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悄悄拿给那个小丫头看,问她可见过貌似画中的人?小丫头端详良久,如有所思,道:“这个人象是有点熟悉,可是,他不是这个样子。比他要丑一些。”
青晴听到线索,高兴道:“在哪儿,他在哪儿?”
小丫头看着她,认真道:“你真要找画中人吗?”
青晴点点头。小丫头则摇摇头,道:“这画中人的脸太干净,太英武了,他一定不是。”
青晴抓住她的手,道:“是,只要跟他有几分象的就可以,不用完全一样的。”
小丫头咧开小薄唇笑了:“那你就不用找了,咱们爷的师傅就跟他很象。”
“宗弼的师傅?”青晴刚要问,那边就有别的大丫环叫她,小丫头急忙忙地跑掉了。
她一走,青晴就把画象叠起来,此事再不能问别人,一是语音不通,二是怕露出马脚。只有再等那个小丫头有时间再细问她。
一早晨为了找那个小丫头,脸不曾洗,头不曾梳,青晴又回到房中,吃了点早点。梳洗一翻。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金人装束了。此时天气微寒,她穿着件紫色锦袍,足穿皮靴,闲来无事何不巡视一番。
宗弼这园子很大,他们金人各处都要落后,所以无论建筑,衣食都有汉化趋势。宗弼虽然有意保留他们本土风格,但园林设计,假山,亭子,甚至于小到园门都是效仿。
青晴绕到后园。除了花木山石之外,这里还有一个练功场,旁边一列兵器架,木桩。石墩。兵器架后面有个铁笼子,养着一只花貂。眼睛精光闪烁。毛皮滑亮。
青晴在兵器架上,抽出一柄长剑,明知内力接不上来,还是舞了几下,胳膊酸痛,将长剑插回原处。来到笼子跟前又逗了回貂。这东西虽然在笼子,反应极为敏捷。青晴道:“貂啊貂,咱们算是同病相怜,我的处境跟你一样。有朝一日。我办成了事。能够出去。我一定把你也放出去。你说好不好,你出去了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
她蹲在笼子跟前。对它讲,那貂仿佛能听懂人语,又或是被她感情所动。渐渐安静下来,象狗一样,趴在地上,双眼乖觉地望着她。青晴把手伸进笼子,摸着它的头,笑道:“咱们一言为定,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忘记放你走。”那貂眨了眨眼睛。
青晴心情好转。再往里走。不知这园子有多深。但见东边围墙中间又开一门,此门虚掩。心道:“此园还通向别的院子?想来也是,宗弼的权势等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就算是建座皇宫别菀也不过份。”
心里想着,就往那边走。这时身后进来一个丫环,青晴回头,正是那长得俏丽的丫环,那丫环说着金语,青晴虽然听不懂,但是看样子是让她回去,不让她乱走。青晴心想,我怎会听你支配?你让我回去就回去?
她也不会说金语,忽然一阵凉风袭来,青晴就缩了一下身子,表示她冷了,向她连说带比划,让她拿件披风来。俏丫头,见说她不动,她穿得也确实单薄,心想宗弼对她不寻常,所以她的话也不能不听,虽然面上不痛快,但也还是去了。
她一走,青晴吐出口气,接着举步往那侧门走去。门虚掩着,青晴刚要推门而入,就听到一首诗:“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翻飞未肯下,犹言忆故林。”
诗声落,青晴轻轻地推开园门,此处果然是一处别院,但小巧别致,似一般人家,与这边气象迥然不同。一棵遮天枫树下,立着一人,体格高大魁梧,却是宋人装束,青晴心道:“哪来的武士?但方才所吟诗中,确是有思乡之情。是宋人没错。想不到他武士模样,却有文人情怀。”
青晴走至他身边,这人才转过头来,青晴不看则已,一看就钉住了,此人面若古铜,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体格健伟,这不是岳飞?若不是他眼部周围的半边脸有青记,她几乎认为他就是岳飞了。她定定地入神地瞅他,发现他的下巴比岳飞要宽一些,其余就是别无二致。
忽然想到,怪不得那个小丫头说,她画中人的脸太干净了,原来如此,难道他就是宗弼的师傅?
这人不知青晴为何那么入定般地看自己,想是在看他脸上的半边青记?他面不改色,道:“姑娘?”
青晴被他一唤才把眼睛拿回来,才觉得自己是失礼了,忙道:“我听你吟诗,就过来了。打扰你了。”
这人笑道:“没什么,闲来无事,故作消遣尔。”
“姑娘是汉人?”
青晴一抱拳道:“小女子青晴,是被宗弼掳来的。不知阁下?”
此人也是一抱拳,道:“姑娘倒是爽快,在下是咱们朝庭派过来的使臣,姓虞名允文。现在是宗弼的汉文老师。”
青晴倒退两步,惊呼:“虞允文?”一时间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都涌至脑海“那个响当当的中兴名相,‘采石之战’以少胜多,大败完颜亮的书生虞允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可以和岳飞长得一样,他怎么可以就是象岳飞的那个人呢?青晴象冰雕一般地站立着,眼中的泪可是再也绷不住,一串串地滚落下来。
然后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走至园门,正巧那个丫环送披风来。青晴快速地拭干泪痕,披上披风,就出了园子。
这里虞允文呆呆地站在那里,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绝美的姑娘突然来了,看了自己一阵,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流泪。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走了。园门仍是半掩,就仿佛她从未来过。就象晴天里的一个梦。迟愣良久,拿起石桌上的书,回到屋里。
青晴回到屋中。伏在毛褥上失声痛哭。虞允文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史学界就有人拿他跟岳飞相提并论。他与岳飞缺一不可,历史上不能没有岳飞,但也不能没有虞允文,如果有虞允文,那么岳飞就必须死吗?为什么偏偏是他和岳飞相像呢,为什么不是个无名小卒,或者是个普通百姓?
青晴一直以来的希望,此刻一下子崩溃了。韩聪所讲的象岳飞的那个人,就是他无疑了。他居然长着和岳飞很象的一张脸。若说青晴一下子打消主意那不可能。但是如果按照原来所想的那样实施主意也是不可能。
晚上仰望北方的长天。秋节月朗星稀。难道,这就是岳飞的宿命?她不相信,怎么也不能相信。
此一生。她是要跟他在一起的,不为别的,就为跟他在一起,能听到他说话,听到他的笑声,能够注视他深邃的眼眸。这一切有那么难么?她问自己,回答是肯定的,一定很难。
虞允文是第一次绍兴议和,随王伦出使而来,王伦回去了。他却被留下,现在战事又起他是更无望回去了。被宗弼留下当汉语老师,宗弼让他讲孙子兵法,鬼谷子之类。他说他不会讲,只会讲《论语》《孟子》〈庄子〉一类。宗弼说没劲,他不想学中原人的婆婆妈妈。
虞允文就问他,平生对手是谁?宗弼开始不说,但后来不得不说出岳飞的名字。岳飞岂止是他的对手,简直是他的克星。他不承认也不行。
虞允文就说,岳飞是学过兵法的,但是在他学兵法之前,学的就是孔孟哲学,老庄之道,最后才学的兵法。宗弼一听,既然岳飞都那么学的,那他想超过岳飞也只有那么学。
由虞允文讲了一个月,全是之乎者也,礼义之道。与兵法半点搭不上关系。宗弼皱起眉头,越听越烦,越听越燥。断然喝止不让他讲了。谁学你们的酸文醋礼,虞允文再讲,宗弼烦透了,从此也不听他讲课,责命他把孙子兵法,翻译成金文,那样就不用他讲了。
所以虞允文的任务就是翻译孙子兵法。在他心中,他自然不愿意把自己国家的兵法奇书翻给敌国。所以每天一二句,三四句那么翻着,翻得极慢,一年多,翻了三分之一而已。有些精妙处,他干脆就给改了意思翻过去。管他知不知道呢。
一年多实为幽闭的日子里,日日思念故乡。回去甚为渺茫,他一个小文官,在两个大国之间,其微若尘,微无足道。
昨日偶听乡音,真是亲切。所以第二日,他也不知是为了见青晴呢,还是为了查找翻译的资料,总之他只想过去瞅瞅。何况他想起她那深深的眼神,也不得不令他心起疑惑,她为什么会那么望着自己。
他当然要去宗弼的书房,却没想到青晴竟住在那里。早晨,一开门见是他,青晴就让他进来。虞允文虽然魁梧,一看就象个武将,实则极为腼腆。与青晴孤男寡女相对还有些不好意思。
青晴今天态度自然多了,虞允文觉得幸好她没再那么望着自己,否则还真是心慌呢。他不能干坐着,是来找资料的,青晴就陪他在书房里找资料。他先问她,怎么到了这里。青晴就把她在岳飞军中参战,被宗弼掳来一事说了。
虞允文显得很惊讶,问道:“你会武功?还能上战场打仗?真了不起。”
青晴随口道:“那有什么,你不是也能。。。。”
虞允文笑道:“我能什么?你别看我身高体阔,象个练武的材料,可是刀枪棍棒从未摸过,这双大手,只能握笔而已。与姑娘比,真是惭愧呀。”
不对呀,历史上的虞允文虽是文人,但是也会武功啊,他怎么能不会呢,青晴就笑道:“虞大人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