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辆黑色路虎,静静地停在路边。黑色的车子在清晨凉凉的氛围中,冷得森然。
车里的人,望着蓝天这边的一切,看着蓝天与黄达和谐相处,早已黑脸。
这人和车子给人的感觉一样,一个字,冷!
黄达离开,车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刚好带上口罩的蓝天面前。车子轮胎和地面摩擦,长长地发出刺啦一声,打破了周围宁静的一切,也打破了蓝天内心平静的湖水。
他又来做什么?
车子就在面前,蓝天不得不向秦朗投去淡然一眼。
只是一眼,便转过身体,拿起一边的扫帚准备继续做清洁。
那眼里,有周围的一切,唯独没有他。
很好,不认得他吗?
秦朗启动车子,以龟速跟在蓝天身后。蓝天移动到哪里,车子就移动到哪里。
他要做什么?
蓝天有恼了。
一个不留神,蓝天撞到车头,不得不停下,怒目瞪着车里的秦朗。
蓝天只是瞪着,她这是生气了,可是她胸口一点起伏都没有,她也仅仅是生气而已。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意外的惊喜,没有秦朗想要看到的一切。
她只剩下陌生而已。
黑脸的秦朗,见此嘴角终于松了松,紧了紧,话到嘴边咽了,吞了,罢了。
蓝天生气的时候,应该拉着他的手臂又咬又打的。
她终是变了。
出乎意料的,蓝天变太多了,秦朗来不及适应,或者说根本不习惯这样的蓝天。
秦朗跳下车,站在车门边,定定地看着蓝天。
蓝天却是已经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离她脚尖十厘米处,是秦朗的脚尖。那脚比映象中又长了几厘米呢,还大了一圈。原来的白色运动鞋也变成了黑色的皮鞋。皮鞋铮亮,一层不染。
他还是那么注重外表呢。
原来最期望的距离实现,她却没有勇气抬头面对,只能把头一低再低。
“不认识了?”秦朗看着眼前的小脑袋,乌黑的发,白的头皮,黑白分明,就像她此刻对他的态度一样,泾渭分明。如果那白皙的颈脖能转三百六十度,估计这会他看的应该是她的后脑勺。
这一大早,蓝天让他看到的感受到的,何止郁闷二字。
秦朗等着蓝天,等她跳起来,拥抱他。以前隔几天不见他,一见面蓝天准会这样做。结果左等右等,等到的结果几乎让他气炸了肺。
这脑袋瓜,不仅不抬起头,居然还认真地点了点,然后两手僵在身体两侧,走了,唯独留给他一个瘦弱的背影。
这什么意思?
秦朗想过千种见面的情景,唯独想不到会是眼前这样啊。
秦朗那个火啊,像浇了汽油似的,一下子蹿得老高,真恨不得拧住蓝天这只鸵鸟,狠狠抽她的小屁股。
以前他就经常这样干,只要蓝天不听话顶撞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拧着蓝天就是一顿屁股板子,然后蓝天就会哭着闹着求饶,红着脸恨他。
眼下瞧着蓝天那可伶劲儿,那瘦弱的身影,他只能强忍着冲动,把内心那股火苗给掐灭了。
秦朗一脚踢在车前保险杠上,脚疼得脸都扭曲了。过了几秒,才追了上去。
蓝天在前,秦朗在后。
蓝天快,秦朗慢。
奈何蓝天的短腿迈得如何欢畅,秦朗在后面悠闲得跟散步似的。
休息间。
蓝天快速进去,正要关门,门却被一只脚抵住。蓝天推了一下,推不动,又不敢真的使劲,只好不管了。
休息间几个大婶,正在休息,见蓝天进来,脸上一愣,这丫头上班时间进来偷懒少有的事。待看到门口的秦朗,几人又是一惊,片刻之后,几人才一手按着活蹦乱跳的小心肝,红着脸跑出去。嘴里还低低念叨:太帅了,嘤嘤~~。
门被秦朗关上,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蓝天被这关门声一震,刚喝到嘴里的水,给震得吐回杯里,也呛了一鼻子水。
秦朗牙齿咬得紧啊,毫无表情的脸颊因为牙齿互咬而一抽一抽的。最后还是放开捏成拳头的手,几步走到蓝天旁边坐下。
蓝天被呛得咳得昏天暗地,忽感背上一只手正拍她,一下子就闭嘴安静下来,因为还呛着,忍不住闭嘴咳嗽,身体因为咳嗽一颤一颤的,脸也憋得通红。
“跑什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这样的蓝天才有些生气,秦朗的火瞬间就没了,话里自然而然地宠溺了些。
“我,没有”。恢复后的蓝天,又变成了没脾气的兔子。声音又小又柔顺,跟只猫似的,听得秦朗心里痒痒的,让他又气又笑。
蓝天往沙发另一边移动,直到秦朗的手够不到。
秦朗半眯眼,瞧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可是人家蓝天头一直低着,所以即使秦朗脸上不高兴,蓝天依然如故。
关她什么事呢!
“收拾东西,跟我回家”。秦朗站起来,打量着休息间的一切。最后,目光停留在靠墙掉着一个小兔子的储物柜上。
“我不去”。
蓝天一直低头,两手撑在身体两边,一动不动。如果不知道这是活人,秦朗大概以为这是个塑料人物模型了。好在周围安静,所以他清楚地听到了蓝天的意思。
这倔劲还没变。
秦朗心里笑了笑。
“好”。
秦朗离开,蓝天在休息室一直发呆。
呵呵,那是他的家,她已经没家了。
看吧,他只不过是随便看看你而已,你没必要在意。
如果是以前,秦朗让自己跟他回家,她会很高兴。现在,她对什么都没信心,更别提那个曾经距离遥远的秦朗。
她在意秦朗,可是没有勇气面对。
秦朗回国,蓝天半个月前就知道了。那天,路过报摊,从不买报纸的蓝天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张,只因为那上面有秦朗的消息。
秦朗学成归来,接管家业,各种报刊杂志对这个秦家未来的掌舵人毫不余力地渲染。因为这个秦家的未来,将来也可能影响上海的金融界。
报纸上,秦朗的图片不清晰,大概是跟拍,可是蓝天经过报刊,只一眼就辨认出,那是她二十几年的美好。
眉如利剑,眼如鹰瞬,透着几分凌厉。英挺的鼻梁,轻抿的薄唇,给人感觉还是那么冷。皮肤比以前黑了些,是那种麦色,配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透着冷酷。
蓝天轻轻摸了摸报纸上模糊的脸,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不会冷冷地对她了。
之后的几天,蓝天以为秦朗早把自己忘了,可心里又隐隐地期待,哪怕他来看自己一眼也好。她想着,也盼着,只是没想到秦朗这么快就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能对秦朗说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秦朗来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不再消想秦朗了,这是一种奢侈。
休息室门被突然打开,黄达面色凝重,一头大汗地跑进来,惊到蓝天。
黄达见蓝天愣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他,他才松了口气,“刚才听说你要请假?”
“哦,没有啊,我这就出去工作”。蓝天木讷地往出走,并没在意黄达这话的真假。
秦朗来了,蓝天内心有些小小的高兴,毕竟秦朗在她心里装了这么多年,即使不能在一起,她还是喜欢着。
蓝天去蓝劲松的的坟头拜了拜,用抹布擦了照片上的灰尘。坟头酒瓶里的酒已经见底,她去附近的超市又买了一瓶放上,拧开酒瓶,她自己抿了一点。
她不会喝酒,即使只嘴皮只沾了一点,她还是被呛得猛咳几声。
爸爸,他回来了,原来我还喜欢他呢。放心吧,我不会多想的。
走的时候,蓝天对面前的相片说道。
蓝天到家的时候,蓝小丁已经做好了饭菜。他把饭菜放在桌上,自己在一边写作业。因为距离远,蓝天每天回家都比蓝小丁晚,好在蓝小丁自己会照顾自己,她不用太担心。
放下背包,脱了外套,洗好手,蓝小丁已经打好饭。
坐上桌的时候,蓝天才发现蓝小丁额头上蹭破了皮,即使洗干净了伤口,那上面还是红得吓人。
“小丁,给我看看”。蓝天拉过蓝小丁,凑近了看,越看她眉头邹得越紧。
“没事儿,踢足球摔的”。蓝小丁笑笑,一点也不在意。
“胡说,都出血了”。蓝天从床下找出医药箱,给蓝小丁上药。
“真没事,你别瞎紧张。这不算,以后报了足球班或许伤得更重。”蓝小丁嘴上说得轻松,被蓝天按住伤口,最后还是被疼得嘶嘶直叫。
“报足球班多少钱啊?”蓝天只是随口问问,蓝小丁却因此僵了笑容。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报足球班。每天放学耽搁半小时,周末还得训练,都没时间玩了。”。似是抱怨的口气。
蓝天从这抱怨的口气里,却听出了不甘。
这小子酷爱踢足球,怎么会不想报呢。
他大概是因为钱才想放弃。
她的手轻了些力道,不忍心弄疼了这个体贴的小子。
上完药,蓝天从钱包里拿出五张红色老人头递到一脸意外的蓝小丁面前,“够不够”。
“够了!够了!”蓝小丁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看到空空的钱包,充满喜色的眸子瞬间暗了些,“那……”?
显然他是问蓝天剩下这钱,这个月生活怎么办。
“行了,不用你操心。赶紧吃吧,饭都凉了”。蓝天放好包,坐上着,脸上并没有因为紧张生活费的凝重。
她不想让蓝小丁背负太多的负担,他还太小,应该快快乐乐的。
虽是同父异母,她却很喜欢蓝小丁,不舍得他受丁点委屈。
能踢足球了,蓝小丁当然十分的高兴,话也格外的多。
蓝小丁本就话多,很多时候,蓝天都是安静地听着。
“姐,跟你说”,蓝小丁包了一口米饭,有些激动。
蓝天瞟了一眼,嫌弃地瘪瘪嘴,笑笑。
“咋们巷子口,有辆黑色的路虎,很高大帅气的那种”。蓝小丁两手张开,比了比,很是夸张地说道。
“你别不信啊,真的,放学的时候,就在巷子口豆浆店的对面。”蓝小丁和蓝天一样喜欢高大的车子。
他们这里又穷又窄,一年四季几乎不会有车子开进来,更不用说是昂贵的路虎。能在这里见到这车,那就跟见到海市蜃楼一样奇迹。
不会是他的。
蓝天心里默默一紧。
饭后蓝天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在屋里来回走着。见蓝小丁奇怪的盯着她看,有些慌,“我突然记起,我忘了买一样东西,我要出去一下。”
蓝小丁是孩子,还是个聪明的孩子,蓝天这样可逃不过的他的双眼。蓝天前脚出门,蓝小丁就跟了出去。
如果知道是眼前看到的,蓝小丁觉得自己大概饭桌上就不会说起车子的事了。但是转眼一想,说不定是好事呢。
所以这个躲在墙后偷看的小家伙,自己被自己搞得没了主意,无聊地蹲在地上数石子,“该说,不该说。该说,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