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娇有了能够以一敌十、身手极佳的护卫,自是不客气,充分利用起来,想出门时以信鸽召唤,叫人在门外等,自己带上海棠或青梅偷偷溜出来,用不着前呼后拥的家丁婆子相随,方便得很,还可以跑更远更多些地方。
而那两个被宋聘婷戏称为“美侍”的护卫,一个叫冷月,一个叫沉星,开始很是不屑于跟着文娇,渐渐地却越来越认真,到后来竟然想着若是一直跟着韦小姐多好啊,光站在一旁看她说话做事就是一种享受,看这女扮男装还没长全的小孩儿,语音里透着童腔稚气,表面妍丽可爱,清纯灵秀,却有着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城府,三言两语能把那些长着胡须的大个子掌柜们驳得低下头,不看帐簿不翻名册直接指出众多货物的价位对比,从她两片娇嫩的粉唇里随意就能说出闻所未闻的各种信息,胸中仿佛藏着一副活的天朝国土版图,各地人情习俗气候经她娓娓道来,竟是如此生动,好像那些景物就在眼前,东南货物通贸互补的建议,延伸至海外的贸易……
再也不敢轻视“小商女”,这哪里是普通的小女孩啊?她简直就是个天才!她这是在经商吗?看她那谈吐,那气势,活像战场营帐里布兵排阵的参将!
黄文正在北边军队,参与打过几场小仗,表现不错,在边疆磨了三年总算挣得个正六品营千总官职。
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四海清明,东南周边平定无虞,却有西北边的鞑子们不肯老实,时常滋扰掳掠边民,早年当今皇上还是楚王爷时曾经镇得他们不敢动弹,后因朝局生变,晋王不顾伦理纲常篡夺皇位,行为手段恶劣,他一怒挥师还朝靖国难。北边防务薄弱,又让骑术精湛的游击部落趁了隙,好在靖难很快结束,文娇听宋娉婷说过皇上点了一位智能双全熟知鞑子习性的皇子前去北边,几年间北边没有什么大战役,却是小仗不断,人们习为为常的是传回来的都是捷报,直到最近一个大捷消息让国人彻底轻松下来——天朝将士终于逮住机会。狠狠打击对本国最具威胁性、时常挑衅攻掠边境的大祈国精锐部,将他们几乎斩杀殆尽,主帅亲自领兵乘胜追击,深入荒漠直捣大祈国王庭,把大祈国王直接生擒还朝,这一举动不但重创大祈国元气。令这个以马上功夫称霸西北边的国家彻底失去战斗力,更震摄和警戒了向来以大祈国为首,经常聚众滋扰掠夺天朝边境财物粮食的另外两个邻国,大祈国失了国君,等同于亡国,臣民们四散奔逃,跑不动的只能做待宰羔羊……邻近两个小国见势不妙,立即修书表诚心,愿世代向天朝称臣进贡。
这就代表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西北平安无战事。
黄文正的家书里说,他的上司立有大功,朝廷体恤他家中上有高堂老母,下有病妻幼子,将其调任京官,从三品的护军参领,可带两位下属回京,官职另作安排,上司欲带黄文正随同回京。让文娇做好准备。到时他要将妹妹带回京城故里看看。
黄文正写家书,向来是两封。一封给老外公,一封给文娇,三年多来已成习惯,给外公的信平平整整,文法力求严谨通达,只报平安,述说些军中或其他事务,给妹妹的信看似轻松多了,却明言暗语,东一句西一句,只有文娇能读得懂,兄妹俩三年多来共同努力,小心冀冀凭微薄之力明查暗访,弄清楚当年父亲黄继盛被流放不仅仅是因为在兵部当差遭受连坐,当年楚王四子拼力杀出京城,他曾帮着晋王追击阻拦过皇子们……这可是重罪,当今皇上不杀他,真算是奇迹了。
黄文正探访到了黄继盛的下落,黄家一门被放在北边一个山窝里生活,男人拓荒耕田,女人织布纺线,除了偶尔接受监管钦犯的官员训戒,日出而做日落而歇的日子清静安宁,没被打骂。黄文义安顿下来后大病了一场,险些丢命,幸得黄继盛和林氏日夜守护,请当地村民采草药医治,才又缓回来,病好以后听一位土医的劝嘱多去山野上走走,放羊赶牛,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倒是不再发病了,好端端一个俊秀风雅的贵公子很快变成黑瘦的村夫。
老太太还好,冯氏却去世了,官兵抄家时她拼死护着自己的嫁妆,被毒打一顿,惊吓而死,倒是免了受流放之苦,她娇生惯养的儿子在北去路上不肯吃粗粮黑面,饿死在黄继盛怀里,留下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归林氏抚养。
因为设定了连坐关系,附近相邻的钦犯要互相监督牵制,黄文正所在军队就在附近,他以韦华陶的身份在军中任职,自是不敢轻易与他们相认,眼看着亲人们含莘茹苦,病痛瘦弱,他却毫无办法。
文娇有银票送到又如何?钦犯不能单独走出村庄半步,怎么帮助他们过好日子?
文娇想着,文正哥哥要干什么?几年来他念念不忘救回父兄,难道有什么别的门路可走?带她进京,应该是觉得兄妹俩不会被人认出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两个人变化都极大。
可这事还是太冒险了,弄不好搭进哥哥的前程,还牵扯到韦家,他以为外公会答应让他这么做吗?
万万没想到老外公竟然笑咪咪地和文娇商议上京事宜,叫她务必做好准备,哥哥一派人过来接,就乘船北上。
文娇有点惊讶,难道朝局又有变化,父亲黄继盛翻身有望?
但她更多的是新奇和兴奋,对京城期望已久,早就想去的,只是未有机会,她想着外公年老,偷跑出去是绝不敢的,又不是去去半天就能回来,长大了怎能做这种惹恼老人的事?总得计划周祥,有个理由才好,没想到这次却是老外公痛痛快快地让她走!
文娇高兴啊,恨不得哥哥早点回来,迫不及待地想上京城,不仅因为久慕它的繁华美丽,还因为……汪浩哲在那里!
她笃定地认为阿浩哥哥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他是那样聪慧,坚强有毅力,身手了得,身边的人个个是高手,那晚上她听见他们恭敬地叫他“公子”,他是哪个公卿贵族家的公子吧?他家遭受的祸事会不会与晋、楚两王争位有关?现在看来,应该是的!而且他家支持的一定是楚王!
那么,他就是赢家!他现在应该好好的在京城里生活着,安享太平盛世,他——过得怎样?
文娇脸上甜美的笑容渐渐消失,一个忽然而至的想法令她的心冷却下来:她光想到自己长大了,却极少去想阿浩哥哥年纪也会上去,他不可能永远是十六七岁,他……应该成家了!
说不定还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了呢!
不不!文娇猛地摇了几下头,她的阿浩哥哥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忍着揪心的疼痛,默默地想:哥哥年纪大了,许他成亲,夫妻幸福,儿女可以多生,但千万不要妻妾成群!
这个朝代,男人们有点身份的,家里不养着三妻四妾会被人当怪物,当然文娇不一样,她会特别尊敬那个人,把他当国宝熊猫,多看上几眼。
她不会忘记阿浩哥哥,阿浩哥哥未必还记得她,就算记得,也不能认出来,从七岁到十五岁,变化太大了!
悲凉无奈涌上心头,文娇眼含泪水告诫自己:谨言慎行,如果有幸相遇,他未婚,还是当年的哥哥,便相认;如果他已经有了家室,就不必现身,只在暗地里祝福他,愿他一生平安幸福!
从此后往事深埋心底,再也不要想起。
要上京,家里就要做好安排,秀云不能一起去,得留着她在家照顾年老的外公,外公没有反对,点头道:
“秀云不好跟着你去,暂时不要和华陶见面,快成亲了,该避避嫌!”
文娇问道:“外公,您不是给哥哥订下刘家小姐了吗?”
韦汉柏点头:“刘家小姐是正妻,秀云……唉!这孩子,我原要为她说一门好亲事,与我们家门当户对,她偏只要等你哥哥!你哥哥信中跟我提了,我前些时厚着脸去与刘家说明,刘家答应收做平妻……她到底冠韦家姓,做妾,我不忍心!”
文娇无语,人家两厢情愿,她能说什么?
但是将来她论亲事,一定要先查明对方底细,若是也像文正哥哥这样明知要娶妻,还自己先订个平妻等在那里,打死她也不嫁。
文娇笑着问外公道:“外公,可否让孙女看看哥哥给您的信?他说了什么?一个单身在外的男子,还是武官,为何要带妹妹在身边?”
韦汉柏还不到七十岁,没老糊涂,外孙交待的事哪能这么容易让文娇哄出来,含糊道:
“唔,这个嘛……哎!你哥哥不是也给你写了一封的么?你何时给外公看过?你哥哥或是想在京里买个小宅子住罢,又还没成亲,说不得要你这个妹妹帮着参看,你就去吧,你向来比别的女孩聪慧有眼力,好好替你哥哥瞧瞧……”
这是不肯说了呢,文娇撅嘴看着外公,明显觉得外公的慈眉善目里掺了一线阴谋的味道。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