着也许是她太寂寞了,刘?望着她绝俗的美,顿生爱怜之意,她婉丽脱俗,如海棠带雨。刘?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边走边问道:“有没有生我的气。”青晴一直低头,道:“没有。”刘?欣慰地道:“此生有你们两个相陪,我已经知足了,这是老天对我的厚赐。”二个?我们两个?青晴不置可否。
出了花园,进了厅堂,刘?仍是挽着她的手,青晴一挣,贺玉兰梳洗打扮完毕,美丽端方,雍容华贵,温文尔雅,礼敬有加,朝刘?款款施礼,一张俏脸,白里泛红,眼波盈盈,娇艳欲滴,真是我见犹怜,待她施礼一毕,青晴也是微欠施礼。贺玉兰朝青晴一笑,道:“青姑娘也快梳洗去吧,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是”。青晴就上楼去,刘?站在下面看着她的背影。只听玉兰又柔声道:“相公,也随我去梳洗吧。”刘?坐在杌子上,任由贺玉兰为他梳头发裹发巾,平日都是木丰为自己梳头,今日但觉得她衣衫芳香,素手纤纤,轻梳巧弄,如轻燕盈头一般,舒服透顶。
一桌三个人相对吃饭,青晴但觉得贺玉兰的入骨的情致温柔,刘?的英姿勃发,饭吃进嘴里都不知道是怎么咽下去的,如同嚼蜡,她的脸苍白着,如冰雕一般的美丽,刘?不时地为她夹菜,照顾着她,而贺玉兰则是照顾着刘?,奇怪的豁达,竟是毫不吃醋。青晴深深地透了口气,直觉得如坐针毡。匆匆吃完饭,就往院子里去了,刘?随后便也跟来,挨着她很近,与她衣衫相触,青晴下意视地一躲,直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得劲儿,不舒服。刘?见她躲开,便又上前半步,温柔地笑道:“现在我就跟母亲去说。”
“别别,”
“为什么?”
青晴忽然有些丧气:“这样不合适。”刘?错愕,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这样你会安全些的。有我在,二哥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
青晴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伤心,垂头下去,良久,说道:“好吧。”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刘?到姜氏房里,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又将刘钢如何欺侮青晴的事说了,姜氏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也正担心你哥哥的色性不改,占了青晴倒是小事,得罪你父亲事大,你父亲再三地吩咐,青晴谁都不能动,要保留她的女儿之身。
若放到你房里,你可能守得住?”刘?问道:“为何这样?”姜氏道:“你父亲说的,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谁敢问他?”
刘?呆呆发愣,姜氏又道:“若是你能答应不动她,我便答应让她住在你那里,住你那里我还放心些,免得到时候你二哥惹出事来,你父亲生气。”
刘?过了半晌才答道:“我同意。”姜氏观他神情就笑道:“?儿,难道你也喜欢那个丫头?要是那样的话,我可就不放心了。我倒宁愿还让她留在我身边。”
刘?眼睛闪烁一下,坚定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已出口决不食言,母亲就请放心。”
姜氏又笑问:“当真可以?”刘?再次点头:“当真。”姜氏才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强于你哥哥,这也是为娘对你最放心的地方。”又说了几句闲话,
刘?告辞离去。青晴正立在冬香,春雪院子的角门外,踌躇着一直不进去,刘?笑问道:“还来这里做什么?母亲答应你搬去我那里住了。”青晴也高兴地叫道:“真的?”刘?道:“当然!这里还有你的东西吧?”“嗯。”刘?再也不挽着青晴的手,相随着跟她进来,冬香与春雪正在弹琴,吹萧,练习小曲。一见青晴回来了都特别高兴,亲热地过来拉住她的手,一走出来,才看到门外站着刘?,二人顿时面色古怪,朝他深深施礼。
刘?略一点头。青晴拉着她二人手道:“我与二位姐姐相处虽短,感到二位姐姐亲热友善,刚一相处又要分别,心里真是不舍。”几句话正说中了二人的心思,二人匀是粉泪欲滴,拽着青晴道:“你一来,我们才觉得不寂寞,怎么这么快又走了?留下来好不好?”
青晴知她们待自己如亲姐妹一般,不知觉也是眼睛潮湿:“走,虽非我愿,但今日是非走不可的。日后,也还有在一起的时候呢。”心里想到,毕竟哪里也不是家。
二人帮她收拾衣服,首饰之类,冬香瞅着刘?已不在门口,便羡慕地偷偷笑道:“你什么时候把这位爷拿下的,不言不语的,肚子里做大文章。这位爷可不是,谁都攀上的,仪表非凡不近女色,平日里连我们正眼儿不瞅。”
春雪道:“三爷眼界极高,你被他看上真是你的造化了,可要好好把握呀,能伺候这样的人,也就不惘此生了,强如我们,没个结果。”说着又掉泪。
青晴笑道:“我哪里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幸运呢,行了,别胡思乱想的,好人会有好报的。”她们陪着青晴,背着包袱,抱着古琴,刚出门口儿,刘?就上前来接过包袱背上,春雪与冬香羡慕得不得了,青晴一挥手儿,笑道:“快回去吧,又不是出远门,只不过隔了两道院子,日后我找你们玩来。”“嗯,嗯。”
两人送到角门首,青晴与刘?并肩而行,青晴见他回来后,沉默寡言,似有心事。问道:“太太是不是又说什么了?”刘?不答,青晴又问,道:‘快说啊!”刘?道:“母亲答应让你去我那里,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保证我们之间的清白。”
青晴“噢”了一声,接着又莫明其妙地笑道:“那不是很好。”刘?疑惑地瞅她,问:“你觉得很好?”青晴笑道:“求之不得。”刘?气得说不出话来,青晴象是自言自语:“你已经有了红颜知己,我只不过是多余的。”声音细弱蚊蝇,微不可闻,但刘?还是听到了,俊逸的背影挡在她面前,也不回头,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我那么做是为了谁,”
“我为了创造一个合谐的环境,能让你安安稳稳地住下来,不用担心那些勾心斗角,如果你以为我错了,那我仍然可以保持以前的样子。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青晴觉得既温馨又寒冷,想到贺玉兰幸福得如初绽的桃花,她本是兰心慧质之人,他如果用假的感情她也能感觉得到,能令她如此幸福得不可自抑,那当是真的感情才对。那么他此刻又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而且又说,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么决绝。如果是为了我就不当是真感情,如果是真感情就不该是为了我,那么他所说的话倒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难道是假中带真,真中带假?
已经到了角门首,青晴就不再细想,细想无益,反而会伤害真的感情。但一进这院子,就觉得无比压抑。刘?安盾好青晴之后,就去衙门里。青晴在楼上练琴,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心事纷繁,不由自己所控,不由得琴声缭乱贺玉兰亲自托着果盘,提着裙子上楼来,轻轻放在桌上,款款坐下,微笑道:“我听青姑娘的琴声中掺有杂音,姑娘有心事?”她话语极其和谒温柔,决没有冒犯之意,而且极其谦卑。
但青晴却无比压抑。弹声不断,也不回头,也不搭话。贺玉兰,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青晴听她下楼,才将琴声停止。因为那琴声与噪音无二致。她拿来的点心倒是特别精致,味道也好。吃了几块,闷气却更盛。想下楼去走走,趴在窗户上一望,贺玉兰正在葡萄架下绣花,忽然觉得自己是闯进了她的世界,哪里都有她。又折进屋里来,想再弹一曲,却怎么也弹不起来,兴致极糟,一回身又倒在床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