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御书房,男子坐在御案前处理因病耽搁的奏折,一袭淡青的利落女子便坐在一旁偶尔给他添茶,或者磨墨。
多么和谐的一幕。两人却是各怀心思。
“这些事情恐怕要处理到很晚,阿曼先去休息吧。”时至子时,墨流桑伸展酸痛的腰身时,瞧见楚倾城昏昏欲睡,无奈一笑。
楚倾城倏然睁大眼睛,看了眼沙漏,才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也早点休息吧。”
盯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墨流桑摇头轻笑。明明知道只是客套的话,还是有所触动么。
大概丑时,墨流桑才神态疲惫的回到寝室,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雕龙阔床之上,女子神态安详,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的让人心惊。
她绝不是会在别人的地方睡沉的人。
“阿曼?”
墨流桑急步靠近,试图将床上之人叫醒,奈何楚倾城早已昏迷多时。
察觉到身体的不适,她便就近进入卧龙殿,却没来得及叫自己的人。
司徒棋早已习惯研究医术到深夜,突然被人吵醒,本就不爽,见来人是春华,还以为墨流桑出了什么问题,不想竟是楚倾城。
司徒棋甚至没穿戴整齐,便冲向了卧龙殿,心中担忧不已。
他本以为,不会来的如此早。
“她何时这样的?”
见司徒棋神色异常,墨流桑眸光一闪,心道楚倾城的情况果然不是她嘴上说的那般简单:“怕是子时三刻左右。”以她的性子,定是没来得及叫人便昏了过去。
司徒棋不敢耽搁,拿出银针迅速落于女子身体几处,有些担心她的病情,也知道终是瞒不过他了。
“她一直承受的,是九转针法。”
九转盛名,很多人都知道它的厉害,也知其凶险。
墨流桑眉目微瞪,惊讶明显:“她,竟如此严重吗?”若不是命薄西山,没人会冒这种险。
施完针,楚倾城却不见转醒,司徒棋蹙起眉头,额角有细汗涔涔。
“所以我才拜托你放过她。”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怕损失,只是,没什么必要。
墨流桑眸色微沉,他怎么会不知九转针法的霸道,只是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九转现世。
“她还有多长时间。”
司徒棋闻言也是一震,却颓然的摇了摇头:“师父不许我接触这类医术,我也只会针法,却不知道她到了何种地步。恐怕,不过十年。”
不过十年,她如今也才二十岁而已。
墨流桑微抿双唇,心中复杂他人自是不懂。
他承认,他很欣赏楚倾城,也曾想过将她留在身边,但他们的立场,绝不会有好结果。他本打算放过她的。
“咳咳咳。”一阵咳嗽打破两个男子的心思,楚倾城终于醒了。
痛的不再是五脏六腑,楚倾城双手捂着脑袋,恨不得将它捏碎。那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像是黑暗中的恶魔,疯狂撕扯着她的灵魂。
“嗯。”
**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哪怕坚强冷情如楚倾城,也再不能承受,痛苦的低吟出声。
“哈哈,倾城还以为自己多厉害,还不是蹦跶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老公,你到时不会手软吧,毕竟,她是你的亲……”
“夫人,你又多虑了,要是对她真有心,我也不会故意放纵她……”
“她和她妈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哪里像我们的晨儿善良懂事。”
“是啊,要不是那女人野心太大,连自己的老公都不放过,我们也不会送她下去,老公真可怜。”
“哼,她以为得了老爷子的心便万事大吉,却不知,死人可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黑夜里,唯一发光的电脑荧幕播放着几天的监控,而屏幕前坐着的,呆愣的少女,正是楚倾城,也是他们口中的傻子,白眼狼。
楚倾城不记得自己的母亲,虽不喜欢后妈,却也不在乎,毕竟不是她和后妈过日子。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她的亲生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合谋杀她母亲,因为忌惮,从小“精心培养”她,打算在最后抛弃给另一个女儿做下人。
可笑的是,她不为母亲的枉死气愤,也不为本就合不来的父亲的背叛而绝望,她只觉得全身血液,仿佛被人激发出潜力,兴奋充斥着她的大脑。
大学三年级的冬天,某个夜晚,楚倾城对着电脑整整笑了一夜。
从不动声色到步步为营,最后成功将敌人打败,楚倾城知道,她是满足的。
她也知道,她不正常。
“你这样的人,活该被亲生父亲抛弃算计,活该最好的朋友得绝症,哪怕我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我也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孤独一生,无人疼爱。我诅咒你,哪怕遇到疼爱的人,对方也会如南笙般无情的离你而去,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见你。”
可是,她如何不会痛。
那是她再怎么无情也一直放在心底的父亲,那是她再怎么知道豪门争夺,也疼在心尖多年的妹妹。
而爱她的人,她最好的朋友,最爱的爷爷,都早早的离她而去,一个因她出国临死也没见上最后一面的爷爷,一个不知为何突然离开直到听到南家葬礼的消息才知永别的南笙。
而如今,她却还要承受病痛之苦。到底她犯了什么错,要整个世界都与她作对。
“啊——”
此时的楚倾城听不到两个男子的呼唤,也感受不到身上的触感,甚至连头痛都无关紧要。她满面泪珠,表情扭曲,只想毁灭一切,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都不能死,谁也别想死。”我要亲眼看着你们生不如死。
接近疯狂的嘶吼让两个男人震惊。
“阿曼,醒醒。”
“楚倾城!”
“倾城,没事了,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
他们都见过意气风发的楚倾城,也见过从容桀骜的少年,哪怕身处弱势,她也是优雅狡狤的女子。
两人都怕伤着女子,连桎梏的动作都不敢用力,也才惊觉,几年前狡诈多谋的楚国太子,如今竟是这般骨瘦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