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界生活了五年,这五年间琦舞好吃好住地将我供养着,然而我同她却不似从前了。从前的我和她可以缩在一个被子里讨论着某某师兄长得好看,讨论着木易师兄是不是对她有些意思,讨论着第二天的门人比试该以怎么样的招式来得快狠准。
人心果真是难以猜测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从前那个有些胆小的妹纸会跑进我的被子中小心翼翼地问该怎么办。
她说她面对的第一个对手是师兄木易。
唔,木易在百年之中为了琦舞死了两次,悔不悔我不知道,我只知,如今的琦舞,再也不是那个笑起来酒窝中荡着明媚的琦舞了。
这五年里我也跑去那座孤村去看过苍玉,苍玉倒还真是苍玉,那轮廓分明的脸就是当下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每次我去的时候都会隐着身偷偷地看着他,他玩他的,我看我的,便是这般一待,就是一整日过去了。
瘟疫袭遍全城的时候我正在宫中与金池大眼瞪着小眼,琦舞发着烧,颤抖咳嗽着与我说起这城里早已处处成了坟墓,我心下一惊,直奔了宫外去。
当我赶到时,苍玉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尸体焚烧发出难味的气味,而苍玉的脸上尽是不正常的红晕。
我默默地跟着苍玉走了许久,最后他终还是跌坐于地咳了起来。
“我看得见你。”
我一惊,四下里看了看,果真是没有人的,除了隐了身的我,再来就只剩得了苍玉了,这般一想,难不成他倒还真是同我说着话来着?
“我如今五岁,这五年里你时常来看我,我看得见你。”我看着苍玉那张年少老成的脸,突然间就笑出了声来,也不再扭扭捏捏,去了诀,就是直直地看着他。
“你可记得我?”
我这般说着的时候,金池亦是跳到了我的头顶上直直地看着小苍玉,我如今也是没有时间来管金池那货是不是应该站在我的头顶上,反正我就是流着口水看着苍玉,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记得你。”
我心花一放,直想抱着苍玉就是吧唧一口亲上去。
“你时常来看我,五年里模样没有变过。”
呃……我刚刚开花的心,瞬间奄了下去。
“除了这个,就不记得其他的了?”
我看着苍玉,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想听他说他还记得谨歌,哪里晓得我果真是太信任苍玉那一句不会忘了我的话了,喝了孟婆汤,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他茫然着一双大眼睛,许久后才道:“直觉着你跟我很熟,但委实记不得了。”
也罢,这终归是我不能控制的,我只得上前拉过了苍玉的手,哪里知道就在我要碰上苍玉的手的时候,苍玉却是后退了两步。
“我得病了。”
苍玉的声音淡淡的,同了上辈子一个样,真心地淡漠,而我一听他的话,只得愣在了原地,瘟疫袭城,他说他病了,他烧了整个村子,出来时脸上带着异样的红晕,他轻巧地避开了我的手,他说他病了。
我他娘的现在整个脑子都不好使了,这瘟疫对于人界来说何等厉害,一发烧一闭眼,你丫就嗝屁了!
我稳了稳心神,才又靠近了苍玉一些。
“你跟我回去吧,我可以救你。”
我尽量地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想将自己大姐姐的身份发挥到极好的,却是一看到苍玉的那张脸竟无耻地想起了自己还是他徒弟,冤孽啊!
“生死由天命,别人都看不见你,唯我能看见你,我自是知道你不同于常人的。”苍玉在说这些的时候,我突然就正襟危坐了起来,等着他来训我一般,“命里注定,强求不来。”
一听“强求不来”这四个字,我犹如五雷轰顶,只愣愣地看着苍玉,唔,果真不一样了,以前的苍玉,只怕会说:“就是逆天改命也要换回谨歌。”而今下的苍玉却说了“命里注定”,我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苍玉甚久,许是苍玉受不住了,才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将我拉了回来。
“我无非也就是半路出道的半仙,如今生活在皇宫之中,宫廷的药理自然不比平常,带你回去也无非是顺路而已。”
说到这里我看到苍玉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像是窥探到了我的内心一样,让我极为不舒服,就像是曾经的苍玉一样看到了我内心所想,而口头说非的模样。
见苍玉半晌不说话,我又是急了,忙道:“你倒是跟不跟我回去?”
“昏君当道,百姓受苦,说得明白了,这瘟疫无非也就是天灾,是神怒给的惩罚。”我傻了眼了,猛然忆起今下给苍玉传授知识的先生,苍玉如今说的这些,摇头晃脑的样子跟他先生倒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当初我想着说苍玉本就是一仙胎,凡人比之不及,便是去寻了一个像样的夫子来给了他些银子让他去教授苍玉,那夫子后来退了我的银子,还颤微微地抓着我的手道:“孺子可教也!老夫不收姑娘的银子。”
现下我可是肠子都悔得青了,那些酸不啦唧的说辞从苍玉的口中而出我当真想一头撞死了算了,当初真是脑子被门挤过了才会去为他寻得一个什么破老头子。
“你那些说辞倒真和你先生一样,我也识得你先生,什么宫廷混乱,你且同我回去看看,便是知道乱与不乱。”金池哼唧一声从我的肩头跳了下来,上前咬着苍玉的衣角就是拉扯着他,算这畜牲还是有些灵性,知道卖个萌带苍玉走。
可如今的苍玉迂腐得紧,哪里是金池卖个萌就能带走的。
“宫廷里的人事都带着算计,我真不喜欢,谢谢姑娘一片好心,沧平不想去。”
苍玉说罢提起了金池:“我已生了病,还望不要传染了姑娘与这……这火鸡才好。”
我急得直跺着脚,而金池被苍玉嫌弃后也是耷拉着脑袋又站回了我的肩上,我看着金池那呆愣愣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苍玉看着我,没有动,亦没有说话。
“五年前你出生的时候,我送过你一块玉石,水滴捏为你的手心之中,你娘亲可有告知过你?”我走上前,坐在了苍玉的身侧,也不急着说带他回去,只是尾尾同他道来。
苍玉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点了点头:“这玉石是我娘亲去死前才告知我的。”
意思是,你如何知晓。
我抓起金池将一脸沮丧的金池扔在了地上,道:“你娘亲应当没有告诉你,我与你娘亲是相识的,如今唐家只剩得了你,我也当为了你娘亲护好你。”
我看着苍玉,苍玉的脸色跟着就是一变。
然而苍玉没有迅速回答我的话,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坐着的这方土地,若有所思,我也没打断他,待他细细地理清。
况且与他娘认识这样的话我也只是胡诌的,看得到我的只有苍玉,他们唐家,除了苍玉,我谁也没有兴趣,我无非也就是靠了那玉石,同苍玉套着近乎。
许久之后,苍玉才说了一句:“我信你。”
我心花又怒放了一次,然后又开始诱骗起了小孩子。
“那就跟我回去吧,总不能说断了你唐家的后吧?”
苍玉听罢直直地看着我,我也回看着他,他眼里有着明明灭灭的光茫,许是孩子的心思我当真猜得不透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能盼得他能想得透彻,与我回去就好。
过了许久后苍玉才站起身来,将手伸向了我:“会传染,你怕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我就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顺着他的力就站起了身来。
“不怕。”
这时的阳光正巧打在苍玉的脸上,他的笑也恰到好处地和煦,我看着他的笑,亦是觉得心头暖暖的,有些什么东西在异样地滋生发芽,我觉得这一刻真好。
我拉着苍玉的手,将金池又甩上了自己的肩头,带着苍玉回宫中去,这样牵着苍玉,像极了当初苍玉拉着小小的金戈,他拼尽一切想要护住我,如今换了我来倾尽所有来保住他。
我们就像是双生,谁也离不得谁。
而三生石上的刻痕,终是我们这一辈子都逃脱不了的牵绊!
也不知这般是走了有多久,直至看到了宫门,朱红的墙,威严的门,这时的苍玉才拉紧了我几分。
“你叫谨歌是吗?我好像记得你的名字。”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他说好不会忘了我的,终归还是没有失约,他没有忘记“我”。
我抬起头来看着重重宫羽间的层层防守,胡乱地用手背擦拭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看着那些威严肃穆,想起我竖万重防守,也终是败给了苍玉那一声“记得我的名字”。
“我叫沧平。”
“嗯对,我叫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