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
虽然这年头医患关系素来紧张,但声音大得能让身在三楼办公室的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陆济宽觉得这事儿似乎有点严重。虽然楼下的小儿科和他实在没什么关系,可他一向秉承的原则是“医院里不存在与我无关的事”,于是他起身出了门,想了想,又在隔壁的女医师那里借了点东西,才匆匆下了楼。
“叫你们护士长出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让你立马卷铺盖走人信不信?!”
陆济宽一下楼就看见一个病患家属正在不依不饶地嘶声狂喊,她面前则站着一个一声不吭的小护士,看着面生,大约是新来的,白生生的俏脸上正赫然浮现出一个红手印。而家属却犹不尽兴,边骂边对那小护士推推搡搡,谁敢上前劝架她就冲谁咆哮,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你看看!自己看看!我儿子的手臂都让你打成什么样了,啊!?”
挥舞的小孩手指几乎捅进她眼珠子!黎雅蔓猛地转头闪避,脸颊是火辣辣的疼,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那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更是让她内火熊熊——是,她黎雅蔓确实是学艺不精,确实因为找不到脉而多打了小朋友几针,所以这个耳光她忍了!可这个女人怎么就得理不饶人的呢?她儿子金贵,那她黎雅蔓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吗?就活该被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持续糟践吗?
也对,她是人生的,却没有父母养,哈。
虽然以黎雅蔓的脾气真是恨不得当场拽着这个女人的头发去撞墙,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实习,要是在这儿犯了事,别的医院也不会敢要她的,可天知道她多想早点独立,早点离开那个所谓的“家”……
看她死活没反应,妇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让你装哑巴!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说着她再度举起手,挟带着惊人的怨气就要挥过来,却被人半路拦截。她惊讶地一抬头,看见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顿时更来劲儿了:“好啊!医生你自己看看,你们医院都招的什么烂实习生?我呸!”
黎雅蔓偷偷瞄了他一眼,才发现来人居然是陆医生——他在他们班女生的心中人气几乎顶破屋顶!他年轻帅气,气质又温文尔雅,就连苍白灰蒙的医院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显得鲜亮生动起来。有幸和他接触过的女同学更是好评如潮,说他斯文有礼貌又没架子,简直是梦中的男神!
他来她们学校做讲座那次,整个卫校都沸腾了!当时她装模作样地提了几个问题,他也巨细靡遗地一一解答,末了还应允了她合照的要求。所以直到现在,她的笔记本里还偷偷夹着和他的照片呢。和他一比,那些同龄的男孩子简直幼稚无聊得入不了眼!
想到这里,黎雅蔓心里顿时萌生出一丝希望,可这微弱的火苗却又瞬间熄灭——这种敏感的场合,就连他们护士长都借故不肯出来惹事,他作为毫无关联的心胸外科大夫又何必趟这浑水?
陆济宽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孩子的病例,便接过她怀里哭闹不止的小孩,干净利落地为他打了一针退烧针,手法之娴熟和轻柔,让黎雅蔓这个学了将近两年的准护士汗颜不已。末了,他摸出刚从女医师处借来的糖果逗哄那小孩,他这方面似乎也很有经验,前一秒还哇哇大哭的孩子居然很快就止住了哭声,用黑葡萄般滴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着他。
“很抱歉,”他瞥了眼病历上病患儿童的名字,“李太太,我们今后会尽量加强实习护士的专业技能,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黎雅蔓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平和,不卑不亢,配上那温润俊美的容颜,还真是很难让人说出个不字。
可那妇人显然不是个好商量的主,她装模作样地谢了谢他,转而又将尖利的视线投向黎雅蔓:“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看我儿子的手,你看!”
“那您的意思是……?”
那妇人从鼻腔深处哼了一声:“她捅了我儿子足足三针,要不你让我也捅她三针。”
这会儿黎雅蔓真是忍不住了,眼看就要愤而反击,陆济宽却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只那一眼,就莫名地让她停住了动作。于是他转向那妇人,笑容依旧和煦:“按理说,这个要求也算公平。”
黎雅蔓猛地抬头,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笑了,“真要公平的话,那一巴掌,您觉得又该怎么算?”
他依旧笑着,那妇人却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在围观群众的切切私语声中,她撂了几句狠话,就抱着儿子匆匆走了。一看没戏看了,大家也一哄而散。没人关心一个不满17岁的女孩,是否依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捂着火辣辣生疼的面颊。
陆济宽叹了口气,带她去领了些外敷药,这才注意到这姑娘好像是见过的,理论上这么漂亮的姑娘见过应该会记得,可他自从结婚以后,对异性这种生物就变得非常不关心了。
不过这个女孩虽然眉目精致,却偏偏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头来,这让她的美多出了几分野性和攻击性。现在年纪还小,稚气未消,相信假以时日一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这样的女孩理应是从小被宠大的,肯来卫校吃这种苦,受了委屈也忍着,倒是叫他意外。
不过他也看了那男孩的手臂,她学艺不精也是事实,算不得完全无辜。
黎雅蔓讷讷道了谢,她原以为能有机会以美好的面貌与他再度相逢,顺便发挥一下魅力把他收入囊中,却没料到撞了个这么狼狈的场合,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心情真是郁闷得不行了。
当晚黎雅蔓破天荒地没有准时下班,而是留在医院反复揣摩打针技巧。她仔细回想着陆济宽打针时的娴熟手势,越想越懊恼,虽然他是医生,可打针却是她们护士的看家本领啊,这叫她情何以堪?
怀着这股不服输的气焰,她鼓起勇气在自己藕白的手臂上试了试——靠!真疼!
她正龇牙咧嘴着,门口却传来一道低沉而温润的嗓音:“手法对的话,应该不会那么疼。”
她一惊,差点没把针头扎里头!陆济宽无奈地摇摇头,步入屋内,自动自发地接过针筒给她示范。他悦耳的声线、温和的姿态、含笑的眉眼都让她很难集中精神,常常是他在说,她却只能看见他的口型在一张一合……
好完美的男人。
想她黎雅蔓可是追的人出名的多,眼界自然也高,不会随随便便就发起花痴。可眼前这一个真的……叫她很难保持冷静,尤其是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混合香皂的气息,说不出的清新好闻…………
“看清楚了吗?清楚了我们试一次。”
说着,他把针筒交到她手上,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她顿时慌了手脚,举着针筒迟迟不敢往自己手上扎,因为实在是很疼。
“你在干什么?”他讶异地撩高袖管,露出一段结实匀称的手臂,“快点,我还有事。”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好像他说了一个笑话:“你……不疼么?”
“这点疼算什么,来吧。”
黎雅蔓忽然觉得自己一朝退回两年前,连最基本的技能都忘了个精光,摸上他温热肌肤的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针尖一进去,她就知道完蛋了。条件反射地抬头一看,他却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疼吗?”
“你猜?”
她低下头:“疼的……吧?”
“既然知道,下一针就注意点吧。”他重新给她演示了一下动作,充满耐心。
还有下一针?她都快崩溃了!最后在他柔和却强势的鼓励下,终于勉勉强强地掌握了技巧,而他的手臂也悲惨地成了个筛子,看得她心惊肉跳。
“嗯,以后都能这样发挥就好了。”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袖管,“不早了,回去吧。”
什么?就这样?黎雅蔓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他之所以愿意这样牺牲,难道不是因为……想追她?要知道成天围着她转的男生可是不计其数的,多一个也不奇怪,她刚才还有点高兴来着呢……
眼看他已经半个人出了门外,她终于沉不住气地叫住他:“陆医生!那个……你的手臂要不要擦药?”
“不用。”
还真是油盐不进……她暗暗着急,却努力带着笑和他东扯西扯:“陆医生,我从没见过医生像你这么会打针的,你们医生也需要学这个吗?”
他无奈地笑了:“医生倒是不太需要,不过如果你家有个爱生病的小奶娃,你也会无师自通的。”
她一怔,笑容还僵在脸上,笑意却骤然退去:“……小奶娃?”
“嗯,我女儿。”说起女儿他就忍不住笑意满腮,他摸出手机给她看屏保:“挺可爱吧?五岁了。”
“……”她一时有点缓不过来,他明明看起来才27,8的样子,怎么可能已经有个五岁的女儿?又不是古代人!
似乎看出她的疑问,他竟流露出微微赧意:“我结婚比较早,你可得好好念书,别学我早恋。”
说完,他轻拍她的肩,完全像一个长辈在关照后辈般自然流畅,然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了门外。许久以后,还是无法动弹。
入夜后的天气沁凉了许多,黎雅蔓有些恹恹地独自走出医院,地铁站前的十字路口处停着一辆深灰色帕萨特,她无意识地一瞥,却恰好看见陆济宽。他正转头和副驾驶座上的长发女子交谈,神态柔和得像是隔了一层雾,因为光线和角度的缘故,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样子,但应该就是他太太吧。
所以看不看得清,又有什么重要呢?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回头望了她一眼,旋即绽开善意的浅笑;黎雅蔓却像是被蛰了一般,低头匆匆走向地铁站。
奇怪,她很早熟,不过17岁,恋爱失恋这种事也都经历过了,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几乎喘不过气来。“相见恨晚”这个寻常不过的词,直到这一夜,她才终于明白了它的真正含义。
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告诉自己,17岁的时候觉得很严重的事,27岁时一定会觉得简直愚蠢至极。
对,就是这样。
“你在看什么?”方妍顺着陆济宽的视线望出去,却只看见一个匆匆走远的背影。
“没什么,新来的一个实习护士。”
“你就当着我的面和小护士打招呼?”她露出玩味的笑,“看着身材不错,应该很漂亮。”
“开什么玩笑,小朋友一个。”他也笑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红灯变绿的刹那,车和人无心地交错而过,有人早已忘记这一夜,有人正在努力忘记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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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期间大家都忙,所以没人评论;这两天服务器在搬迁,点击也都不显示了,所以歌爷每次更新完都感觉好像把文投进了异次元空间,然后被浩瀚宇宙瞬间吞噬……==///
可与预见的是,这样的日子歌爷大约会度过十天到两周,然后终于开始有人陆续回来,在最新的一章留言道:“哎呀我回来了,前面的看完了,快更呗。”
你们要是我,你们觉得这几天我到底还要不要更新?(麻木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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