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人出来?”
“人呢?”
“铁和奔呢?”
“是不是去杀那小子耽误了时间?”
始终不曾有人从迷踪河谷里出来,等候在出口处的蛮人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越说越是焦虑,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高。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阚玉书等人却置身事外般一脸镇定。
蛮人中倒也不是没有神色平静的人,比如那几位祭司枯瘦的面颊上就看不出多少表情波动。
之前陪同阚玉书出来的那名祭司瞥了眼太宇众人,又看了看族人,低喝道:“安静点!”
蛮人们不敢吱声了,可是面上的急躁却一望即知。
过了一会,有一个蛮人偷偷问他:“湖祭司,你说,我们是不是肯定会获胜?”
湖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悄悄看了眼太宇众人,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把握。
此次比试乃是蛮族提出,但却并非大祭司一力促成。实际上,大祭司可以说是反对此事的。
湖仍然记得当时大祭司遍布皱纹的面庞上毫不认同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们这番举动是徒劳的。
他从来都对大祭司十分信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大祭司老了。这位带领蛮族走过许多年风风雨雨的长者,不论是身体还是能力似乎都山河日下。
大祭司曾经看好的奔,甚至在圣地里被中洲人杀死!
若非大祭司执意将其复活,湖估计族内没有人会支持大祭司的这一决定。或许也正因如此,大祭司与他们这些祭司之间的隔阂也愈来愈深。
这一回,湖听到另一名祭司“康”固执己见地道:“我们必须如此!凭什么那些中洲人想怎么样,我们就得怎么样?让我们的年轻人去跟他们比试!去迷踪河谷!我就不信那些软脚虾会赢得了我们的好儿郎!”
那一刻,大祭司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好象有吃惊,好象有失望,好象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那时候,湖也暗暗赞同康的话。
他也觉得大祭司是真的老了,失去了锐气。
于是比试一事在除了大祭司以外的其他人的运作之下,最终变为现实。
然而现在,湖忽然有些不那么确定起来。
按照从前每一次族人进入迷踪河谷再出来的时间来判断,现在早就该有人露面了。
在湖的猜测里,或者是铁,或者是奔,这些族里出色的年轻人一定能达成他们让中洲人颜面扫地的心愿。
可到了此时此刻,仍然一个人也未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湖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往迷踪河谷的出口看去。
下一刻,湖瞪大双眼。
四周也倏地安静下来,只有身边的呼吸声愈加粗重。
因为迷踪河谷的出口的确出现了一个身影。
只是那身形一看就不像是他们的族人。
“是方!”有蛮人斩钉截铁地道。
“不错,肯定是方!”
虽然不是真正的蛮人,但方也是代表蛮族出战,若第一个从迷踪河谷里出来的人是他,他们也一样赢下了这场比试。
只有湖默不作声地盯着那里,良久才道:“不是方。”
这个时候,所有蛮人都知道了答案。
那的确不是方。
从迷踪河谷出口处缓步走来的人,分明穿了一身华丽袍服,上面繁复的暗纹似乎能泛起隐隐微光,这种织物在他们族内是绝无可能出现的。
而等对方到了众人目光能及的位置,那凤目修眉俊美脸庞就更说明了他的身份。
湖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
而他身边其他的祭司和蛮人却是大为震惊,甚至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不同于他们的预期?
阚玉书一见来人就露出几分笑意,反而是他身旁胥于邺面上依然没有什么波动。
阚玉书瞥胥于邺一眼:“你徒弟啊。”
胥于邺施施然道:“应该的。”
阚玉书:“……”
来人并未马上过来,而是在距离迷踪河谷出口数丈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片刻后,出口处再一次有人影晃动。
湖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就明白这个人依旧不是他们的族人。
而在见到此人后,胥于邺唇角总算微微扬起,眼中也带上些许笑意。
阚玉书酸溜溜地道:“头筹都被你的弟子拔了。”
胥于邺仍道:“应该的。”
阚玉书:“……”
四周其他皇者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相顾无言,纷纷露出苦笑。
要他们找胥于邺算账?那还是算了……这些皇者可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轻浮之人,谁不知胥于邺的威名!
反倒蛮人中间传出喧哗,有一个蛮人叫嚷起来:“肯定是中洲人暗算了我们的勇士!我们要找中洲人算账!”
在阚玉书等人目露森冷寒意之前,湖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毫不客气地踩住他:“蠢货!闭上你的嘴!”
姚宣快走几步来到林白羽身边:“师兄。”
林白羽挑眉看向他:“我可是顺了师弟的意思,先走一步。”
姚宣眨眨眼,静待下文。
林白羽就微微一笑:“所以师弟此后也得顺着我的意思一回。”
姚宣不假思索道:“没问题。”
他在解决了与奔一同前来的蛮人之后,原本是想将奔找出来,但奔显然察觉到了他的用意,竟是避开得十分彻底。
虽说此人在前世乃是率领蛮族入侵太宇国的强者,但如今观其行事却似乎与前世差别极大——倒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
姚宣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前来与自己碰头的师兄。
对于林白羽能如此准确找到自己的所在位置,姚宣也颇有几分吃惊。之后才知林白羽竟是从他设置陷阱的位置一路寻来,姚宣心里顿时一动:“羽光液?”
林白羽道:“不错。”
再联想起先前林白羽身边一只妖宠嗅了嗅羽光液的行为,姚宣哭笑不得:“师兄,你就不怕我当真丢了那件衣服?”
林白羽道:“我还不知道你?当时答应得那么干脆,摆明了就准备阳奉阴违。”
姚宣只好傻笑:“知我者,师兄也。”
在此之后两人顺利找到出路,算了算时间还早,姚宣估计他们很可能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于是他就让林白羽先出去。因为身为上门大比的头名,加上在东荒之乱里打出的赫赫威名,由他来当这第一人,那是实至名归。
最后林白羽被说服了,但马上就提了也有一件事让姚宣答应他的要求。
对此姚宣并无意见,他心知肚明,师兄并不会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林白羽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林白羽?
最终太宇诸宗大获全胜,皇者们提出的赔偿方案蛮人再也没有了推脱余地。
而这一次迷踪河谷的比试,蛮人一方更失去了铁、莽等人,正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范。
兽潮一事彻底解决后,胥于邺就带着姚宣二人回了太宇宗。
进入山门后,胥于邺却并未让师兄弟二人回十绝峰,而是脚步一转,抓住他们跟阚玉书一道往主峰行去。
阚玉书见状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胥师兄,你要去面见宗主?”
胥于邺颔首:“是,为表诚意自当面见宗主。”
诚意?信你才怪!阚玉书心知肚明他目的何在,嘴上则道:“其实师兄就是不去,相信宗主也深知你的诚意。”
“那怎么能相提并论。”胥于邺睨他一眼,弹了下袍子,“宗主知道和我表明出来,能划等号?”
阚玉书身上那股极为凌厉的气质立即变得有些虚浮起来。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姬沧海见到胥于邺时可与阚玉书的态度不一样,他颇为欢喜地迎上前,亲热地挽住胥于邺往殿内走:“胥师兄,此行可还顺利?”
胥于邺道:“哪里顺利。”
姬沧海吃了一惊,用眼神询问阚玉书。
阚玉书假装没瞧见,边走边盯着殿里的一尊祖师塑像看:从衣带看到衣角褶皱,从祖师面上如悬胆的鼻梁看到眼角眉梢……
就是不肯与姬沧海对视。
姬沧海面上就带出了一丝苦色:“胥师兄……”
怎么他得到的消息,是此行极为顺利——顺利抓获了如意宗弟子,顺利揭破了真相,顺利让如意宗吐出许多好处,又顺利从蛮族一方得到了赔偿?
胥于邺一本正经道:“姬师弟,你就是叫得再动听,在祖师们面前,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姬沧海:“……”
姬沧海道:“愿闻其详。”
胥于邺这才开始长篇大论地述说起这一次前往血魂堡的点点滴滴。
若姚宣不是当事人之一,而只在此听胥于邺所描述,恐怕也会认为,此行真是千难万险、阻碍重重,参与者那是豁出命去、闯刀山下火海。
前有如意宗与蛮人勾结混淆视听,后有如意宗面对诸宗毫不让步,再有蛮人态度强硬不肯认栽还几次三番挑衅……总而言之,这一次不论是他,还是他的两名弟子,都在其中付出了许多汗水、无数鲜血、满身辛劳……
胥于邺又道:“此中还有些详情便是我也不知而知,就由我的弟子来讲吧。”
姚宣就听林白羽轻声说了一句“顺着我”,他唇角抽了抽,便听师兄开始述说其中细节。
只不过他将里面自己的作用说得微乎其微,却将姚宣所起作用放大到了极致。
姚宣很想开口澄清,却在师父和师兄双重的眼神压迫中,默默闭上了嘴。
等到姬沧海一五一十应承下各种嘉奖之后,胥于邺才勉强露出满意神色,携两名弟子返回了十绝峰。
姚宣才刚从师兄的凤羽焰雀背上落地,对于刚才的一切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就见何安桢朝自己走来,告诉他:“小师弟,有客人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