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天台,等于没来。”,来了祖庭陵阳,却没来天台正顶,那还不如不来呢。
天台峰上也有楼阁,是祭奠祖庭历代先贤的地方,谓之天台寺。寺前就是正顶,上来时不觉如何,但若是走时回头看上一眼,你便知道其中奥妙了。
此次比斗,就在这天台正顶举行。
一道红色剑光闯来,似撕破了这苍穹一般!
正顶上八名弟子心中一跳,心中刚升起用眼光去捕捉那枚剑光的意愿,却发觉红色剑光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看去,却是燕未归来到,抬手压下众人到了喉咙口的话语,沉声说道:“这会武就是对弈、比剑,虽然寻常,但还希望诸位莫要怠懒。”
话声一落,就是掐起手诀,喊一声棋局开。
这广场地表两色一变,浮现八座石制棋盘。
众弟子见会武开始,也是将心情平复下来,纷纷上前拈子破棋。
两人对弈也好,破解残局也罢,总归是安静些好的。
可那燕未归也不知是否有意还是故意,就在原处盘腿坐下,伸手一抚。
还别说,真有那么两个没啥见识的女弟子眼冒星星,立马将这棋局忘在脑后了,也不知是怎么修到金丹境的。
唤出一张瑶琴的燕未归,先是两肩一沉、手肘坠下,十指摁在琴上。轻轻弹起,抹、挑、勾、剔、打、摘……将手法用尽,知琴音淳和淡雅又添金石韵,音色纯净无一错乱,弹得有些时候了,然而弹得愈久而声愈出。
又有两名弟子被他吸引,而忘了棋局。
无动于衷的燕未归侧耳听了一会儿,待到余音去尽,他十指骤然而动,又快又急的拨弄起琴弦来,如阳春化白雪,雨夜闻剑声。
再一名弟子停了棋局,聚精会神的听去。
燕未归高声吟唱道:“昨夜龙渊不住鸣,惊回小儿家园梦,已断情。人悄悄,剑不啼!把酒长叹,大道难行。锁了儿女深怨,封了几世前缘?欲将心事付瑶琴,难觅知音,弦断有谁来听?”
歌声停,剑悲鸣。
却见此时燕未归弃了瑶琴,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鲜红长剑,那剑身纹路,似勺似龙。在他手上不停震动,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剑吟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如同那战场杀敌、折断了的戟,护卫家园、残破了的盾。已无锋,却还渴望着杀人见血!
那被琴声吸引的五名弟子,不认识它也猜出了它。
至诚之人,才能舞动的至诚之剑。
七星·龙渊
扯住宝剑的燕未归,掐起指诀诵念法咒,眉心迸出三缕魂火锁住七星,然而长剑悲鸣不止,声调更高一分。
他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又施展一法诀,异兽之魂从他胸口冒出,镇了龙渊。
收起了七星龙渊剑的燕未归,看了看五名目光呆滞的弟子,拍一拍掌将几人心神拉回,叹道:“我这琴音剑声,让尔等来抗是难了点,抱歉。”
燕未归又喊醒沉醉于对弈的王世冲三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本以为还要再来场比剑,不曾想这残局竟是如此复杂,倒是免了,你三人好生修炼,不可堕了祖庭威名。”
回过神来的五人,这才发现失了比试资格,顿时心中满是懊悔。
燕未归眼光一扫,见王世冲和陆长观身后那位弟子穿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裳,背一柄木剑,翻一翻名册,脸上露出惊讶神色,笑道:“扶戏,你用这木剑过于吃亏。”复又看向一旁,“可有人愿意将手中佩剑借出?”
他这话一出口,都是同门弟子,倒也没人不愿,纷纷举起手中铁剑大声应是。
可是李扶戏却并不领情,从背后取下枣木长剑,对着众人施上一礼,道:“多谢诸位好意,在下用这木剑便可。”又变拱手礼为剑礼,“在下李扶戏,还望切莫留手!”
对这同门之间温馨的场景泛起一丝愉悦的王世冲,听了李扶戏这冷冰冰的话话,那叫一个火大呀,手往腰后一拍,弟子剑应声出鞘。
二人各持长剑腾挪,穿林过河,劈石斩鸟,天上地下打来打去,直闹得这偌大天台峰上乌烟瘴气。
战了不下百十回合,王世冲着实气恼,每每应剑去砍都似落在空处,打不着人,最是憋屈。
却不知李扶戏心中更是烦闷,暗骂这王世冲力气大便罢,剑技竟也不差,只得取巧卸力,不得胜法。
天已微明,终是王世冲占着宝剑之利,使一式天外飞仙,断了李扶戏手中枣木长剑。
李扶戏输了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王世冲赢了也不光彩,回头离去。
那五名落选弟子目露惊奇,再无嫉妒之意。
剩下陆长观看着他二人离去背影,竟是将自己忘在脑后,大吼一声,“王世冲,你我前日之约可还记得,你怕了不是?”
走远了的王世冲,同李扶戏一起定住脚步回过头来,异口同声道:“杀你,只需一剑!”
这话一说出来,他两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陆长观双眼眯了起来,桀桀笑了两声,从腰后抓起照胆剑,就要抽出。
“借我七曜光,屠尽世间恶!”
祖庭中基础剑法人手一本,有记载的就是那在外游历的醉道人年少时将这基础剑法修个圆满。
缘由无它,这最后一式,引动星光,是元神道人才有的手段。
燕未归双目闪过光芒,死死盯着王世冲的身影,倒要看他这人寰诀是不是真的学会了。
旁人如何,王世冲当然不管,他一出手就是人寰诀,要得就是无人能挡他杀这陆长观,无人能救回这陆长观。身子一蹿,刺出一剑,有着“锷上生火”的暴裂,“剑化流风”的轻灵,“天外飞仙”的诡异。
总之出剑之后,炸起一道七彩虹光,王世冲落在陆长观身后站定。
而陆长观,照胆剑才抽出一半,人也分作了两半,化作焦炭。
剑法之威,可见一斑。
“好胆,陆俊文的独生子也敢杀,还不去紫微阁躲避,快走。”
王世冲微微一怔,竟是燕未归使传音之术,脑海中忽然闪过陆俊文的身影。
……
太平岩上舞剑,独秀泉中沐浴。走上阁楼,入了暗室倒地就拜,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王世冲哈哈大笑,“那陆长观被我打死,定然不能善了,冲儿这就去紫微阁,众位师长,小子去了。”
站起身来的王世冲,又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密密麻麻的牌位,心头怒火滔天,几乎不能自已,再重重一叩头,扭身就走,正好和北落岩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撞到一起,心中一愣,喊了声师叔。
北落岩没有搭理,而是看着王世冲眉心一枚猩红印记时隐时灭,喝道:“你修行的功法,到底是从哪来的。”
听这一声大喝,王世冲眼中瞬时变得清明,眉心隐约要显现出来的剑印也散去了,他也不说话,取出甲骨,和一块兽皮。
北落岩将兽皮摊在手上细细观看良久,皱眉道:“气血逆行,不是正道。”
王世冲眼底露出一丝深切恨意,冷冷说道:“纵是邪法又如何,我不修它,如何报我独秀峰灭门之仇。”
盯着甲骨看了一眼,见上面刻着的两个符文,北落岩瞳孔骤然收缩,将甲骨还给王世冲,骂道:“你残杀同门在前,修炼邪法在后,当真以为祖庭无法治你不是,若是心无仁义,纵你修为再高,也是镜花水月一般。”神情一变,又吩咐道:“下山之后不可鲁莽,走罢。”
王世冲听了这话,竟又平静下来,低头轻声道:“师叔,若那陆俊文陆君武两兄弟找你麻烦,你可忍着点。”
“锁妖塔,这一二百年就快要崩毁了,那里面镇的是谁,想必你这个独秀峰主也是被告知了的。”
豁然抬起头来的王世冲,和北落岩那满面笑容对视良久,他当然知道那里面镇的是谁。
若非如此,独秀峰满门被灭,事后堂堂玄界领袖道家祖庭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怎会甘心。
“若你和扶戏未能及时带回素影剑,我祖庭恐怕是要玄界除名咯。”北落岩再扔下一句话,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唱着歌谣走远了。
“御剑把酒乘风去,闻说不平便放杯,仗剑当客千里去,一更别我一更回,万里腾空一跃身,为天目示不平人!”
这东拼西凑的歌谣,王世冲半句没能听入耳,唯独北落岩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的脑海回荡,久久不能散去。二十年之期……
朱曦素影双剑逞威,九子陵阳开山镇魔。这等重担落在肩上,王世冲想的是,什么妖魔值得如此对待?
又是莲花峰,走入松树林的李扶戏,披一身青色文衫,挽一个发髻之后倒也还算顺眼,两道秀眉似剑,一双明目如灯,真有几分仙家味道。
比个长相平凡,身材中等的王世冲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王世冲嘿了一声,笑道:“扶戏师弟。”
李扶戏脚下不停,淡淡说道:“早些时候,你我只是打作平手,怎就分出师兄弟来?”
王世冲撇了撇嘴,笑骂道:“你这小子变混蛋了啊,我比你大上那么一岁你不知道嘛。”
紫微阁中,听到脚步声的牧凡尘放下木雕,抬头只扫一眼,微微点头算作鼓励。
待得他二人行过礼后,牧凡尘拍一拍手,有那弟子端着两套道服走上前来,又听得牧凡尘吩咐道:“你二人往西蜀秦川走上一遭,细细搜寻缘法,若有我道家祖庭之物遗落在内,务必取回。”
这不逗人玩么,搜寻缘法?祖庭之物遗落?要找什么半点不说,李扶戏想问询一二,怎奈牧凡尘闭目假寐挥一挥手,知晓问了也是白问,只得接过道服正阳袍,跟着王世冲行礼退出楼去。
二人方踏出莲花峰,王世冲便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杀意,急急忙忙的拉着李扶戏钻入了林子,是要走那隐秘小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