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小十的喉咙就肿了起来;第二日起,她和浮世就进入了冷战期;第二日起,她就因为再次战败傻大个儿而名声远扬,招敌无数;第二日起,就离那要命的风筝大会越来越近……
小十心道,似乎所有的霉运都是从第二日起的。
即使如此,日子马不停蹄地跑,第二日起的第二日起的第二日起的……就是四月十五日风筝大会。
响花一个接着一个响起,一连九九八十一响,紧跟着八名身材魁梧的壮汉跨步伏腰击鼓而鸣,一时间隆隆作响声震云霄。
随着鼓声越发激昂,又是一阵吹拉弹奏,气氛登时热烈喜庆起来。
冰湖边上最南方的一块开阔空地上,已经由木石磊成了高台。宫主的宽背大椅就摆在高台顶层正中间,却是空着。边上还有五把椅子,三个空着,只有两张椅子上坐着两名青年。那两名青年若是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来差别,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唯有一处细微的差别,左手边的青年只有左边有眉毛,右手边的青年只有右边长了眉毛。小十猜测这两人就是她一直无缘得见的五名神遗之中大的另外两个,乌氏兄弟。
他们俩此时安安静静端坐高台之上,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脑子有问题。
小十又隔远瞧了瞧两人,随即将目光转移到高台第二层上。那里的人却都是熟人,四大宫奴里除了唯雪,唯风唯华唯月全都坐在椅子上,还有臧小楼侍立在唯月身后,另外还有季云开季嫦两姐妹站在一把空椅之后。按照座次排序,那里是属于唯雪的。自入宫以来,小十就不曾见过唯雪,再加上唯华浮世之事,她更加对她好奇不已,可没想到就连今日盛典她也无缘得见,这实在有些奇怪。
至于高台第三层则是普通宫奴所在,而棋子儿则分成两部分坐在高台两翼的耳棚里。
就在这时,各种音乐声响突然一静,只听有人以内力发声道:“隔世宫全部宫奴棋子向宫主行跪拜大礼。”
小十仰头一瞥,只见高台最顶层属于宫主的位子上依旧空空荡荡。
她正不名所以,就见以四大宫奴为首的众宫奴们已经跃出高台,分成四列站在冰面上。而各个棋子也纷纷走出棚下,自觉缀在宫奴之后,依次站好后,之前那声音又道:“礼始——”
由四大宫奴带头,对着代表宫主的空椅子开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是大陆至高礼,整套动作繁杂琐碎,隔世宫里的每个人都要学,更是上下院中的必修之学。
一边行礼,一边跟着高声道:“隔世宫上下祝愿宫主苍穹之下隔世自立,万世长存!”
声震四野。
“礼毕——”
如此,宫奴棋子又依序归位。
台下的八名壮汉再次击鼓耳鸣。
随着鼓声咚咚,不少穿着单刃特制冰鞋的棋子儿鱼贯入湖,每人手里还攥着一张张硕大无朋的风筝,等到速度越来越快,彼此之间都拉开距离,风筝俱都飞上云霄,一时间场上人影憧憧、线线交错,长空万里,更有五彩缤纷形样各式的风筝扶摇直上,好不壮观!
小十在人群中瞧着,也心向往之。可她不会冰戏,就连风筝都没有放过,只好和汤周合力做了一头蓝色鬼脸风筝。
雪域崇尚鬼神之说,所以这风筝倒也不是很特别。
等到场中棋子各就各位完全散开之时,唯风略一颔首,之前喊话的人又再次喊道:“宫奴竞技开始——”
一时间,臧小楼三名低传弟子和三层宫奴纷纷跃台而下,涌入冰湖之中。
按照规定,冰湖之上有风筝四十五面,可宫奴弟子足有一百一十七名,胜出方式以抢到风筝为准,足见竞争之激烈。
也有学艺不精的宫奴,一跳到湖面之上就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更多的却是抱团激战,手段百出。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臧小楼三人所在,竟是无一人与之竞争,即使有人与他们所选一样,也立刻避开,他们三人是场上最早拿到风筝之人。小十见到,臧小楼选的是一面巨狼风筝,而季云开则是一条奇长的火红蜈蚣,至于季的选择则要低调的多,是一朵小花模样的风筝。他们三人接过风筝之后,越放越高,高到小十都看不清那些风筝的模样。
而另一边,普通宫奴们的竞争尤为激烈。其中有数个个战团,争夺人数都达到十人以上,彼此间打得天昏地暗,短短时间内已经见血。瞧得小十揪心不已,她不由看向唯风他们所在之处,只见三位宫侍正在交谈,面对下面的争夺却是面色如常。
汤周胆子小,看着看着就猫到了小十身后。
小十不耐烦地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拖出来:“喂,你争气点儿!”
汤周双眼含泪:“好可怕……”
小十脸色一黑,扬了扬小拳头,道:“你要是敢把眼泪落下来,我就不客气了!”
汤周闻言,立马伸出两只肉肉的小胖手捂住脸颊,将肉挤到一起,倒是拖住了堪堪出眶的泪珠。
小十一瞧,一圈捶在他肩膀上。
汤周惊道:“我的眼泪没流出来!”
小十道:“嗯,我手痒,磨磨。”说着,她有模有样地在他肩膀上揩了揩。
汤周委委屈屈。
“哼。”
一声冷哼响起,小十不用看也知道这是高环又抽风了。
小十没理他,高环更怒,低喝道:“丑八怪!”
小十抬头,将汤周拽到身后,以牙还牙:“傻大个儿!”
“还有还有,”小十故意咧嘴一笑:“手下败将!”
高环脸色一变就想回吼,却蓦然想起什么,有些敬畏地看向高台,才低声一嗤道:“丑八怪,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言罢,他不再自找罪受,带着他的一群人又涌入到人群的另一边。
小十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儿不安。
此时,场上已经有许多战圈已经有了结果,还剩下几处却是争夺之中风筝断了线,所以又成了战圈与战圈之间的混战。又过了片刻功夫,场上剩余的约莫四十面风筝才都有了归宿。战败者黯然退场,胜出者也不容易,平复狂跳不已的心脏,继续劳劳碌碌地放风筝表演。
原本灰白无垠的湖面上此时已经有了斑斑驳驳的血色。
正在这时,一只黑色鹰隼破空而来,直冲二层高台飞去,最后落在唯风面前。
唯风面色凝重,从鹰爪里取出里面的纸条,却是神情一变,和唯华唯月二人交头接耳几句,其他二人竟也是面色一改。
唯风交代几句之后,匆匆离去,唯华走到一边,叮嘱些什么,就听上面一人喊道:“竞技暂停,各位宫奴暂归其位。”
这一下子全场哗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敲钟之声,一声,两声,一连六声,代表着有贵客临门。
是什么样的客人需要隔世宫鸣钟六声?又是什么样的客人会莅临与世隔绝的隔世宫呢?
小十好奇万分,一双眼睛在高台处来回打量。
隔了好半天功夫,在场之人都有些躁动之际,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我隔世宫小门小户,不知怎么竟劳动往生城与驭兽苑同时大驾?”
棋子儿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小十也是心中震惊。
她记得夫子说过,往生城与驭兽苑分别是北俱芦洲和西牛贺洲一等一的势力。这两大势力任何一个出现都是惊世骇俗了,更何况如今两者联袂而来!
正在此时,却见二层高台上,唯华唯月突然一跃而下,单膝跪地,抱拳同道:“属下参见宫主!”
之前那个雄厚的声音再度响起:“起来吧。”
“多谢宫主。”
小十更加惊讶,朝前面看去,只见一个褐衣卷发的中年男子从冰湖滑行而来,真正的身形飘忽踏雪无痕。
小十还想细看,身前一片身影都纷纷跪下:“恭迎宫主大驾!”
她也只好随之跪下。
可宫主并未看向他们,他也没有让他们起来,他们这些个棋子儿就只好继续跪在地上。
正在这时,一个温和庄重的女声随之响起:“宫主说笑了,隔世宫虽然隐世多年,但一直名声赫赫,即使我们往生城和驭兽苑同道而来,也不敢在宫主门前班门弄斧。”
女声甫撂,一个粗犷男音伴着沉闷巨响紧跟而来:“花老太,你自己堕了你们往生城的名头也就罢了,可别算上我们驭兽苑!”
小十偷偷抬头望去,只见冰湖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顶八人抬紫色大轿,其后簇拥十六位白衣劲装的护卫,在轿子右边还跟着一架两人抬的露天小轿,上面坐着一名中年妇人,兜头罩着一层紫色围纱,辨不清样貌。
而另一边的场面更加恢弘,却是五头石青色的成年巨象,一前四后。五只大象上都架着一幢小阁楼,只不过后面四头大象身上零零总总坐了十余人,而最前面那顶轿子上面只坐了两人一豹。
前面两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另一个则是身材瘦削的青脸少年,那少年就委坐在那只通体黝黑目光犀利的豹子身边。
络腮胡子站起身,望向那顶紫色巨轿,又看向中年妇人,粗声粗气地道:“花老太,你怎么转了性子不坐巨轿坐小轿了?”
中年妇人花无柳道:“葛兄有所不知,有了轿子里人在,妾身又怎敢越矩?”
闻言,络腮胡子一怔,随即道:“莫不是往生城主亲身而来?”
花无柳微微颔首。
络腮胡子虎躯一震,神情微敛,朝着紫色巨轿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城主大人,在下驭兽苑右护法葛远,参加城主。”
葛远抱拳躬身等了片刻,那巨轿之中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不由有些狐疑恼怒。
这时花无柳却笑着解释道:“许是城主练功沉入心神,还望葛兄不要见怪。”
葛远连忙一摆手,大笑道:“哪里哪里,贵城有此城主实在万幸!”
花无柳再次颔首应承下来,却别无二话。
直到这时,两拨人才似乎刚刚想起隔世宫这个地主来。