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阴沟里翻船
郭家合利用走马帮的交情,把货从南边运了过来。时隔几日,这批货悄悄地在闸北地上了市。这批货可是紧俏货,能赚多少,心里也是非常有底的。
胡天霸接了货后,是到处拉人,一些官家老爷、富家子弟有钱没处花的,图个新鲜乐呵的,哪能放下身段,越是贵,越是往上扑。
货是很快就销了出去,可这钱郭家合是一分也没拿到。郭家合就三两天地来回跑,虽说嘴上没有提要钱的事,可是用意也表明出来了。几次下来,都没有什么结果,不是这理由就是那理由的,都被胡天霸找借口给推脱掉了,这可把郭家合憋的不轻。
“胡老弟,南边追得紧,再不把钱送过去,可就要停货了。听说这些货,可都是洋人参合进来的,不能断了财路啊。”郭家合勉强笑了笑,“兄弟手头紧,你可不要再抓得那么紧了。”
“哈哈,我这不是早为兄弟准备好了嘛。”胡天霸知道不好再推脱了,很大方的叫人拿钱出来。
郭家合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一扎钱,远不比赚的四分之一,心里暗暗咒骂：你胡天霸他妈的真黑,没有我,**的能赚到钱。虽然非常气愤,但是这脸是翻不得的,胡家有的是不要命的兄弟,万一翻了脸,大家都不好下台,更不能让老爷子知道还有这宗生意,那不非要了他的命。郭家合只能无奈而又怨恨地干笑:王八蛋,咱走着瞧。
待郭家合离开胡宅之后,胡天霸骂骂咧咧地骂开了,“王八蛋,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给你这些就不少了。谁知道你用了多少钱？妈的,管家,管家,死那里去了。”
“来了,来了。”孙管家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胡天霸面前,额头上泌出了少许汗水。
“南边的，联系上了没有？靠他赏个饭,早晚把人饿死。”胡天霸不耐烦地说,“他妈的,老子联系上,我们自己干。还他妈的用得着看他脸色。”
“正在联系,这两天就有信了。”孙管家小心翼翼地说。
“格老子的,怎么还没利索,给我抓紧联系,不然怎么养活你们?”胡天霸显然很生气,拿起鸟笼子,溜达着又去了风月楼。
天,一天比一天冷,年关眼看就要来到眼前。郭老爷子在郭夫人的精心呵护下,也慢慢有所好转。闸北好像并没有做好迎接新年的准备,街上冷冷清清地,到是日本人出出进进得相比之下,较显得多了起来。
日本的明商川岛弘一,是刚刚从日本赶过来的。四十左右,八字胡须,翘如弯月,额上的深纹延致耳垂上沿。川岛洪一一到闸北,就大请宴宾,把闸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全请到了日本领事馆。上到王副市长、马局长,下到商行老板,都赶了过来。明知道日本人设下的宴会没什么好事,可是谁又敢去轻易惹日本人？
“感谢各位能大驾光临,鄙人深感荣幸。”川岛弘一端起酒杯,“来,让我们欢聚在此,干杯。”
“来,来,干杯。”众人随和,端起酒杯,干了下去。
“鄙人此次来得目的，是加强两国的经济繁荣,我准备在贵地大大的投资,希望诸位多多关照。”川岛弘一非常有礼貌地向众人示礼。
“川岛先生,你太客气了,川岛先生的到来,那是我们闸北的荣幸啊。我敬川岛先生一杯。”马局长一向是喜欢捷足先登,怕自己得马赶不上别人的。
“川岛先生,不知你对哪些行业感兴趣？”王宏图腆着肚子,油光满面,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擦了擦嘴上的油。
“不瞒王副市长,据我多日来的实地考察,贵县的棉纺织业是大大地有前途。”川岛弘一话没说完,眼睛瞟向郭家合笑着说,“我可不是来抢生意的,诸位别多想。除了郭先生的棉织厂,闸北恐怕再也找不到有实力的棉纺厂了,我就是要联合有限的力量,做无限的生意。”
“哈哈,川岛先生真有眼光,郭兄的棉纺厂那可是个大金矿啊。”胡天霸看上去要比平时遇到大姑娘脱衣服还高兴。
这是什么意思?日本人是要吃自己一口吗?还是看上我那纺织厂了吧?你胡天霸真是个王八蛋,瞎起哄。他要在里面一捣鼓,可就线事小了。
郭家合心里暗骂着胡天霸,嘴上笑着说:“川岛先生抬举了,谁都知道,闸北有三大纺织厂,计老爷的喜来乐纺织厂,钱老爷的欢乐春纺织厂,规模都是一等一的大企业。至于我家的,可算不上之最啊。”
计老爷、钱老爷白了一眼郭家合,没有说什么。
“呵呵。”川岛弘一端起酒杯,敬向郭家合,“郭先生希望能有机会合作,加强中日两国经济共同繁荣。来,干杯!”
川岛弘一说完,一饮而尽。
“能与川岛先生合作,实生有幸!请。”郭家合勉强把就酒吞了下去。合作？这怎么合作？怕不是要把我郭家的棉纺厂给吞了吧,这年头,谁不得提防日本人啊!
“川岛先生真有眼光。我们闸北棉纺业是应该好好发展,作为闸北父母官,惭愧!惭愧!真是惭愧!”
“王副市长过谦了,过谦了,没有王副市长领头牵羊,闸北哪有今天大好形势。”马局长笑着又是一阵捧。
川岛弘一点了点头,似乎同意马局长所说的,“为加强中日两国经济繁荣昌盛，鄙人会尽微薄之力，共同发展。”
“好,好,有川岛先生这句话,闸北的庆幸,中日两国人民的庆幸。来,为中日经济繁荣昌盛,干杯。”王宏图高高举起酒杯,率先干了。
他日本人来闸北做生意,能怀什么好意?汉奸终究是汉奸,这宴会,本身就是一场日本人拉拢汉奸的大聚会。生意不好做,人也不好做,不附和着,就没有活路。汉奸说好,那就先好吧,我说好,我心里也得骂你几句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做什么不好,竟会做汉奸。不少人,面面相觑,暗暗地咒骂伪政府这帮兽屠。日本人在南京杀了那么多中国人,谁还敢顶着脖子说不好？众人一随和,把酒硬硬地吞了下去。
郭家合喝完川岛弘一的宴会酒后,闷闷地回到了家里。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川岛弘一这宴会酒是冲着他郭家的棉纺厂来的,心理忐忑不安起来。一想起胡天霸这王八蛋不跟自己一条心,就来了气,琢磨着,胡天霸真的要和日本人走近乎了,别看平时套近乎,关键的时候不定会把郭家怎么样。日本人太强大了,他郭家合哪敢跟他们斗,心里忍不住咒骂起胡天霸这王八蛋。
郭家合正为这事愁,不知怎么处理才好。这时,郭家武乐呵呵地溜狗回来了,嘴里哼哼的,也不知哼什么,哼着进了大庭。
“大哥,街上可热闹了,几个胡子开枪射击日本人,都被活活地给干掉了。这日本人还真他妈的了不起。”郭家武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
“什么？胡子敢射击日本人？”秦嫣红一怔。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了,这日本的机关枪是一阵扫射,那是倒下一大片。”郭家武说的是眉飞色舞，手式是一阵比划,好像他自己在开枪似的,“唉,咱要是有把机关枪,那多拽。”
“机关枪？”郭家合眯缝着眼,嘴角一乐,胡子都吹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郭家合提了一包上等的货色的好茶,来到了王宏图家。王宏图正在院子里溜达,走路时,那肚子总是一腆一腆的,人都五十多岁了,脸上油光满面地,连一丝纹痕都找不到。
“市长,你的精神是越来越有抖擞了,是不是八姨太照顾有周啊。”郭家合放下手里的东西,笑哈哈地摘下礼帽。
“副的,正的,听到了,多不好。”
“呵呵,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落到您老头上了。”
“呵呵。”
“郭老板可真会说话,笑的我都精神了。”八姨太走到桌子旁,把水烟筒放在了桌,“你要是天天来,我还真能年轻二十岁。”
“呦,那你可就成了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了。得了,我有空一定过来。”
“贫嘴。”八姨太笑嘻嘻地进了屋里去。
“你来吸两口？”王宏图走到桌子前,坐下来,拿起水烟筒礼让了一下郭家合。
“享受不了,享受不了,这劲太足了。”郭家合摆摆手,摇了摇头。
“呵呵,今儿你怎么有空来了？”王宏图吸了口烟,盯着郭家合问。
“我是为生意上的事,不得不向你汇报下情况。”郭家合端起茶杯,泯了口,掏出账单,“这里账目,你看看。”
王宏图接过帐单,扫了两眼,不住点头,“是不是,还是老规矩。”
“你放心,谁吃了豹子胆敢给我们争？”
王宏图”嗯”了一声。
郭家合看在了眼里,知道时候该说什么话,“王市长,你看川岛先生像个经商的人吗?”
能让日本领事佐藤毕恭毕敬、马首为瞻的人,生意那得做的多大?郭家合虽然道破了质疑,但他不是没有想过。
“他应该是大有来头。”
“怎么着?”
“我这是为市长大人着想,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胡天霸这个人,阴险狡诈,他一旦得了势,会把市长大人放到眼里吗?他仗着手下有几个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没把谁放到眼里。川岛弘一真要拉拢了他,闸北这块地,你王市长恐怕很多事,都要求着他了。”
王宏图凝视着郭家合片刻,不声言语。胡天霸的为人,王宏图早有所知,说彪有彪,说狠有狠,黑的时候,六亲不认。王宏图站起身来,背着手忽急忽慢来回走动。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紧着额眉问:“你想怎么办？”
郭家合站起身来走到王宏图身旁,伏在耳边,低声嘀咕,王宏图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喝茶。”
“你什么都不知道,喝茶。”王宏图点着头笑起来了,眼睛眯成一条线。
胡天霸被郭家合给阴了,**、军火抓了个现形,自此,胡天霸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可他的儿子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
再好的酒肉朋友,终究是行走在酒肉上的,胡天霸懂这个道理,可他还是在阴沟里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