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铜以为她睡着了,暮色朦胧中,她柔美的脸泛着白光,长长的睫毛弯弯地上翘着,一动不动。
忽听她道:“窦铜,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
“我不信,那个姑娘不爱他,他救了她,又相处那么久,我不信跟黎大哥相处那么久的女孩会不喜欢他,黎大哥虽然不善表达,但是与他在一起的女孩都会被他迷上,包括。。。”
“包括谁,也包括你?”青晴的心里很复杂,她不知道到底对黎源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此刻如果她点头,会很伤窦铜的心。
“我说的是果果还有沈流霞。你该知道她吧?”窦铜道:“我当然知道,沈氏绸缎的老板。”
“黎大哥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黎大哥跟杨幺有点事不开心,就去酒楼里喝酒,并开了房间,酒楼里客满就与她拼一张桌子,她是女扮男装,黎大哥以为她是公子呢,两人聊天喝酒,黎大哥心里不痛快就喝多了,沈流霞也喝多了,两人就被伙计扶回了黎大哥房间。第二天早上两人发现睡到了一张床上,都穿着衣服,黎大哥没什么,但沈流霞粉面通红,十分懊恼,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黎大哥这时酒醒了才知道她是个姑娘。”
“后来军中做兵服,很巧地到了她店里,才真正认识她,此后就一直有往来,军中从上到下的衣服都从她那里做。她也沾了黎大哥不少光。”
此时夕阳陨落,新月初显,天空撑着最后的白色,青晴站起来,道:“我该走了。”
窦铜坐着不动却忽然拉住她的手,一双超乎青晴想象的大手,那样孩子般的窦铜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手,完完全全地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强而有力,他越是紧张便越显青涩,用那个刚刚还没有变好的男音,婉留她:“青姐姐,我有东西给你看。我等了许久了。”
他站了起来,比她高那么多,还有那种属于男孩的霸道的眼神,第一次让她觉得她失去了姐姐的身份,似乎就是一个小女人,他所爱的小女人,瞬间令她无法用姐姐的感情,姐姐的名义对他说话,这种感觉新鲜但却不可爱。
她可以挣开他的手,但是她仍是用目光命令他放开。窦铜却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一双漂亮的眼睛固执而坚定地望着她,望到她眼里的最深处,青晴能感受到他手上的潮热,并在微微发抖,从他手上感受到他怦怦的心跳声,他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道:“青晴,我喜欢你。”
他居然不再把她叫姐姐,这忽如袭来的一瞬间让青晴骇了一下。她顾不得再用目光回绝他,更何况也是回绝不了的,她毕竟会武功,运上内力挣开他,她不敢看他的灼灼目光,皱眉道:“你怎么可以喜欢我,我多大,你多。。。”
窦铜打断道:“不要跟我说年龄,我娘就比我爹大六岁,他们一直很相爱。”
青晴纠结地道:“窦铜,你听我说,你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配?我觉得我比黎大哥要好很多,我知道你喜欢黎大哥,但是他的那种打打杀杀真的能给你幸福吗,我们就在这样的地方,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不好吗?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他的这些话一点也不象十五岁的孩子说的,也许是因为父母早亡,所以能让他过早地成熟。
“青姐姐,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那次那个画师给果果我们三人画画,你说果果我们两人成亲,那幅画就给我们,你还记得我们异口同声地反对吗?”
青晴当然记得,果果问那幅画归谁,青晴笑谈说如果他们两个结婚,就把那幅画给他们挂在他们的床头,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到。但他们异口同声说‘那我宁愿不要这幅画。’窦铜接着道:“那是因为,果果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喜欢谁,所以才回答得那么坚决。”
青晴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道:“窦铜,别再说啦,我们是不可能。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在讲完黎大哥的感情之后说这些,我总觉得不合时宜。”
“你在疑心我?我破坏黎大哥的美好形象,然后自己趁虚而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不是。”青晴有些混乱。
她看着他那干净的大眼睛,道:“我走了,”她想说点安慰的话,但却说不出口。她运上轻功很快就到了山顶,不知道他走没走,很想回头看看,但她还是忍住了。
晚上,回到营寨,房间的灯光还亮着,窗户上映着果果做针线的影子,却不知道怎么,她徘徊在外面,就是不想进去。
她怕看到她的那种温婉。忽听一个声音低沉地道:“怎么,以为自己突飞猛进,就可以不练功了?”
是黎源,他也站在外面,似乎是等候良久,青晴道:“我知道,我不会的东西还很多,点穴,松风剑法。”
“不光是这个,这是你的听梅剑法,看好了。”黎源舞起棍子用听梅剑法打过来,从变化上很不一样,在变招上不是快而是诡谲得令青晴防不胜防,看不清他用的是哪一招,似是而非,青晴努力敌挡,但仅仅二十招之后,便败于他手下。”
“听梅剑三种变招,快,诡,轻。你只不过会了最简单的一种‘快’,这个诡字就是在快的基础上求变,让对方看不清是什么招数,也就无从抵挡,‘轻’字最适合在夜晚打斗,晚上全靠听风辨器,但对方听不到你的声音,那也就无从抵挡了。”
他抽出她的长剑,又使了‘轻’字听梅剑,此时月光皎洁她看得见飘渺的剑光,以及他的青色影子
但无论他用得多快,始终听不到剑音,如果是她,那就会有剑的铮铮响声,她还以为那是使剑的高妙之处,那是剑锋在空气摩擦中才会有的声音,而他却如在真空里,根本没有摩擦,这怎么能办得到,那么一定是剑上。
他运了内力在剑上,只有剑身周围有一层静止的剑气,护着剑不在空气中形成摩擦,用气罩住剑,那样的内力是登峰造极之境。
黎源收住剑,将剑递给她,她能在他舞剑之时迅速领悟,便暗运气到剑上,但是她的内力只能运到剑身的一半,自身便已觉中气不纯,无法支持,”
黎源道:“你的内功还不到火候,进展快的话也得两年时间。”
他告诉我这些难道是他留住我的方式吗,他怕我离开?所以告诉我有许多东西都不会。她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们又不是师徒,我们的关系是什么都不是。”
“我只跟你说这些,听与不听随你。我要回去了。”他的样子相当落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但看样子寿酒喝得一定不很开心。
“黎大哥,我们喝个酒吧。我想喝酒。”黎源疲累地笑道:“可是我不想喝,我要去休息了。”
他那样子,还爱着那个人吗,成为他嫂子的那个女人?她已经忘记了剑法,只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走进一个人的内心。
是缘份还是人为?她多想走进他心里去,与他分担那份愁苦,那份伤心。可是她却发现自己连门都找不到。
回到房间,果果聚精会神地做着那件紫色锦衣,听到她进来也只是朝她一笑,衣服已经在收领口,仅仅一天的时间,可以想象她可能都没从椅子上离开过,她的手工完美到几乎看不见针脚,青晴托着衣摆赞了句:完美无缺。
果果道:“这还不算好的呢,等我烫完了你再看吧。”
“那时候就应该叫巧争天工了吧?”青晴笑了一下。
又道:“干吗这么着急?黎大哥又不会走,”“不知怎么,我就是着急,我恨不能立即拿给他穿,”
青晴想说,黎大哥不喜欢这些,杨幺赐给他的锦衣他都给穿出一身褶皱,说是人不能被衣服束缚住,可见他不当一回事。
果果正在兴头上,她不想扫她的兴。果果放下衣服,趴到床上,喊道:“青姐姐快帮我按按肩和腰,痛死了,你会武功按起来一定很舒服,我这一天都等着你回来呢,见到你我就应该放松一下了。
谁知怎么等也不回来,一直到现在才回来,我也就一直缝啊缝,缝到现在了。”
青晴打她屁股两下,笑道:“这才叫贼喊捉贼,明明是你自己一心想让人家穿上,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到头来,还要我伺候你,”
青晴一边按着,她一加喊疼,青晴道:“活该!”也许是青晴按得太舒服了,也许是她真的累了,她居然睡着了。
青晴慢慢地给她脱衣服,盖好被子。她还以为要在这里呆一生一世。
第二天,一大早,青晴醒来,果果就把衣服做好了,然后烫得妥妥贴贴,叠得整整齐齐,捧在手上,欲语先羞,对青晴道:“青姐姐,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她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小姑娘,婷婷玉立初长成,她挨了一天的时间做了这件衣服,手不知道扎过多少次,捏针的手指一定会很疼,她却做得不逊于最巧的绣娘,她的眼睛熬出了血丝,但依然明媚灵动。
可能这样的少女也只有这个时代才有。见青晴不答,她低声央求:“青姐姐,好不好,一会他就要走了。”
青晴梳了梳头发,就陪她去,她拿捏不好黎源,有点担心,真怕果果被拒绝。但是如果他收下,青晴又会觉得心里缺那么一大块。
刚一出门,就有小丫头来,对青晴礼道:“青姑娘,这是杨华将军叫送来的燕窝,给姑娘补身子的。将军说姑娘练功劳乏,得好好补补。将军还说让我每日都来。”
青晴不喜欢别人称呼她公主,所以自黎源掌权以后,别人都还叫她青姑娘。果果道:“这是什么意思?”
青晴道:“这些东西拿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无功不受禄,以后也别送来,也少打别的心思。果果我们走。”
这小丫头忽然跪下了,求道:“青姑娘可怜可怜我,不然杨将军会打死我的。”
青晴扶起她,还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事,那小丫头可怜惜巴巴地一直求道:“青姑娘一定要收下,我不想再挨打了。”
“你经常挨打?”小丫头战兢兢地不敢说,青晴挽起她的袖子全是鞭痕,看来她说的是真的。
“往常我们办不好什么事,都会挨打。如果将军让送的东西没送出去,那一定会挨打的。”
“好啦,我收下了,你先走吧。”
“是”那小丫头如释重负,朝青晴又施了一礼,欢快地跑了。“姐姐,杨华又在打你的主意?”
说完忽然反应到,此时自己也正拿着东西送人,那岂不是也在打他的主意?呸,这怎么能一样呢,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果果想。
青晴放回燕窝,心想先寄放着。随果果去找黎源。黎源练功回来,光着膀子刚披上衣还没系上,没看果果,对青晴道:“有事吗?”
果果害羞地半低着头,青晴让在一边,道:“黎大哥,正找你呢,果果连着一天多为你做件衣裳,你可有福了,一定要试试,今天早晨刚做完,看合不合身。她自己不好意思的,让我陪着来,”
“我不需要!”黎源满不在乎地道,接着穿他的旧衣服,真的很没有风度。他这样的脾气也惯了,果果并没有因为挂不住脸而走,她仍是期待他能穿上这件日夜赶制的衣服。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黎源,轻咬着下嘴唇,俏脸嫣红,黎源连看都不曾看她,道:“留着送别人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果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安静得就象空气。“黎源,你站住,”
青晴实在看不下去了,直呼其名,黎源就真的站住了,青晴走至跟前,拧着两道很好看的眉毛,盯着他:“黎源,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这样高傲的一点情面不领,”
她拉过果果的手到他面前:“这双手,给你缝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接着缝,连料子都是从沈流霞那里赊的,她说她要用首饰去还,你凭什么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她要求你什么了吗?你是不是过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