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姐一番话说得从容淡定,罗允真却是听得稀里糊涂,半懂不懂,尚在发呆中,韦小姐已上了马车,冷月将一个薄薄的纸封塞在罗充真手中,揖了一礼,护着马车很快离去。
罗允真回到王府,见画堂上衣香鬓影,彩袂翩然,莺莺燕燕正热闹着,端王背手而立,荥阳公主站在他身边,笑吟吟地指点着跪在堂前的美女逐一介绍:“这个叫飞燕,那个是双儿……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十八岁,一共六个。瞧瞧,可比当年母后替你挑那几个水灵漂亮多了吧?”
端王含笑点头,说声劳烦姐姐费心,去看那几个美人,确实年轻丽,柔媚迷人,在端王注视下,或羞怯或大胆,无一例外的,脸上笑容尽显谄媚之意。
荥阳公主说,仅仅是玩物。
何为玩物?赏心悦目,欢喜把玩,眼前这些女子可以吗?
抬眼看见罗允真走来,脸上表情怪异,端王嘴角挑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也不避荥阳公主,随口问一句:“走了么?”
敢拿小乔说事,谁给的权利和资格!
罗允真低着头:“禀王爷:人是走了,留下一封信!好像很有胜算,请王爷今夜就让人放了她哥哥!”
端王哼了一声:“打开看看!”
荥阳公主在旁笑问:“什么事?你们说的是谁啊?”
“等他看过这封信再说……”
端王发现罗允真的脸变得越发怪异,他打开那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凝霜纸,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而是对折起来,目光复杂而惶然,投向端王:
“王爷,这信……还是您看吧!”
端王走过去接过素白的信笺,展开一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大脑完全放空,什么都不记得了,姐姐荥阳公主凑过来,探头看信,他才猛然间惊醒,急忙对荥阳公主道:“姐姐在此少坐,弟去去就来!”
当然不可能是去去就来。带了罗允真出厅堂,绕过画廊,进入西院书房,劈头问道:
“人呢?”
罗允真预感到要出事,这回自作聪明,做了方远志的替死鬼:“禀王爷:她真走了。说等得太久,又饿又累,回家了!”
“你!为什么要让她走?不会先哄她进来,王府没有吃的喝的吗?”
端王气急败坏,罗允真简直要晕倒:“爷!韦小姐她,她被您的话吓坏了!”
成功把球踢回去,王爷啊,不分青红皂白放出那样苛刻的话,几个人能受得了?人家还不逃之夭夭!
毕竟跟得久了。揣摸掌握到主子的脾气,随机应变的能力是要有的,否则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她、她……”
端王脸色泛青,干咽了一下,罗允真立即朝外喊:“来人,给王爷端茶!”
“不用!”
端王此时哪有心喝茶,紧着问:“她只给了你这封信就走了?还说什么?详详细细道来!”
“是!”
罗允真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禀报:“韦小姐听属下回话,正看到荥阳公主送美人入府,便说:王爷美人在怀。自是没空见我。小女子还是不要进去了!谢谢罗侍卫为小女子传话!小女子在此等久,又饿又渴。该回家了……不敢拿自己和哥哥的幸福开玩笑,这里有一封信,请代为转交王爷,里边三件小事应是有的!坊间传闻王爷念旧情,应也肯遵守诺言!请王爷高抬贵手,今夜就放出哥哥,另外三件事,慢慢再办来!”
端王只觉心情填满胸膛,压迫得一颗心都要爆炸了,他想大喊:“小乔!你在哪里?快出来!”
为什么不现身?既然早知道哥哥是谁,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
你怀疑什么?犹豫什么?哥哥就是哥哥,是你的哥哥!
不管了!不管怎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能出现,到哥哥身边来就好!哥哥再也不……把你丢失!
当年小乔画木楼图样,汪浩哲在旁边添上各种材料,和木楼内部构造说明,那时他们用的是燃烧过的木炭,而现在这副画则是用精细的狼毫勾描,旁边汪浩哲的说明,一字不漏照着写,标准簪花小楷,是家境良好的闺中女子必练字体,娟秀柔润,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其间某些笔划仍有当年小乔的手迹。
这应该是小乔亲笔所画、所写,上边有几颗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又写错了,当日汪浩哲给他指出,小乔强词夺理,分辨说:不是错字,是简体字,有人能看得懂!
木楼前廊左侧并排坐着两个男孩,一大一小,大的面容端庄,嘴唇抿成一条线,小的咧着嘴笑,花猫脸,缺了门牙,楼前空地上,两只色彩斑斓的野鸡也并排站着,昂头与他们对峙!
端王满腹酸痛,看到这两只野鸡却哧地失笑:当年那两只野鸡被养得瘦骨伶仃,小乔仍不肯让三豹杀掉,每天早上扶汪浩哲出来晒太阳,也把野鸡拖出来喂食,不过那时可没敢让两只野鸡这么骄傲自在地站那里,而是用一只大笼子关着。
他把野鸡画得这么有骨气,是因为两只野鸡绝食,不肯吃高梁谷物,小乔每次喂食总要威胁一句:“吃不吃?不吃拖出去杀了!”
还是不吃,小乔满脸失败,最后和四蛟一起抓住野鸡强灌,把两只野鸡弄得奄奄一息,只好听了二妞的话,拿到前院去杀掉炖汤。
四周围有榕树、厨房、几竿山竹、篱笆瓜架……后边跌宕几笔勾出一脉山影,左上角一空白处竖下行书:厚院,岁月静好!
端王闭了闭眼,只听罗允真禀道:“爷,方远志回来了!原是他先为韦小姐通报,韦小姐身边护卫冷月、沉星,是他同乡!”
“让他进来!”
方远志一步跨进房门,老老实实站在罗允真身边。
端王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确实被韦小姐的容貌迷惑过,但我以为我能自持……却从未曾想到,韦小姐会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奇!我没细问过你与那两名侍卫的事,既是同乡,应该很熟,而他们跟在韦小姐身边,多少懂得她的底细,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韦小姐的事情,统统说出来!”
方远志张了张嘴:“爷,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太多!两位同乡只带我吃喝玩乐,并不随意说他们小姐的事!”
“真的不知道?”
端王迅速降温的目光让方远志清醒过来,现在不是他遵守誓言的时候:
“回爷话:属下与同乡喝过几回酒,去过乐坊会所游玩,得着他们一些好处……但他们从未带属下去过韦小姐住处,听说在城北杏仁街,那是多数军中将官和家境富裕的军士买地建宅院安置眷属之处,韦小姐的哥哥在那里买了一套三进宅院,想必他们也不会长住于此间,因为……韦家资产丰厚,随意就可以在城中最好地段置买多处豪华宅院。”
“不是说她家祖父曾为官?他们家还是江南巨富?”
方远志低着头:“韦家祖父确实曾为京官,年老致仕归养田居。他家资财盛广,在当地却并不招摇,行事作风一如平常诗书人家,韦老好交游,多门生,往来尽为鸿儒雅士,韦小姐养在后院深闺,韦老只道他孙女乖巧柔顺,勤读诗书善学女红,不用他多费心,却不知韦小姐爱经商,年纪小有奇才,瞒着老祖父大赚黄金白银。冷月、沉星跟着她的时候,韦小姐才十二岁,那时她不大敢出门,只作绣庄等平稳生意。有了护卫相随,便常扮作少年,行走商海,谈笑间赚取常人一辈子都未必赚得来的银子!”
端王皱着眉:“那两名护卫是宋家的,何以总跟着她?”
“冷月与沉星,武功不弱,出自正宗武当门派,原也是世家子弟,家族多人入仕为官,他二人在军中友情甚笃,不知为何一同犯错,是扬州宋指挥使保下,做了宋小姐的护卫。宋小姐与韦小姐赌棋,五局三胜,宋小姐输掉了两名护卫,他们从此就跟着韦小姐。”
“……”
端王无语,小小女孩也敢玩这样的事,拿人当赌注。
他对方远志道:“韦老原来做的什么官?在京中有什么关系,立即去吏部吏科调卷宗,仔细查来!派人去城外守备营,韦小姐的哥哥叫什么?为何拘押他,查清楚,然后放他回家,跟紧了,行踪随时禀报!”
又看向罗允真:“宋小姐还没到?”
罗允真答:“正要禀报与王爷——已经到了,正在二堂给公主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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