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河栈道以北走过,进入到这神奇的巴蜀之地,不似江南百郡人声鼎沸,此间只有万千险峰峻崖,却又风调雨顺,灵气充沛,偌大一域仿佛藏有长生不死的奥秘,艳阳高悬,山清水秀处,佳人无数,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大好风景,端坐在船上的人儿心中却无半点观赏之情,田园之乐。
姜劫坐在甲板上也忘了多少时候了,只是每日修炼孔雀仙经,灵识外放,却始终感应不到王世冲的气息,心里也想到王世冲可能已经修为尽废,或已死去,但不敢相信。
因为寻找王世冲而和清时等人同行了一二年光阴的荆瑶,双眼尽是茫然,呆呆望着星空,低声自语道:“早知道你尸骨无存,当初还不如让你死在我手上。”
清时若无其事的走到船铉旁,左手悄然变幻法诀,手上折扇张开吐出一柄软剑,骤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就见江上升起一轮金光神月,呆滞的荆瑶目中露出神采来。清时见状,略微垂下手上软剑,对着空中行礼道:“敢问是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空中金光时隐时现,传出声来,“小师妹,掌门唤我来带你回去。”
荆瑶微微退后了一步,眼神躲闪,似是对这人有些惧怕。脑子里想的是王世冲在青龙七杀门前狂妄无边的身姿,在黄山外慷慨受擒的豪情,和大闹嘶鸟宫时,如同雷神降世一般无二的伟岸身影!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雨夜,二人在洞中相依为命的数月光阴。
金月炸成点点光芒,显现出一绝美男子,背负双手淩步踏于虚空,身披鹅黄长袍,两条眉毛长入鬓角。半眯着的丹凤眼悠悠睁开,精光闪现,骇的清时心头一震。
玄界近百年来,群英荟萃,太古铜门之事后,当时尚在的人王太康下令选出当代各域人杰佳公子封为公侯以为薪火。
江南百郡中就有一位无敌公子拔得头筹,便是那嘶鸟宫凌云首徒叶无敌,这叶无敌还有九个师弟,更是被世人认为是逍遥七子的接班人,号称登涉九子,想那逍遥七子哪个不是入了神仙品级,这叶无敌身为登涉九子的大师兄,保守估计也是太乙天仙左右的修为。
叶无敌只是看着荆瑶,也不说话。
“我已嫁人,未生归心。”荆瑶避开叶无敌目光,决然道。
叶无敌不以为意的笑笑,“可是为了那王世冲?”见荆瑶不语,又接着说道:“可惜两年前仙缘大会时我不在门中,无缘与他一见。此来巴蜀,路过天合关时,眼见百姓都在为其立长生牌位,我才知他坠下山崖生死不知,你若要寻他,无异于海底捞针。”
清时眼睛微微眯起,握紧了手中折扇。
姜劫见叶无敌说出这等丧气话坏他几人心情,再加上这一二年来的徒劳功,只觉怒气上涌就要冲将上去。
没曾想是荆瑶最先甩出兵器,喊一声:“砍他。”
叶无敌既然号称无敌,自有过人之处,只见他抬手一挥使一着流云飞袖。姜劫虬龙剑被其一打,控制不住往旁边砸去,恰好砸在荆瑶铜棍之上,铜棍又呈弧线击飞清时折扇。叶无敌轻踏一步带起金光,一步就到荆瑶身旁,伸出两指扣住荆瑶脉门,脚步虚移一着,化为轻烟遁去。
清时甩手扔出一团金针,与姜劫剑气相抵,二人脸色很是难看,如丧考妣。
飞身跃回甲板,清时将折扇掷入船板,恨恨说道:“可恶。”
与此同时,盐泉村湖边一座小楼之上。
王世冲嘴角微扬,“灵凤儿,可惜我眼睛看不见,要不然就能看看你长什么样了。”
被称做灵凤儿的,是琅琊山少山主甘露,她怪怪笑道:“别,本姑娘还没你这身玄裳好看。哈哈哈 ̄ ̄”
王世冲敲了甘露一个脑蹦,佯怒道:“想我一辈子做瞎子么。”
这还了得,甘露揉着额头,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又怕打伤了这王世冲,只好不依道:“敢打我,我叫吕祖不教你练剑你信不信。”
“他根骨齐佳,悟性也高,加上目不能视,出剑时倒也专心无比,叫我不教他剑法,那我可不答应。”吕祖从外头走进,哈哈一笑。
王世冲摇头唯有苦笑,“原来眼睛瞎了还有这等好处。”
吕祖慢慢说道:“这半年来这套天遁御剑诀的招式你也差不多都掌握了,可惜你未得自在,使不出法力,却是只能算作修了一半。”
甘露翻了个白眼,“这剑法到水里杀鱼还不错吧。”
“得亏老汉膝下空空,这女儿家果真不能养,胳膊肘都喜欢往外拐。”吕祖面露悲痛,两撇胡子都气得飘了起来。
王世冲尴尬就要抽手,却挣脱不开,每当这时他才会想起,这灵凤儿可是有修为的。
吕祖接着低声道:“最近附近的村民都在私底下议论,潇隐村的少女失踪一事和演武堂有关,我希望你能去调查清楚这件事情。”
王世冲点头,拿起剑就往外走。
甘露赶出门外,给他披上一件皮裘,甜甜笑道:“虽你不惧寒冷,这件皮裘也是我一番心意,可不能摘了。”
要是他没瞎且记忆不失修为还在,当会知道这灵凤儿是被那叶灵逍带走的甘露,而这老叟,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逍遥堂主,吕纯阳!
盐泉村与潇隐村一水之隔,行过一方大湖就能到达,王世冲扑通一下跳入水中,晃晃悠悠的游向潇隐村。
自前阵子偶然发现自己可以在水中呼吸,他也是心中暗喜,如今这潜水入潇隐,可算是如鱼得水,忽的感到身前两条水浪打将过来,赶忙游向另一边细细的感应了下身旁水的波动,猜想是一条帆船行驶而过,也不在意,就要再钻入水中,却听到“潇隐”二字。
一个略带奶气的声音响起,“师父还未找到,我们怎么能去潇隐村耽搁时间。”
“潇隐村少女失踪,听闻是演武堂人所为。要是你师父知晓,以他的性格,指不定已经杀上演武堂去了。”
那奶气声音沉默良久,继而说道:“那我们是去演武堂么?”
听得王世冲心中怯动,还没听清下面说的话语,旁边一个水浪打来,却是一条大鱼,随手一剑从那大鱼口中直刺而去带势一劈,水中荡漾开一股鱼腥味。心里感叹无缘相交这二位侠士,想起自己双目失明,人家也不见得能看得上自己,又是自嘲一笑。
他又根据吕祖所说潜行到潇隐村渡口右侧矮山下,使天遁御剑诀大肆破坏湖底,待水底平静后,感到一个地方有水涌动。想来其中有空处,便游过去细细摸索,摸出一把长形物,用铁剑刮去泥沙再细细摸索,发觉是柄铜剑,剑身上以纹路记载着剑法。
跳出水后已是正午,王世冲抖了抖衣裳,听声音感觉这里挺僻静的,便练了会儿剑法。听闻山上人声鼎沸,收了功夫,喊道:“胖鸟,快出来。”
只见王世冲胸口光芒一闪,飞出一尾小兽,两只小翅膀一扇,变作一火龙马儿,扬蹄长嘶。
王世冲亲昵的**着它的毛发,道:“胖鸟,我哪天治好了眼睛一定要看看灵凤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从我肚子钻出来我还没感觉,你是只胖鸟却能变成马儿。”憋了一瞬,还是捧腹笑了起来,似也觉得自己说出的话语很是无稽。
循着声儿走到热闹之处,呆呆站了半天才知道是有人在卖身救姐,想起吕祖交代,凝神听起。
村口处伏首跪在地上的江宇宸也不说话,旁边立了一块木牌言明其姐在潇隐村被掳走之事。好半晌不知道是谁劝了两句,叫江宇宸早点回家去吧。
跪伏在地的江宇宸握紧拳头,冰冷的眼瞳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恨道:“我知道你们肯定有人知道是谁掳走了我姐姐,可是没人愿意告诉我。你们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不是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么,你们算什么侠。”
围观众人有的面露愧色掩面要走,有的怒不可遏拔刀要砍。江宇宸将这许多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念俱灰,仰天骂道:“可笑啊可笑,天下英豪空有一身武艺,却没人愿意为一个蒙难的少女出头。”
一个黑袍男子拨开众人,走到江宇宸面前低头喊道:“我来助你,不过你得为你刚才所说话语以死谢罪。”
江宇宸见这大汉浑身阴冷气息刺骨入髓,一时被冷的说不出话来。
大汉继而说道:“不知你可有证据,线索。”
江宇宸也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啊的大叫一声掀翻旁物。
大汉被弄的意外失神一下,江宇宸趁机抛出一个小盒子后转身就跑。
王世冲耳朵一动,身形变幻抢上前去,凌空一记鞭腿踢开黑袍男子,抓住小盒子就地一滚起身一蹿入了树梢,兔起鹘落,转瞬就跑得没影了。
清时和姜劫刚刚告别潇隐村村长,赶往江宇宸处,见一地狼藉,打听一番,几位江湖侠士竹筒倒豆子般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姜劫摸了摸鼻子,“四叔,你说那盒子里的东西就是线索,可那盒子混乱之中被人抢走,怎知里头何物。”
旁边一大汉笑道:“小兄弟,我听说前几天江宇宸去了怡芳姑娘那里,怡芳姑娘是这潇隐村有名的绣娘,想来那盒子中的物品与布料有关。”
姜劫仔细看了看这大汉,见其腰间双锏落色,背后寒枪变钝,脸上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心下想到许多,抱拳一笑,“大叔,你这柄寒枪可真帅。”
大汉笑了一笑,转身离去,却是许久没有消息的断星河。
潇隐村的南边,怡芳看着眼前这不请自来的王世冲,皱起眉头暗自叹了口气。
王世冲好似感觉到怡芳在打量自己,眉毛也是皱了一下,微微偏头道:“怡芳姑娘可是在担忧这万里飘雪,布匹会不好卖么。”
将茶壶提起,怡芳边倒茶边劝道:“公子此来是打听江家少女的事情吧,我劝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切勿趟这趟浑水,那人不是你们这些游侠可以对付的。”
茶已倒满,王世冲还是默不作声。
怡芳又看了王世冲两眼,起身道:“少侠要是不想走,就在此歇上一歇,奴家还有点事,先走了。”
王世冲抓起手中茶碗看也不看,就往脑后掷去。
叮声一响,走出好远的怡芳转身一望,大惊失色吓得连连后退。
原是两名蒙面剑客不声不响的来到此间,刚若不是王世冲掷出茶杯挡了一剑,怡芳早去见了阎罗。
蒙面人看王世冲乃是盲人,二人交换了个眼神,翻身后退,交叉刺向王世冲,往虚处挥出气刃,其中一名蒙面人更是扔出一把霹雳子,炸起一片烟雾。
王世冲神色一惊,四面八方都是轰隆隆的声音,也分不清蒙面人在哪。
烟雾散尽,怡芳捂嘴咳嗽了几声,眼睛被熏的红红的,抬眼望去,见王世冲立在檐上,左肩上被砍出一道口子,而两个蒙面人倒地不起,脸上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致命伤,从眉间蔓延到嘴角,已是气绝身亡。
王世冲飞掠而下,“怡芳姑娘,你没事吧。”
怡芳伏在王世冲肩头嚎啕一哭,王世冲身子退后想要躲开,怎奈怡芳受了惊吓,抓着紧紧的,听王世冲倒吸一口冷气,怡芳愣了一下后才又急急推开王世冲,脸色微红道:“对不起,碰到你伤口了。”
王世冲也不介意,追问道:“怡芳姑娘,现在你还不愿意说么。”
清时和姜劫赶到之时正看见怡芳从王世冲身旁逃开几步,而王世冲手上还提着染血铁剑,误认为王世冲是来杀怡芳灭口的,性急的姜劫就是一剑刺出,“四叔,快阻止他杀人灭口。”
王世冲听见这话,回剑去挡。
叮!姜劫的白玉长剑点在王世冲的铁剑剑脊上,王世冲本就受了伤,这时更是闷哼一声。
姜劫看这青年身影,失声道:“师父!”遂收剑回鞘,激动说道:“师父,我找你找的好苦。”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个瞎子。”王世冲微微别过头。因为这姜劫跟怡芳先前一样,盯着他被黑布蒙住的眼睛不肯挪开目光,踩到他痛脚了!
清时拉住姜劫,道:“你这几天太紧张了,认错人了吧。”
怡芳道:“他们既然找人来杀我灭口,想必是这件事情已经造成了很大的波动,演武堂主号称巴蜀第一勇士,绝不会允许有丑闻流出。”
清时神色一惊,虽然听到的风声都指向演武堂,但当真相快要摆在自己眼前时,却是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怡芳顿了一下,似在回忆,“前阵子江宇宸那孩子拿了块衣角给我看,说是在他姐姐失踪的地方找到的,那是江南上等的布料,在巴蜀极其少见,而我恰好知道演武堂秋末从江南带回了一批。”
姜劫拿着这一方衣角,目露思索,道:“四叔,你可是要我以这角布料为媒,算出那人是谁么。”
王世冲略带期待道:“你可能算出?”
姜劫将这衣角往空中一抛,打出一道法诀将布片击碎,喝一声:“显!”
空中似生成一面水境,镜中场景,一男子半躺在椅上,手中摇着折扇,看上去惬意无比。
清时喃喃说道:“果然是演武堂。”
怡芳好奇问道:“可看出是演武堂中何人么。”
清时看了王世冲一眼,方才一字一顿道:“演武堂主南宫鸣幼子,南宫拓!”
这天地之间飞快散落的雪花都在为他们将要去做的事而感到兴奋不已,发出唦唦唦的声响。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