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正式开始的时候,苍玉却侧过头来同我说,若我实在是闲得闷就自个儿寻了去处去玩,不必在这里陪着。我点了点头,却是正襟危坐了起来,虽然零嘴没有断,但是却也是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比试来。
琦舞的每一招每一试都不比她的师兄差,倒是木易,一开始看着有些拘谨,却是一上了擂台,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连我也有些吃惊了起来。
苍玉说这就是求胜者的心态,无论木易与琦舞是多么要好的师兄妹,一旦上了这擂台,他木易与琦舞的心中所想也就一个,便是胜利,因为胜利的结果就是指不定他们中的谁就会得到苍月的一个允诺,这个承诺,即便是要求成为上仙也是有可能的。
我痴痴地看着架台下的比试,琦舞步步紧逼,而木易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招招都能破解开,又回以琦舞致命之伤,琦舞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主,回身迅速,挡着木易的进攻。
她灵力所驱使的剑有着女子所不易有的快准,一步步地追着木易不放,我回过头问苍玉:“师父,我看见比试的弟子都有剑,为何金戈没有?”
苍玉的眉跳了跳,我侧过头没有再看他,只是静静地吃着零嘴。
“灵力都还聚不好,如何能驾驭剑?”
零嘴瞬间卡在喉间上不去亦下不来,苍玉如今这副冰山脸,所说的话竟还是和当年一样恶毒,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
我撇了撇嘴没有再理会苍玉,只是回过头来看比试,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把零嘴全撒在地上。
木易趁着琦舞向前冲的当口,一跃间来到了琦舞身后,琦舞因收手不及随即还往前走,而木易就是在此时回了身,剑出了鞘,直指向琦舞的后背。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在这燥热的夏天,我依然还是浸出了冷汗,直愣愣地看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琦舞似也觉得这已走到穷头末路了,身子向前一倾,却是在大家惊讶的当口来了一个后空翻,转身直奔着木易的剑而去,她手中的剑早已离手,现下冲上去只是用心口去抵木易的剑。
我傻傻地站着,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来,心头却是大惊那个傻子!而木易也是始料未及,看着琦舞张开双手向他奔了过来,他心下也是一愣,怔忡间琦舞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剑没了琦舞的身子,血水涌出脏了木易的衣服,他怔愣地松了手,而剑却是留在了琦舞的体内,他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这时的我清晰地看到琦舞冲着木易笑了,那笑残忍又血腥。
她迅速拔出剑,嘴中念着诀,右手向上一挥拿到了自己原本的剑,两把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上了木易的脖子。
四周一片寂静,琦舞就在这寂静中放下了双剑,她的唇角边早已是渗出了血丝来,立在风中,青丝乱舞。
寂静的擂台上,许久之后传出清脆的声音:“比试结束,琦舞胜出。”
人群中欢呼了起来,我一屁股坐下,使得这看台摇摇晃晃,苍玉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仿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琦舞走到木易身边,将他的剑递给了他,低下了头,小声地嗫嚅道:“是琦舞耍了诈。”
木易却是大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擂台。
琦舞之后的比试都很顺利,她是越战越勇,却是让我看到了她不一样的地方,然而有些事我亦也是说不清的。
后面的比赛不看也知道了结果,我跟苍玉道了声离开,就直奔了落枫苑的厨房,清蒸豆腐、椒香钱鱼、金丝松饼。
待苍玉回来后便是同他一道用起了晚膳。
苍玉在吃饭的时候是不会同我说话的,只是我闲着无聊会同他说一些有的没的,也好打破这样尴尬的局面,而今日,我却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静静地扒着饭。
“你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苍玉说完又给我夹了一筷子鱼,我看着那酥黄的鱼肉,心头却实在不是滋味。
“师父,琦舞其实是靠手段而赢的木易,为何还是会断琦舞赢?”我扒着碗中的饭,仔细地打量着苍玉的脸色,他也只是轻轻地放下了碗,看着我。
“你来玉岘门的时候琦舞带你去的华净池你还记得?”
我点了点头,华净池的水灼得我疼得厉害,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忘了。
“来到玉岘门的人都会经过华净他的洗礼,这池水里的人,所有的都不被允许,若你太执迷,池水会褪去你的皮,让你不敢再有想法。琦舞也是经受过洗礼的人。”我听着苍玉本也就十分好听的声音,心想着我心中的欲倒也还深,却是没有把我的皮给褪去得血肉模糊,真真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然而日子过得久了,心中就会有所想,有所想就会有所需要,再来就会产生欲,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苍玉,苍玉见我点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看我,笑了笑,给我夹了夹清蒸豆腐,我心情沉重地吃罢,后又将碗筷收拾好,才回了金玉殿。
今晚琦舞钻进我的被子时我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侧着身子,背对着她。
“金戈,你是不是也对我特别失望?”琦舞叹了口气。
“师父说,你是有欲。”
“欲?”琦舞轻轻地问,我也没有开口回答她,只是静静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是欲吧,金戈,我没有父母。”这是琦舞第一次同我说起她的过去,仅仅只是开头,我的心就跟着跳了一跳,我不敢听琦舞心中的欲是什么,但是此刻的我却又是逃脱不掉的。
“我的父母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我顺着木舟一路向下,遇上了木易,是师兄把我抱起来到师父面前,师父说我当时的穿着很是华丽,我是宫廷里的人,在木舟上飘摇遇上了木易,师父看我长得漂亮,赐名琦舞。”
我没有说话,竟是连呼吸也都屏住了,我依旧背对着琦舞没有回过头来,琦舞和我不同,我生下来,知道谁是我的父母,只是到了最后却是我害了他们,而琦舞却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
“直到来了玉岘门,师父让玉师伯看过我的过去,那他不让我听,后来我也是听师父醉后说起,我是当今小皇帝的表妹,而他的位置本该是我父王的,他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为了保全我而送我离开了王宫。”
“现在,你师父说我有欲,想来也还真是,毕竟那本是我爹爹的位置,也就是我的东西,我便是要将其拿了回来又怎样。那……本就是我的东西啊。”
我怔住了没有动,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我依旧觉得全身上下冷得厉害,我静静地、木讷地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就是因为看不到,所以感觉才会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我感觉有风在我耳边吹,凉飕飕的,甚冷。
我转过身来看着琦舞,琦舞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竟是格外地亮,我怔怔地看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许久之后,还是琦舞先开了口。
“金戈,我不信,你没有欲。”
琦舞的眼里一片平静,静得惊不起一丝波来,而我在听到她的话时心狠狠地痛了一下,隔着单衣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痛,在被苍月从涯之顶推下来的那一刻,这里就像死了一般痛,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了,后来青湖的冰刺进了我的全身,我再也不能动。
“有。”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点点的星火在琦舞的眼中跳跃,我心头一愣,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倒是琦舞又安静了下来,侧过了身子背对着我。
“我很高兴你也能对我说真心话,你来到玉岘门的那一天,我带着你去华净池洗去铅华,我后来看到你的唇角上有血丝渗出来,我猜你也是有欲的人,只是掩饰得好了罢了。金戈,玉师伯是个极好的人,你别伤了他的心,我来玉岘门的这些年里,就甚少看到玉师伯,玉师伯待人不错,却不爱说话,少言寡语间就会让人觉得他不好靠近,渐渐就会疏远了玉师伯。说真的,你来了后,他就会同你一起吃饭了,他还会对着你笑。”
“外面年长的人会说你长得像万看前死去的魔女谨歌,玉师伯会觉得对她有亏欠,所以才对你不一样的……”
“那你信了么?”我亦也是侧过了身子,我们两个背对着背,在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我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睁着空洞的眼,倒也是什么也看不见。
“信与不信,重要么?我只是知道,玉岘门上上下下虽都忌惮着玉师伯,但却打心眼里对他冷漠的人,我师父虽是带我来到了玉岘门,却也只是玉师伯常常照看着我。在我心里,玉师伯才是我真正的师父罢了,只要他开心,无论你长得像谁也都是极好的。”
“至少你在的时候,我看到过师伯笑,看到过他皱眉。让我发现,他也是有感情的人,和月师伯不一样……”
琦舞后面说的话我早已是听不清了,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开去,随即便是跌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里的琦舞笑得很是开心,我咧开嘴也想笑,却看见重重的宫羽将她压得粉碎。
我惊呼出声,睁开眼,竟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