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东原子牙江面的通商渡口。人头攒动。身穿蓑衣的老翁撑着一支长槁。一下下划拉着甚为平静的江面。这是一只载有十多人的渡船。船上的人衣衫各异。都是从东原往來西蜀的生意人。
“老汉。你能划拉快一点么。这早市都要过了。我还赶着去鬼蜮城里……”一个长相颇为神气的少年。身着墨兰上衣。头发由着精致的玉冠束起。一看就不是乘坐廉价渡船的下等人。
船上的其他百姓。早已交头接耳。向來坐船的不比划撑船的人。众人见此人傲慢无礼。还有些咄咄逼人。不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道。有一个泼辣点的妇人受不了那少年继续指手画脚。开口便道。“嫌慢就不要坐船。哪凉快上哪儿待着去。”
“你……你这个刁妇。怎么这么说话的。”少年也急了。他虽望着越來越近的江岸。可是心头还是有些着急。这日头早已上了三竿。只怕他跟人约定的时间早过了。
老翁慢悠悠地声音忽然响起。他聚精会神地看向远方。又回头瞅了瞅此人。说道。“西蜀换了皇帝。这些日子都不会再有例行的诗会了。公子只怕來迟了一步。”
“什么。”少年的眼眸有些清澈。他此番出來沒有带随侍。就随便捡了一只船。可见他的焦急程度。
“公子一会随草民的船再返东原吧……”老翁倒是一个实在人。可是却沒有猜透此人的心思。
邵璋凝神心想。这个诗会是三皇子特意交代要观摩的。就算沒有召开。他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回去。至少要弄明白与会的人都是些什么來头。他才不枉此行。
于是当墨兰长衫接触到西蜀略微潮湿的路面时。他不由心生感慨。不过是隔了一条子牙江。这西蜀的湿润跟东原的怡人气候真是不能相提并论。他抬脚就要去租一辆代步的马车。却是看见连着七辆接连而行的马车。正从不远处的拐角缓缓驶來。
邵璋对东原皇族的图腾颇有见地。这七辆马车的图纹虽然不是东原皇族所用。但是他却能看的明白。那图纹上的貔貅是东原贵族特别喜欢的装饰。只出不进的貔貅。不但是让人富足的吉祥之物。也是各大王孙贵胄追随的目标。
马车忽然停靠在渡口的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面前。『雅*文*言*情*首*发』只见从头车下來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暗黑金边长袍。用的是极为低调的黑色海蛟纹路。他的侧脸像极了一个人。邵璋仔细回想。却是沒來由的一拍大腿迎了上去。
“王公子。真是他乡遇故知啊。“邵璋的脸还沒有贴着王逸侍婢的屁股边。就被两个带刀侍卫给挡在了身前。“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殿下的人……”
王逸缓缓转过身來。他的神态十分谦恭。匆匆扫了一眼狂妄不羁的东原口音的男人。一抹轻笑浮现在嘴角。“放他过來。”
“这才对么。王公子可不是外人。我们三殿下说到底还是跟王家有些渊源……”邵璋真是一个不知胆大为何用的外姓人。他十分不客气地坐在王逸的旁边。甚至还沒有待主人同意。直接上手拿着茶壶就给自己倒起茶來。
“你是桦甸王的手下。”王逸自是听到了那句三殿下。东鱼河畔的风雅才子桦甸王。是一个传说。素闻此人爱好极其广泛。却偏生的脑袋好用。什么又都会还学的精。不但是名门闺秀觊觎的对象。也是各国权贵之女所想攀附的良人。
只是。王逸看着仪态不甚体面的邵璋。不由开始怀疑那个传言是不是靠他人杜撰。
“当然。王家是东原的大家。若是不说沒有跟三殿下有所往來。也是因为沒有得力的人帮忙周旋。不才邵璋。正是桦甸王的左右手。若是王公子有什么要帮忙的。自当开口。”邵璋还真是自來熟。只片刻之间。就把王逸当成自己人。还希望王逸把他当自己人。他的心思还真是单纯。
王逸笑笑。却是沒有直接回应。他转而道。“邵公子。是有什么忙需要王某帮的么。”
“沒什么沒什么。只是问问公子是不是要进城。在下也能搭个便车。”邵璋傻笑道。却是沒有发现从其他侍从身上传來的鄙夷神色。
“我们公子刚从城里出來。准备回东原。你也太不识好歹。”武西眉毛上挑。十分不屑地看了看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邵璋。想这么攀亲戚。还真是不要脸。
“如此……”邵璋本就是不被王爷看重的小书童。往浅了说。是桦甸王的左右手。往深了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跑腿的。
“如此。就借你一副空车。你回了东原记得还回王家。”王逸轻声回道。他沒有笑。却也沒有生气。只是不温不火的一句话。登时让这个还想说废话的邵璋给闭了嘴。
最后一辆马车是尾随车队的备用车。武西吩咐侍婢。领着那人去往后处。快要走到的时候。侍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好似看到一道光影闪现。随后又什么都看不见。展开空车的门帘。“邵公子请吧。我们家主人的话也请公子谨记。”
“那是那是。”邵璋一副小奴的模样。全然沒有方才在船上的嚣张劲儿。也是顺來的东西。有什么珍惜不珍惜的。他也就是在王逸的面前装回孙子。
蓝末捂着娉婷的嘴巴。飞身躲在倒数第二辆马车的车杆底下。她虽不知这个姓王的公子为何要在鬼蜮城绕一圈才出城。但是她们也是明白。这列车队。定然是要回到东原的。所以也就略微放下心來。
娉婷沒有吭声。只是用手指了指蓝末紧紧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就见蓝末抱歉地连忙松开。这是娉婷回以一个舒心的微笑。示意沒有什么事。随后又用手指了指上方的马车。再然后。蓝末点点头。瞬间了然了娉婷的意思。
一辆也是抢。两辆也是抢。再说。本就是空车。又沒有什么事。
于是当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从车底下再次摸进倒数第二辆马车的时候。里面坐着的两个人。却是让蓝末和娉婷。不由愣了半天。
倒不是忘记了挟持。而是车厢内的两人。同时也惊的开不了口。
“老人家。你们不要怕。我们我们只是借用一下你们的车子……”娉婷的反应比蓝末要好一些。她小声规劝道。原來这车厢里坐着两个瞎子男人。他们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可是浑浊的琉璃眼。根本就沒有因为光线的突然汇入。而出现放大或缩小的迹象。应该是真的瞎子。
蓝末本來还有所顾忌。也是这个小细节被留意到。她才略微的放下心來。
“好像还是两个聋子。”娉婷在确认。“姑娘。我们真是好运……”
“不要随便议论他人。既然又瞎又聋。也不妨碍我们。就这样吧。”蓝末席地而坐。盘腿闭目。默默养着气息。她太累了。必须好好积攒体力。
娉婷不再言声。她也有样学样。在蓝末的身边悄悄做了下來。只是坐下的瞬间。蓝末的双目忽然睁开。又轻点坐在车座上惊吓的一动不动的两人。这是点住了两人的穴位。这样会稳妥一点。
两个姑娘算是放下心來了。只是在蓝末轻点穴位的瞬间。两名老人中有一个人。就差那么一点要抬起手來。却是被另外一个老人给生生捉住。
不要轻举妄动。她认不出我们。陈倌的心声入耳。扮作聋哑老人的龙炎洛心急如焚。他的爱人。他心爱的女人竟然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而且。她也沒有死。她还好好的。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旧。虽然能够隐隐看见身上的多出伤口。但是她气息平稳。脉象正常。她还是龙炎洛的人。仍然是。
坐在简陋茶楼中的王逸目送着最后一辆马车被一个小人物轻松驾走。他心间倒是沒有过多的顾虑。武西小跑到身边禀告。“渡口的守卫换了第四波儿了。看來枫王还是沒有放松警惕。”
“是么。总能等到最松懈的一班。”王逸轻声道。眉眼间显现不符合他年龄的少年老成。手中的针灸盒一开一合。
“还有一件事。有几小股潜在的势力。一直在默默窥视着我们的马车。似是穷追不舍的态势。“武西用手轻指侧后的一个拐角。只见一道白色的光影瞬间隐了进去。
“是么。看來我们的车里还藏着一些有趣的东西。”王逸忽然起身。一道神采汇聚在眉眼之间。也许他可以顺其自然。“上路。”
“主人。不等了。”武西忽而转头探问。见公子沒有答话。他只能忙不迭的跟上去。
为何要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不如成全了这出。反倒能落个清静。一抹笑意浮上嘴角。看來一直悄悄藏在马车队伍中的两个奇怪女子。似是助长了这股子奇怪的氛围。能够让北胡秘洛卫不能舍弃的人儿。怕是与从前的龙世子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
只是。这已经反叛了的秘洛卫是追那两名女子。还是追他王逸潜心护着的恩人。这些。还要过渡口的时候。才能一见分晓。
“姑娘。马车启动了……”娉婷忽而睁眼。小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