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盛一时反应不过来:“母亲,文义不在家啊,他病成那样怎能成亲?您这……”
“怎么不能?我这是为他纳彩冲喜!长子未婚,次子先成亲,妹妹先出嫁,本就不合规矩!我是他祖母,我还活着呢,看不得你们当他是个病残不中用的,远远打发了他,父子们在家大操大办,迎亲送嫁,喜气洋洋,谁想到他了?谁肯去顾怜他?我那可怜的孙子啊!”
老太太说着,掏出帕子拭泪,惹得黄继盛心里也闷闷的,送长子文义去江南治病,非他所愿,路途太遥远,绕经那么大转折,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就真成孤魂野鬼了。
可是他不能抹了王爷和王妃的好意,文正也帮着说话,孩子们长大了,他觉得应该采纳他们的建议。
过后是越想越后悔,半夜醒来思及总睡不着觉,直到前几天端王告诉他,文义已经安全到达地方,他才略松口气,端王却没说文义情况如何,他也不好问。
虽然体谅做祖母的心情,黄继盛却也还能保持冷静,接过旁边婆子递上来的茶盏,躬身双手递给老太太:“母亲,送文义去江南也是为他好,他如今已经平安到达,得了名医的救治,应是错不了,都是至亲骨肉,没有谁不顾惜他,您不要当着孩子们的面这般说话,特别是娇儿,她自小多得文义疼爱,怎会不想大哥哥?您这样会招孩子们伤心的!至于婚事,回京途中咱们不也商议过纳彩冲喜?是文义自己推拒不要的,说怕这病好不了,免得害人一辈子!”
老太太接过儿子的茶喝了一口,叹气道:“所以说只有自家亲戚才能做到这一步,亲亲的舅舅才会替外甥想到这一着!文义如今被送到外边去,知道的说是为他治病,不知道的。就以为是你们父子打算好的,他若是死在外边,成了孤魂野鬼,这个家就没有他一丁半点份位了!给他娶下妻室在家里,无论对哪方都说得过去,对文义来说,是为他守着个名份,就算他有不测。他还是大房,给他过继个孩子,那也是他黄文义的香火!对你这做父亲的来说,是一碗水端平,尽心了!别人家不会愿意将好好的姑娘嫁给病秧子,你舅舅家挑来这两个女孩,便是准备给文义的,不论他好不好,都要给他,死活是他的人!”
黄继盛沉默半晌。问道:“可怎么成亲?文义他……”
“这事你不懂,让那林氏来。为娘教她怎么做。事不宜迟,明日你便教人去城外铜雀镇上请丰家娘舅来,商讨筹备一番,顺便接了两位姑娘家去,等着一应礼数过了之后,就迎娶进门——告诉文正,这段日子不要随意出远门。得由他代替他哥哥,扮做新郎前去迎亲!”
黄继盛一时无言以对,母亲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文义。确实应该有个份位,如果他就这么死去,没有妻室,文正就会顶上来,成为大房,承继家产。以后文义的牌位,文正在世时必定不会疏忽,可若是他过世了呢?他的孩子们未必就如同他一样对文义敬重如故。
难道真要照老太太所说,替文义娶个妻室回来?
要是他将来不满意怎么办?
唉,管他了,大不了另给他说一门他中意的,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继盛先找黄文正转述老太太的话,黄文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的婚姻都没法自主,又怎么会妄言哥哥的事?叫他代做新郎去娶亲可以,只要不是往他院子里送人就行!
但他为公务途中经过福临街时,心里一动,折进了端王府,去探望一下妹妹文娇,把父亲找他谈的话跟妹妹说了,小乔当即一撇嘴:
“是老太太的主意吧?父亲哪能这么闲的,没事想出这一出?”
文正笑道:“按理说大哥肯定不会愿意,可若是咱们出面一劝,却成了别有用心——你还可以,我是绝不能乱说话的!”
“你一说便是巴不得他不好,死了以后又没有妻室,整个黄家产业都是你的了……哎唷,还有个世子位呢!”
小乔哈哈笑:“哥哥,没想到这么多好处!”
黄文正变了脸:“小娇闭嘴,不许胡说!”
端王正好走进来,语气有些不高兴:“这是让谁闭嘴呢?”
兄妹俩同时站起身,小乔笑道:“王爷回来了!怎不教人传报,我好出去接你啊!”
黄文正不好意思,朝端王揖一揖:“王爷!”
端王点点头,也不避嫌,由着小乔替他宽衣,笑道:“外边热气大,不出去也罢了。听说二舅爷刚来,不想打扰你们说话,谁知一进来就听见你给他责斥——胆子不小啊,跑到我家来骂我的家人!”
黄文正忙道:“王爷息怒!”
小乔将手上龙袍交给青梅,接过家常服替他披上,一边笑着说:
“我们兄妹说笑呢,没事!”
黄文正便要告辞回去,小乔留他用饭,端王却道:“他不得回去陪新娘子么?”
文正笑着对小乔说:“正是呢,与你嫂子说好午时回家用饭的!”
送走黄文正,小乔嗔怪道:“我哥哥又不常来,连个饭也不留,小器!”
“又不远,走几条街就到家,他若留下用饭,饭后还得陪他坐会,我们就不能睡午觉了!”
小乔瞪眼,这家伙真说得出口,还当着丫头们的面。
赵瑜又道:“我也说的实情啊,我要是新婚时动不动就在别人家用饭再回来,你怎么想?”
小乔说:“你没有么?我记得好多次了,一到饭点就让罗侍卫回来说:王爷有事,在外边用饭!谁知道你在哪里用饭,都有哪个美人陪着!”
赵瑜笑:“除了岳丈家,我可从不在别人家用饭!在外边那是为公务,就算在酒楼也是金福酒楼,美人倒是有,都是些美髯公!”
小乔噗哧笑了:“那你也做美髯公吧!”
“你又不喜欢长胡子的。”
“没说不喜欢啊,留着试试,不喜欢再剃了!”
“……”
晚上赵瑜在书房里看公文,小乔端了碟切好的水果进来喂他吃完,便老实往一边去了。
说好会陪他,但不影响他做事,她总能找到事情给自己做。赵瑜好一会抬起头来,见她端坐在另一张案桌后边,手执毫笔在写着什么,雪樱色交领绣花小袄衬着粉红的脸庞,乌黑云髻上坠下一缕珠翠,灯光下摇曳闪烁。美人如玉,此时却收敛起妩媚娇妍,如此端庄认真,到底在写些什么?赵瑜心里痒痒的,很想偷偷走去看,翻一翻自己面前一大摞公文,不禁苦笑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两个人要是挨在一起,书房里就会乱成一团,再做不成公务了。
入睡前赵瑜没忘记问小乔一句:“刚才在书房写什么呢?”
小乔被他折腾得早没了力气,缩在他怀里只想睡去:“写信……”
“写给谁?”
“哥哥!”
“给我的?”
他心里一甜,读她的信是种乐趣,好多天没有了。
谁知小乔说:“不是给汪浩哲,给黄文正!”
赵瑜不高兴了:“今天才见他,有什么话不当面说,要写信?在哪?先让我看看!”
“不过几条街,让人送去了!”
“你!有必要这么急的么?”
“写好了,不寄留着做什么?早晚都要发出去,不如趁早!”
赵瑜含住她的粉唇狠狠吸吮了一下:“你倒是办事神速,不愧是我的王妃!”
黄文正当晚得着卓昭交到他手上的那封信,读过之后,也觉妹妹说得在理,丰氏这么积极给黄文义送妻妾,是什么意思?那几个丰氏女黄文正和文娇、甚至文丽文敏都不喜欢,黄文义会喜欢吗?若帮着他做下这件事,无疑是为他添乱,也误了那两个无知女孩,难保大哥回来不怪罪。
长辈们不理会子孙意愿,强行要做这样的事,做子孙的总不能不分好坏样样事都顺从,束手就擒,他们可以强迫,小的们也可以拖延、躲避,只要不着痕迹就是了。
黄文正睡前也和刘氏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出去衙司办事便不再回府,使人回来禀报侯爷:二爷得着个差事,出城了去了比较远的地方,天内估计回不来。
京城兵马司的人,确有经常往外跑的,但那不是他的职责,他得着个闲适的职务。却也正好借这几天在外边轻松一下,看看自家几处店铺生意,到晚上则去林宅住着就可以了,黄继盛又在假期内,不常出门,不会发现他行踪。
黄继盛信以为真,也就不着急往城外去找娘舅了,黄老太太无可奈何,连声埋怨:“这都做的什么差事啊,偏在这时候派往外头去了!”
黄继盛只得耐心解释:“母亲,您可不要乱说话,莫让人捡了咱们家的不是去论讲——多少人想要这个差事,走了门路都拿不到,是王爷替正儿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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